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张小强交了一个朋友,叫做周方英。除了“三点一线”的生活之外,张小强实在不想象一只小独狼一样走在校外的大街上。交朋友是不得已而为之。大多数人不愿进学校的食堂,大家早就吃腻了。
起初,张小强想找那位“他爹在家每天挣十块,他在这每天花七块钱”的同学做朋友,但那同学太抠唆,两人在一块放不开,这与张小强对钱没有概念的性格不符合。连个酸辣土豆丝都舍不得点小炒的家伙,张小强看不起这种人。
于是,张小强找到了周方英。
周方英与张小强一般高,一般瘦,发型一致,大概家庭情况也差不多一致,所以气质几乎一致,性格基本一致。既然有这么多一致之外,那么,成为朋友就在所难免了。
其实,他们并没意识到要做朋友,只是两人与各自周围的人分分合合、渐行渐远,后来偶尔他们两个有鬼使神差的交合。第一次交合应该感觉不错,但两人没有意识到是否不错,只是到点后,不由自主地凑到一起并肩行在街上去买饭,几次之后成了习惯。
习惯之后,两人才各自感觉:都这么多次了,我们对各自的表现和要求没有生出反对和抵触。那么,我们就继续在一起吧。
从此,同学们常见到,两个男孩并肩去教室,并肩去买饭,一块去游玩,合伙去澡堂洗澡。他们这才发觉:哦,原来我们是朋友了。
一场秋雨一层凉,天越来越冷了,校园里的法桐慢慢落光了叶子,人们反而添了棉衣。然而,在校园内,无论多冷,都能看到一对奇异的存在:张小强和周方英依然身着秋衣,外加一件夹克外套,故意敞开怀,并肩走过校园或街巷。
这固然有年青的资本,也是无奈的选择。
有人打趣问:“你们……不冷么?”
“不冷!”张小强咬着牙回答。同时,缩在秋衣内的臂膀暗暗用力,骤然发紧,抵抗着缕缕掠走体温的冷风。
其实,在张小强宿舍的柜子底部,藏着一件太空棉的绿袄,但式样太难看,穿上去仿佛农村的老头子,所以他宁愿不穿。而周方英,则有一件五成新的大衣,式样不错,但他并未穿在身上。或许,他是为了相称这相依为命的友情。
这友情令张小强感动。
十一月底,天降大雪,正值周末,张小强宿舍的人除了他之外都在省城,周末他们回家,宿舍只剩他一人。他躺在床上,盖着薄薄的被子,沐着屋子里冰冷的空气。天意弄人,所有的宿舍,唯有他这个宿舍没有暖气,确切地说,不是没有,而是坏掉了,学校找人修了几次都没有修好。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窗外的风仿佛呜咽的小号,在平地上游起,卷起残破的落叶和落雪。操场上、楼顶上、天地间,都覆了一层寸把厚的雪。就在他如此空虚落寞时,周方英推门走进他的宿舍:“小强,来到省城这么多天,咱还没有爬过着名的五洞山……今天,咱们趁此机会去爬山吧?”
张小强欣然同意,从床上一跃而起道:“走,咱们这就去爬山。”
他们并肩走到小吃一条街上,就着烧饼和热腾腾的胡辣汤问清了去五洞山的位置和坐车路线,迫不及街放下饭碗跨上了去五洞山的公交车。
公交车里虽无暖气,也无空调,但人流如织,挤得密密麻麻,有这么多人肉暖气在流动,张小强的一颗被冷风收紧的心渐渐放松下来。但是,这公交车由两座巨型车厢组成,中部由弹簧式的关节相互连接,外面覆盖着一层皮囊。
久而久之,这皮囊破败损坏,冷网不断从阔大的缝隙中飞袭而入,侵犯着张小强单薄的双星片运动鞋。一双脚被冻成了冰块,几乎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妈的,被冻僵了!”张小强暗道,但他咬牙忍住,没有露出任何认输的神色。
歪歪扭扭,好不容易捱到目的地。
下车后,两人撒了欢,飞快向五洞山的山脚下奔去,寻找着攀爬的路径。他们口中呵着雾气,挥动双手抵御着寒风,在一张标示着地图的牌子上,他们确认了攀爬处,转身向彼处跑去。
他们跃跃欲试,要展开一场比赛。
话音刚落,两人如同离弦的箭向山顶冲去。与其说是比赛,还不如说是寒冷的催促,两人寒冷的驱使下,飞舞着臂膀,仿佛展开着双翅,气喘吁吁向山顶飞奔,与平地无异。山并不高,不到十分钟,两人攀上了山顶,伴着口中喷出的雾气,两人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身体几乎沸腾。
于是,两人站在山顶观摩所有的景物,等到冷风重新占领身体后,才从山的另一侧缓步下山,依次入洞去观摩洞内的雕塑和题刻。冷风时不时卷过,带走两人身上的暖流。
下山处,正是省城另一所高校,两人兴奋无比,因第一次踏入除自己学校之外的高校而窃喜。他们在空旷无人的校园内漫步,观摩路旁的校报,并长时间站在报刊亭前读报纸。片片雪粒从地面随冷风卷起,卷过两的脚面,两人昂然站立,似浑然不觉。
渐渐中午了,脚下疲惫,浑身寒冷,腹中无食,张小强转头提议道:“我们走吧,找地儿吃饭去!”之后,两人依依不舍得离了误打误撞闯入的高校校园。
这段回忆,通过跟友人讲解的不断加强,渐渐烙印在两人心中,成了自信、骄傲与挑战或痴傻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