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强六人站在高处看着,看见那潮水铺天盖地而来,左右满眼全是不尽的水光,给人以一种淹没一切、吞噬一切的震撼。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涨潮。”在孩子当中年龄最大也不过十岁的张尊妍感慨道。
“我也是。”张小强淡淡道。望了一眼身旁的张尊妍,他心道:“你才多大点儿!我都没见过。”
不远处的水光正在沙沙沙地蚕食着这片滩涂,逐渐没过那几个打渔人的脚腕,但看几个渔人并不惊慌,反而提着理好的抡网,迎着潮水的方向赶去。
“会有一人高的潮水啊,你们会被淹死的!”张尊元向迎着潮水走去的渔人大叫道。但那几个渔人回头望望,然后笑笑,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向潮水里走去。这时,潮水向前涌着,快要到达张小强六人所在的那一小块高地。
正在担心间,忽见东方的天空上袭来了一群海鸥,那海鸥欢叫着,四处追逐着,像箭头、像闪电,在天空盘旋,然后向潮水俯冲,在潮水中猛啄,遂向上飞起。不一会儿,那些海鸥包围了那几个渔人。
“它们在干什么?”张尊元恐惧地问,“那些鸟儿要吃掉他们么?”
张小强眯着眼睛向那片片海鸥望去,看到海鸥浑不怕人,在人缝间穿行,然后烈焰一般蹿行着,不时啄向水面。那位执网的渔人双脚微蹲站定,转动腰部甩开抡网,然后迅速弹回,那张在他手中呈两缕丝线般的抡网向外飞去,蓦然呈现一轮满月的形状,悠然下落,刷一下铺在水面上。
“难道潮水里真有海鱼?”张小强六人诧异地望着渔人和海鸥,看那位抡网的渔人正在缓缓收网,身旁的几人微笑交谈着。随着抡网渐收,张小强六人发现有手指粗的鱼儿高高跃起,不断冲撞着出水的网面,有几条鱼儿卡在网眼里,无力地悬挂着。抡网收起,被渔人提在膝前,张小强六人惊讶地发现,抡网的网兜里储满了白花花的海鱼。
真有鱼!张小强六人惊呼道。几人望着渔人兴高采烈地收鱼入桶,又看那铺地而来的潮水并没有一人高,也并没有狂冲猛撞,掀起滔天大浪,而是缓缓向前漫延。当漫延而来时,那潮水也不过刚刚没过脚踝。
“我们去捉鱼吧!”张尊祺按捺不住说。几人七嘴八舌也催促着张小强,张小强大手一挥道:“上!”六人扯开步子向那群海鸥所盘旋下的潮水里的鱼群冲去。
跑到目的地,他们惊讶地发现,那层潮水里密布了一层层小梭鱼,那小梭鱼成堆成片,在潮水里欢腾逃窜,鱼随潮进,潮随鱼往,竟分不清是潮水裹挟着鱼群,还是鱼群驱动着潮水,让人震撼之外,遂心生贪欲。
“快捉鱼!”不知哪个孩子叫道。于是几个人便如同空中盘旋、水面俯冲的海鸥一样慌乱,纷纷俯下身体,双手在潮水里乱摸。且不管能不能吃,也不管捉来放在何处,便一骨脑地捕起鱼来。不一会儿功夫,便有孩子高高举起指间紧握的鱼儿大叫道:“我捉了一条!”
六人毫无准备,没带盛鱼的器物,张尊祺灵机一动,便把抓到的鱼儿塞进自己的裤口袋里。大家照做。张尊妍和张丹欣稍大,初具洁净的概念,便把捉来的鱼一齐放入小尊祺的口袋,张小强亦是。
那鱼儿太好捉了,完全可以不必具备捉鱼技术,只伸出双手向鱼群经过的地方胡乱扫抹即可,用张尊妍的话说,总会有一两个不长眼的鱼儿主动钻进你的手里。所有,不过七、八分钟的时间,小尊祺的两个裤口袋便满了。他们回头望望打渔人,再凑上去看那只水桶,惊讶地发现水桶里白花花的一片,已经有大半桶小梭鱼。
“要是你们五爷爷在就好了,”此时的张小强终于想起父亲张祖华的好处来,他父亲虽然没有好处,但一身抡网打鱼的本事在张家村无人能及,大概也只有姐夫张守营能与他考较一二,“他要是在,会比那位打鱼的老头儿打的更多,也许桶早就满了。”
这绝非夸张,这是事实,张小强亲眼见过,他父亲张祖华和张守营似乎天生具有观察鱼情、追逐鱼群的能力,在静水中可以准确地猜到鱼群所在,在夏季暴雨过后的各个塘湾的高低流水中,能够根据鱼儿驰过的痕纹捕捉到鱼群的所在,然后一轮满月般的网口随之扣下,鱼群尽数罩于其下。
真是种天生的、可怕的能力。
此时,潮水已漫过了整个滩涂,逼近了防潮大堤,并开始回流。潮水越来越深,已接近孩子的膝盖处。打鱼人收了网,提着沉重的水桶开始往回返。经过六人时,执网人笑对他们道:“快回吧,现在即使有鱼也捉不到了,况且,你们不熟悉海汊子的所在,回去晚了陷进去就麻烦了。”
张小强点头致谢。他没想到,海边渔人竟都是些纯朴的好心人。他回头看看,水光漫成一片,四处皆海,这也算是终于看到海了吧!于是挥挥手下令:“返回!”几个孩子摸着张尊祺鼓鼓的口袋边谈边笑往回返,不一会儿功夫,在潮水没过膝盖前摸上了堤岸。站在长远坚固高耸的防潮大堤上遥望大海,竟有种赴水遨游,然后化鲲为鹏的壮烈之心。
然而,女儿张尊元一个趔趄差点从耸堤跌入潮下的惊险惊醒了张小强,他忙上前扶住,劝几个孩子跳下大堤。还是算了吧,人毕竟不是鱼,更不能成鲲,还是老老实实做人吧。
而那些成群的小梭鱼,也无法成鲲,最终只会成为人类口中的美食。
“咱们快走吧,我饿了,我要去饭店吃饭!”一旁的张尊元拉着张小强的衣袖大叫道。张小强看看其他孩子,其他孩子以期待的眼光回敬他,于是他再次大手一挥道:“走,去饭店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