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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可怕的家族责任心
    明知道嫂子常明芬无法理解自己的教育理念,况且她的言辞太犀利,抓住了人性的命脉所在,所以心底的慨叹令张小强在言语上窒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但他自恃文化人,怎么能让一个普通妇人呛住呢,于是他沉吟片刻后再次开口。



    “我想你没明白我的话,”张小强道,“小尊祺是亲生的,小尊妍也是亲生的……而你对小尊妍这么粗暴,却对小尊祺这么温柔,你觉得合适么?在小尊妍的内心中,她是否会觉得不太公平?而在小尊祺的心目中,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就应该目中无人、放肆娇纵?”



    “这话说重了……另外,我想你也没明白我的话,”嫂子道,“他们都还小,是吧?俗话说,‘吃屎的孩子!’……你这时候要是把他丢到院子里,他会直接去捡鸡屎吃,还会吃得有滋有味,而且当你发现后给他从嘴巴里抠出来,他还会非常不乐意,以为你在抢他的好好吃……为什么呢?就是因为小孩儿啥都不懂!……所以说,你以为他们这么小点儿的孩子会懂得公不公平?还有什么目中无人、放肆娇纵?……我只知道,他们姐弟俩打架,姐姐大、弟弟小,发生冲突后,被打疼的一定是弟弟,所以我看着心疼!”



    “恐怕不是大小的原因吧?”张小强脱口而出道,纵然他知道这话不该说,但他还是说了,“恐怕是在你的心目中,小尊妍是个女孩儿,而小尊祺则是个男孩儿,就应该被所有家人都供着,就应该得到更多,就应该格外骄纵是吧?”



    说完他有些后悔,因为这话使他嫂子在言辞上也窒了一下。



    “不!”一两秒后嫂子道,“即使他们两个换一换,尊祺大、尊妍小,我也会做到一样儿,不护大的专护小的!”



    这话令张小强无言以对。因为姐大、弟小是即成事实,又不能随意轮转,来试验一下她说得话究竟是不是真的。



    “小强啊,”嫂子向低头沉思的张小强继续道,“你现在是没有老二儿……但有一天你终会有的……到时候,你可以试验一下,我说得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会对小的格外心疼!”



    “我会一视同仁的!”张小强脸色严肃,沉声道。



    “那我就等着看!”嫂子道。



    话说到这里,气氛为之沉默,也为之尴尬,空气里仿佛多了些火丝的成分,在四处飘摇动荡,让人不爽,也让人不畅,似乎一时间难以回到之前的调笑和融洽。还是嫂子善于打圆场,只见她笑了笑,望着低头不语的张小强道:“看,我们说这些干啥!对着两个吃屎的孩子谈起这么严肃的话题……咦!快晌午了……来吧,小强,去我家吧,今天中午我包饺子给你吃。”



    毫不怀疑,嫂子给了张小强一个大大的台阶,试图让他轻松下台。张小强纵然不悦,但他毕竟是文人,是有学历的,哪能有心胸狭隘这种小气的表现,于是也笑笑道:“不了,嫂子,还是你别走了,就在我家一块儿包饺子,咱们一起吃!”



    话虽这样说,嫂子还是抱着小的、牵着大的说说笑笑跟张小强告别,然后消失在胡同里。返回屋子后,张小强沉默,想着刚才的事。



    他在想,从人性上讲,嫂子的话没错。人就是这样,没有孩子疼对象,有了孩子疼孩子,有了大的疼小的,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从教育的角度看,这是不合适的,人的成长往往伴随着某种习惯,而好习惯往往难以形成,坏习惯却一染就着,并长期延续下去。



    在张尊妍和张尊祺的争执中,张尊妍被长辈剥夺权利,而张尊祺则通过哭泣这种武器获得权利,久而久之,成为可怕的习惯后,小尊妍会变得懦弱,认为自己无关紧要,就应该让着弟弟、或其他看起来弱小的人,就应该将属于自己的东西给予他人,从而慢慢丧失自信和尊严,失去物有权的概念。



    而小尊祺就会以为自己掌握了强烈的武器,凡事不必费力争取,只哭就好了,想要的就会得到。那么,以后他的人生中,他会慢慢丧失解决问题的能力,也会丧失通过努力来获得物质或幸福的观念。更可怕是,这种生杀予夺的恶劣习惯,容易养成以自我为中心的极端观念,以后一旦遇事遇人不遂我意时,极易扭曲为人之初的本善。



    所以,长辈参与到孩子之间的不公平的“调解”行为,看起来是小事,实质上隐藏着会连带毁掉两个孩子的危险。



    可是,连初中都没上完,连课本都没读完的嫂子、或家人们又怎么能够站在教育的角度上看问题呢?她们又怎么会看得那么长远呢?她们看到的,只是利益……眼前的小利益,而已。



    看来,要统一整个大家庭的思想是很难的,要提高家庭成员每个人的思想高度几乎也是不可能的,除非她们能从内部打破自己。就像一颗鸡蛋,从外部打破只是食物,从内部打破才是一个崭新的生命。而要从内部打破自己,到底得需要多久时间的历练和研磨?



    或许,下代的下代再说吧,张小强颓废地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是前人多么深刻的领悟。那么,思想不统一,整个大家庭的和睦就只是空想。想到这些,张小强更加丧气。他开始恨自己为什么具有那么多无聊的家族责任心,才无故招致这么多的烦恼。



    但要他果断放弃,他仍然做不到。那些该死的家族责任心思考、浸润得久了,早已成可怕的习惯,融进他的身体里、脑海处、心底间,已成为文人的某种自觉。而完不成整个家族的统一和睦,那些思想便如同小刻刀,在他的身体里、脑海处、心底间游走、流窜,让人蚀骨剜心般难以自处。



    而此刻正手握方向盘看似专注于驾驶的他,实际上正在考虑所处的大家庭里这种令人头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