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文俊的心一阵刺痛,“妹妹……”
她抬手止住了他的话,摇了摇头,“在我失踪之后,我无数次地猜测自己不是你们源、雷两家的后人。他们资质太寻常,生不出天资出众的我。曾经想不明白的地方,我懂了。昨日种种昨日逝,今后种种今日生。我与源、雷两家的恩义一刀两断。
望诸位莫忘我所言,我若欠你们,已清偿;你们若欠我,还报予苍生,造福于百姓。若违此约定,天意令我助你们兴盛,他日亦有灭覆你们雷氏之人。”
她出了传功塔,化出双翼,纵身飞向高空,“切记我言,我姓华,讳卿,非源氏人,更非雷氏人。今日华卿与雷家恩果已了,前尘往事尽付流水。他日再见,形同陌路,从此再无瓜葛。切记!切记!望诸位莫以我之名行事谋利!若我发现,绝不会手下留情!”
她的声音很高,她的手里拿着一只喇叭花状的话筒,能将这声音扩送至方圆数百里外,她不仅是告诉雷家,亦是告诉所有人。
两刻时间后,她进入圣院后门,立在桃花林下,明明离开还不到两年,竟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前世那等生不如死的人生,现下想来,亦有了最合理的解释。她非雷家,更非源家,所以他们不在乎她的生死,难怪前世到死,都没寻到丁点的温暖。
既然没有温暖,那她就自己给自己温暖与光明。
源家,你们从我这儿得到的好处可不是一星半点。让她代替她人为质,却又让人顶替她去享受更好的生活。
世间,哪有这般好事?
周小兰突地发现林间的倩影,惊喜地唤了一声:“华师叔!”飞奔而来。
华卿被她打断了思绪,缓缓回眸,“现在是三品符师了?”
“是,华师叔。”
周小兰笑得不能自己,华师叔回来了,她是不是就能学四品符术了,她笑得合不上嘴,华卿掠过面前的周小兰,“你本是杂役弟子,是我给你了一个学习符术的机缘,我不能再授你什么了,若施恩太重,你以命也报答不了,于我反而负累。你不必报恩于我,只要答应往后善待苍生,好好修练即可。”
“华师叔……”她等了这么久,等的不是这个结果,她是想跟着这世间最有本事的学习符术。
华卿道:“我这是为你好,我知道,我若现在赶你走,你会怨恨我。可是我不在乎,在我眼里,这世上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执棋者,一种是棋子。即便是我,施恩太大,还不是成为他人的棋子。
你讨好我,巴结我,装成一副佩服不已的模样,是因为我手有天下人都没有的符术,你盼着我指点一二。他日离开,你亦可以骄傲地说,我得过华卿仙子的指点,我与你们是不同的。
在我眼里,你没有什么不同?若我施恩越多,越是无情无义的东西罢了。
在我还未动杀机之前,你立马收拾东西给我滚出依然阁!立马——”
她怎么了?
戴着面具的脸看不到表情,只看到一双明眸里掠过的犀厉与愤怒。
周小兰吓得无法解释,更不敢顶嘴,一调头,忘了哭,却眼泪快速地飞落,回到阁楼,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往无情院去,一见到吴小梅,“呜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华师叔变了!
她很愤怒,甚至真的想要杀人。
如果她再留下,华师叔真杀了她,她连说理的地儿都没有。
华卿回到阁楼,取了一个阵盘开启,迈入阵中进了华卿镯。
“司雨,取酒,我要喝酒!”
她醉了,生平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醉在花果居内,醉在灵果树下,又哭又笑,“前世,他们谁曾管过我,任我卑贱如泥,一生从未有过半分温暖。
今生,因我扭转命运,全tmd一个个涌上来,要从我身上捞好处。说到底,没有情义,有的只有利益。既然伤了心,又何必要虚妄的东西。
不要也罢!不要也罢!是我不要你们,我一概不要!”
华卿回来了。白胤在依然阁里未发现人,而二楼分明开启了阵盘,连他亦闯不进去。
两天、三天……
依旧不见她出来。
她有出来过,只是旁人不知晓。
一到夜里,她就放开神识,聆听他人的对话与声音。
淳于涛道:“师父,小师妹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奉天府传来消息,她断绝与雷家的一切情义,还说往后再无瓜葛,不许雷家借她之名行事谋利。若有发现,定不会手下留情。”
淳于涛问道:“她待雷家一向有情有义,怎么会这样?”
“她为雷家炼制了传功塔,还赠送了不下十部上乘功法,可为何在事成之后斩断这桩尘缘却是我百思不得其解。”
白胤想不明白,淳于涛同样想不明白。
淳于涛吐了口气,“师父不是在收集材料,想请师妹为圣院炼一座传功塔?”
“可你瞧见了,她现在的样子……”
华卿一直在想,如果不是她有利用价值,白胤会对她好吗?
她不知道答案。白胤等人的眼里,她是一枚可以换取利益的棋子,她怎么就将自己活成了这样,活成了棋子。
白胤悠悠长叹了一声,“她方八岁,被困地宫,除了一只猴子,连说话的人都没有。偏生又拿到一枚死牌,一年只有两次进入黑市的机会,挨过饿,承过孤独,独自一人弑过尸魔,亦闯过魔兽海……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是她独自闯过来的。
这样的人,比正常长大的孩子更渴望真情,也更需要人关心。
我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师父,功法上未曾指点多少,相反,是她教会了我们很多。八大王府大抵除了一个恭王府,就没有不曾受过她恩惠的。
即便是我,何曾没听过她的好,虽有师徒之名,却无师徒之实,更缺师徒情义……”
淳于涛问道:“那师父要做什么?”
“我问过你二师叔,他要我以退为进,主动提出以无师徒之实为由,放她自由。”
“这不是会伤师妹的心?”
“你二师叔这般做,定有缘由。”
以退为进……
看似放手,实为抓得更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