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峰和我哥长得高一些,被安排到靠后的位置,我因为个子矮小,被排到了前座,前面是讲台,左右和后面都是陌生的同学,与生俱来的自卑感让我感到压抑,如芒在背,内心惶恐不已,我要如何度过王老师口中的这个“快乐”学年呢?
周围很热闹,同学们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我却窘迫地呆在那里,双眼迷惘地寻找着周围,探索着这个陌生的世界,仿佛我是个来自外太空的盲人,对目前的世界一无所知,一种巨大的疏离感令我难以忍受。
我回头望望,没看到张正和吴小文,后来了解到,她们两个和张金亮一起排到了二班,终归与我无缘,我既庆幸又失望,庆幸她们不与我一个班级,就不必在上学放学路上与她们并骑而行了;失望的是,我也失去了与她更近一步的理由,更何况那个该死的张金亮和她在一个班级里,天长日久,她们会不会重新摩擦出爱情的火花呢?
所学的书籍被一本本发下来了,语文、数学、英语、历史、地理、生物、音乐、美术和体育。突然增加了这么多科目,我既新鲜又紧张。我把那些新书爱如珍宝,一一放入破旧的书包里。
“叮铃铃”,放学了,我和我哥、窦峰相约挤出教室,校园里已经汇成一片学子的海洋。男生女生互相拥挤着涌向学校大门。我松了一口气,深刻体会到回家是一件多么令人放松的事。一上午身心俱疲,无异于禁锢在监狱里。放学后,感觉自己如一只自由的小鸟,想飞到哪里就飞到哪里。
往返学校的路程足足有三公里,所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回家吃午饭,吃完饭需要立刻出发返回学校。当我回到家后,父亲并不在家,他去木材厂干活了,中午不回家,母亲尚未做饭,正在那里抽烟喝茶,看着她悠闲的样子,再看看泡在锅里尚未清洗的脏盆脏碗,我的心拔凉拔凉的,因为又累又饿,感到绝望了。
“娘,你咋还不烧火做饭?”我有些生气地问。
“哦,你放学了!”母亲不紧不慢地说。
“是啊,你还知道我放学了,那还不快做饭,我上初中了,到学校要走三公里路呢!”我嚷道,压抑不住心里的火气。
“你嚷嚷啥,我这不是要起身烧火吗!你那么着急,好像旁人不知道烧火似的!”母亲也在数落着。
“唉!”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将书包一扔,向大炕上一躺,颓废地生着闷气。而在灶间,母亲则不紧不慢地刷着脏碗,那“唏哩哗啦”的声音传来,令人更加沮丧。我禁不住看了看闹钟,都过去十五分钟了,锅里那“唏哩哗啦”的声音犹自不绝,我的心越来越冷了。
“娘,你能不能快点儿!”
“你催命鬼吗!旁人总得刷干净碗啊!”
“娘啊,你以后能不能吃完饭立刻刷碗啊。”
“你咋这么多毛病啊,我就是不刷!”
“你这是懒惰!”
“我就是懒啊,你待怎样?”
我无言以对,默默地等待煎熬着。我想睡,但睡不着,不睡,又昏昏沉沉的。终于,闻到灶间传来干粮被熘透的香味。“干粮熘好了?”我大声问。“还没有,再等等!”母亲回答说。
刚要掀锅时,听到院子里有自行车打撑的声音,母亲松松垮垮地要掀锅时,我哥闯了进来。看到我们刚掀锅劈头就问:“你还没吃饭?”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可要耽误了!”我哥又说。我又叹口气。
“五婶儿啊,以后你得早烧火做饭啊,要不耽误上学了。”我哥对我母亲说。
“咋得,你弟刚刚因为做饭晚教训了我,你又来教训我啊。”母亲不满地说。哥哥不再说话了。
这时,院子里自行车的撑子又一响,接着,窦峰从屋外闯了进来。“咋?怎么还没吃饭!耽误个屁的了!”他见到我刚要从锅里抓起一块儿干粮,大叫道,“我们可是要跑三公里地啊!”
我看看闹钟,还有十五分钟就上课了,再不走就真晚了,于是把干粮一扔,恨道:“不吃了,咱们赶快走。”吃饭事小,倘若连累他们也迟到,这是我无法面对的。我一摆手,招呼他们两个即刻走人。
“要不,你先啃两口干粮?”窦峰说。
“不吃了,饿死算了!”我没好气地答道。他们都知道,我并不是针对他们,而是针对我的母亲。我在想,唯有通过挨饿的方式,才有可能唤起母亲的勤快良心。说完,把书包一背向外走去。
“多少吃点啊,咋说走就走呢!”母亲在后面叫道。
“吃啥吃,再吃就耽误了,这可是第一天上学!”我头也不回地叫道。
“你这孩子,旁人辛辛苦苦做饭容易吗?你却一口不吃就走了,刚才还嚷嚷着快做饭,真是的!”母亲在后面嚷嚷着,“捎上块干粮!”
我无言以对,只想骂一声“去你妈的”,但没敢骂出,更觉得气冲斗牛,无处发泄,狠狠地踢开自行车撑子,跨上去便冲出了大门。
在路上我骑得飞快,纵然这样,仍不能让耳旁的大风吹掉我心中的委屈和愤怒。
“你慢点啊,疯了吗?不吃饭也有这么大劲儿!”窦峰和我哥在后面紧紧追赶着,到了学校之后,我的衣服都湿透了。
下午第一节课是英语,教我们英语的是一位女性老师,叫辜胜美,瘦高个,一脸凶像,似乎跟人有仇。不过,她上课一丝不苟,也不言笑,始终板着脸,跟黑板上“a、b、c”的字母较劲。
由于没吃饭,也没有时间午休,我又累又乏,觉得头晕目眩,昏昏沉沉,老师讲的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右手握笔假装听课,左手抚住额头,挡住闭上的眼睛打盹,困乏到极点之后,实在撑不住了,一瞬间入了梦乡,只听“啪嗒”一声,我的头磕在课桌上,刹那清醒了。
我赶忙抬起头来,慌乱地转头四处望着,同桌“哧哧”笑了起来,老师也止住讲课,疑惑地望着我。接着,全班同学都笑了起来。
我真是尴尬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