年会过后，没两天就要过年了，张伟今年身为南区的销售，因此也没必要在上海公司坚持到最后，送走了吕文峰后，他就提前给自己放了假，准备着回老家过年。



    这一天，张伟正和雪莉打包着过年回家的行李，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那五十万的用途上。



    如今的五十万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想买房不够首付，更何况他两人都不是上海户口，还买不了二套房。



    可能有人会问，张伟在上海混了快二十年，怎么连个上海户口都没混到？



    这个问题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按照上海落户的积分政策，张伟的积分一年比一年低，这几年更是跌出了门槛，根本原因还是张伟这些年的收入跑不赢“大盘”，被平均后如果没能力“加仓”，就只能熄了落户上海的心思。



    不过，落户这问题在张伟看来，对他的生活也没太大的影响，反正他是准备丁克到老的，完全没有子女上学读书之类的顾虑。



    “亲，咱们要不先还一部分房贷怎么样？”张伟想到还欠着一百多万的房贷，便随口提了一句。



    “你傻啊。”雪莉忙着整理衣柜，头也没抬道：“借点儿钱多难啊，银行房贷那么低的利息，傻子才提前还贷。”



    张伟默默点头，觉得雪莉这话也没错，这年头找人借钱别提多难了，好不容易从银行借出来的低息贷款，没理由这么早就还，更何况房贷提前还的大部分还是利息，这么一算就更不划算了。



    “亲，那要不还是换车吧。”



    “换车不急，不过你可以先拍牌，拍到牌再说。”



    张伟一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小唐唐，便有些心痒难耐，恨不得马上就换车，然后开着小唐唐回山西老家过年……结果雪莉一盆冷水浇得他透心凉。



    拍牌哪有那么容易啊，短则三五个月，上海两三年拍不到车牌的人也大有人在。



    商量来商量去，两人也没讨论出个结果。



    雪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开口道：“要不咱还是在老家买套房吧，你爹妈在外租房子也不是个办法，怎么得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住吧。”



    “嗯。”



    说起老家里的事儿，张伟就气不打一处来。



    先说张伟老家的老院子拆了这事，按理说谁家摊上都是好事，唯独张伟家摊上就成了倒霉事。



    说白了就是四个字——“欲壑难填”。



    老院子拆的时候，拆迁办那边也考虑到了老院子住的人口多，顶格给了四十多万的拆迁款。



    当时张伟两个叔叔家也都没表示有什么意见，结果拆迁款一到账，就真像当初张伟和雪莉估计的那样，从此兄弟也不是兄弟了，都特么的成仇人了。



    张伟他爸作为长兄，宁可自家吃亏也不想亏了两个弟弟，便将这笔钱分成了三份，老二、老三平分三十万，张伟家留了十万，准备存起来，将来给张伟的弟弟娶媳妇用。



    这么分张伟家已经是很吃亏了，毕竟那套老院子是他家的，分钱时又拿了小头。



    张伟他爸的做法，在外人看来也都挑不出毛病，也就是张伟的两个极品叔叔家的，才会没良心地认为不公平，还倒打一耙，反咬说他们两家当初就不同意拆，都是张伟他爸私自同意拆的。



    于是，两家人分了钱后，隔不了几天就上张伟家闹腾一次，最后逼得张伟他爸没办法，干脆自家那份也不要了，瞒着张伟他妈把那十万拿了出来，给张伟他二叔、三叔两家人平分了。



    就这样，张伟家的老院子拆了，他家不仅一分钱没得，他父母还受了一肚子气，为此，张伟的母亲气得一个多月没搭理他爸，还吵得差点儿离婚。



    当然离婚肯定是不可能的，气头过了老两口还得一起过日子，不过至此张伟家便和两个叔叔家断了来往。



    如果这事儿就这么结了，全当是破财消灾，生上一顿气也就完事了。



    毕竟都是一个娘生的，张伟他爸也不能把两个亲弟弟怎么样，可这人心哪有个止尽，于是张伟他三叔一家子住进了他奶奶家，而他二叔一家子慢了一步，没抢到老人的房子，就拖家带口的去了张伟他家赖着不走了。



    最后张伟的父母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干脆又租了套房子搬了出去，可惜了之前预付的一年房租，又特么的喂了狗了。



    张伟腊月二十八开车上路，终于赶在了年三十这一天到家。



    连着开了两天车，从南到北跨越了一千六百公里，虽然张伟累得要死，但在见到父母守候在小区门口的那一刻，张伟觉得一路上的辛苦根本算不得什么，只要父母安好再苦再累也都值的。



    父亲瘦了许多，母亲的头发也几乎全白了，一年时间不见，二老又苍老了许多。



    反而是张伟的弟弟看上去胖了一些，显然他在学校过得还比较滋润。



    只是当张伟看到眼前这么陌生的小区，不由地就想到了被他二叔占去的房子，见到父母时的喜悦随即便被心底生起的怒气冲掉了大半。



    年夜饭很丰盛，张伟却吃得心酸。



    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张伟的母亲却还躲在厨房里忙碌，看着狭小空间里，挤不下自己一家人的餐桌，张伟立刻心里明白，这是因为桌子小坐不下，他母亲才故意躲进了厨房。



    “亲，你去厨房看着，换妈出来吃饭。”



    雪莉放下筷子去了厨房，只是不一会儿就被张伟的母亲给推了出来。



    “妈在包饺子，不让我帮忙……”



    包饺子原本应该是张伟一家人，在饭后看春晚时一起做的事情，今年却成了张伟母亲躲在厨房的借口。



    张伟这时才发现，屋子里居然没有电视机，而本来设计放置电视的墙面上，却挂着他和雪莉的婚纱照。



    “看来连电视机都被我二叔家占了……”



    张伟记得父亲闲在家里的时候，最爱看各种球赛，现在没有了电视机，也不知道父亲拿什么来消磨时间。



    看不到春晚的年三十，张伟过得很不是滋味。



    而让他更不是滋味的是，父母租住的这间小房子根本住不下他们夫妻俩，因此他爸一早就在附近酒店开好了房间。



    饭后聊了没一会儿，张伟的父母便催促着他夫妻俩早点去酒店休息。



    年三十全家团圆的时候，却要去住酒店，这听起来真特么的像是个笑话。



    张伟本想倔强地留下来熬夜，让父母去酒店休息，无奈他的父母比他还倔……



    父母就是这样，总想把好的留给孩子，却见不得孩子受一点儿委屈。



    这个年三十，没有旺火，也没有烟花，有的只是张伟拼命压抑着的心酸。



    一夜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