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张守营和张玲儿异常开心,能生个男孩儿,这是万万没想到的事。这有点像扛着铁耙去搂草,却不小心打到了一只兔子,这意外的收获是格外令人惊喜的。
八天后举行宝宝宴,做为娘舅的张小强,抬了石盒去赴宴,被当作贵宾上桌,四周有专人作陪,在酒醋耳热之际,张守营来敬酒,敬完后对张小强说:“小强,你是大学生,亲戚里头你最有文化……现在宝宝还没起名,你辛苦辛苦,帮忙给起个吧。”
张小强听闻,放下酒杯沉吟片刻道:“你家也是大家大口(同一个祖墓分支里的家口众多)的,也不缺有见识的人,我作为外戚,怎么能随便僭越呢!”
“我们大家大口是有有见识的人,但我问他们了,他们一致推举你……那意思很明显,大家认为你才最有见识,才最有资格起名……这个事儿就交给你了,我不管了。”张守营道。其言下之意,张小强是放心单位,大家绝不会你争我抢的,也没有资格跟他抢;同时,这也是一件硬任务,你不干也得干,谁让你在所有的亲戚里头学历和文化都是最高的。
实质上,张小强对这种托付很得意,这是大家对他的依赖和信任。但他有点忐忑,大家对他这么信任,要是起不好,不就丢人了么?
大家以期待的目光望着张小强。张小强沉吟着,一两分钟后抬头道:“就叫‘张灏欣’!”
“灏欣?”大家喃喃着,琢磨着具体的文字和涵义,“‘灏’是哪个字?有讲么?”
“三、景、页,这个字念‘灏’,”在大家摇头纷纷表示不知的叹息声中,张小强向大家解释,“这个‘灏’字有水势浩大之意,古人云‘上善若水’,是说‘水善于帮助万物而不与万物相争,反而能成就最高的品质道德’,那么,宝宝的名字就借这个‘灏’字,来成就如水般的大道德,让天下人共所欢欣!”
一句话落地后,就着酒意,众人情不自禁鼓掌喝采起来,张守营也很满意这个名字,便再次举杯让酒,现场气氛为之一烈。大家开怀畅饮,借着喜气说不出的开心,一醉方休,方才相扶散去。
之后,张守营在大门上的门环上系了一根红绸,表示家有宝宝。此根红绸,既有宣扬喜气之情,也有规避乱人之意。在传统的说法上,乱人闯入有新生宝宝的家里,是会沾惹霉运的。
可在半月后,有两人无视张守营家门上依旧鲜艳的红绸,毫不害怕会触霉头,走进了他家。这两人一男一女,正是张占阳和林彩云。
前文提到过,林彩云在接近双十年华时,曾与张大强有过感情关系,却因为一场没有成功的约会而草草结束,之后,有人将洪洋娘家的二儿子张洪广介绍给了林彩云,但张洪广木讷、老实,仿佛一块木头杵在林彩云家中,既不敢用言语谈情聊爱,更不敢将手指越雷池一步,令林彩云深为不满。
在林彩云心底,她觉得此刻的自己青春正着、琼花半妍,处于女子怀春季节,怎么能没有男子相偎相依、花前月下呢?
之前的林彩云便在这种渴望地驱使下,在一个星色朦胧的夏夜,将到她家玩耍、稍小她两岁的张大强带到了村外打麦场的一堆高高的草垛后,在一时冲动下,张大强将林彩云靠在草垛上亲吻了她。但随着情感的逐渐浓烈,当林彩云将他的双手拉到她高耸的胸脯上时,他却猛然跳将开来。
“对不起!对不起!”张大强道歉道,“我不该!我混蛋!我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邪恶!”听到解释,身下的林彩云怔了一下,然后苦笑道:“没事儿,没事儿,是我有点儿冲动,你不必自责了。”然而,在朦胧的星光下,无比纯洁的张大强并没看清林彩云脸上拂过的埋怨与失望。
张大强这个纯洁的男子,曾挟着一片春风驰到林彩云身旁,令林彩云的一颗少女心好生骀荡。但这种蹩脚的解释,加上他手足无措的慌乱情绪,渐渐冷了林彩云的心。既然再无法继续,两人相对无言一前一后向村子里行去。林彩云站在自家门口,望着离去的张大强,内心叹息着,向那张越来越远、越来越冷的背影无声告别。
之后的张小强,只成了林彩云的知心朋友。
而眼下,站在面前如木头一般的张洪广,看起来还不如那个无比纯洁的张大强。看着在她家晚饭后坐在桌前目不斜视盯着电视的张洪广,林彩云越来越失望,对张洪广也越来越生气。一个破电视有那么好看么?地区台的新闻联播有我好看么?
张洪广依旧目不斜视。他同他父亲张经连一样,对女人天然抱着一种敬意或惧意,这种敬意或惧意使他们老老实实坐在岸上,远远欣赏着满池的粉荷,不忍轻易触碰或采摘。
看着岸上的男人就是不敢下水,林彩云这朵夏荷的精神和对情感的渴望无从寄托,便找了个堂皇的理由退了这门亲事。她说:我这人比较疯,配不上那个优秀的居家男人。所谓“疯”,在农村并不是个好词儿,意味着女子的相当不正经。
由此可见,从林彩云自称“疯”的那一刻起,可以推导出,她到底有多痛恨那些不敢疯的男人们!
退了张洪广后,那些忌讳林彩云已然订亲的男孩儿们也不再忌讳,通通涌到她家去玩。她并不反对。她母亲早亡,父亲甚至比张洪广还木讷老实,所以任由林彩云当家。遇到男孩儿到他家玩,他便主动出去找人打扑克,将整个家留给了林彩云和众多男孩儿女孩儿们。
林彩云也不怕别人如何讲究她,她骄傲自信如一位成年女性。所以她家经常男孩儿女孩围着桌子、趴在大炕上、蹲在角落里聚堆玩耍,成为张家村一处奇景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