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称为沈平川的灰袍男子察觉到六安的匕首依然在他的脖子旁边丝丝地冒着寒气,他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觉察到身后悄无声息,他才发现与他同行的少年小斋应该也败在了那名护卫的手下。如果眼前这个女子真的是当家的姐姐,那他可就真的是做了件蠢事。
“当家的说过,她有一个同胞姐姐,今日一见,姑娘果然和当家的长得很相像。”
沈平川保持着面上的平静,他从对方的话里得知,对方知道的并不多。如果能从她口中套出更多话,他才能确保无虞。
“你认为我假冒了王姗,所以想杀了我?”在生死大事上,王妧一根筋地想知道对方的想法,倒让她无意中消弭了对方话里制造出来的机锋:王妧和王姗并不仅只是同胞姐妹,更是双生子。
“我们只是见不得有人在外损害了当家的名声罢了。孟池算什么,只要我们当家的一声令下,就能让孟池从此在江湖抬不起头来。”话中又设陷阱,如果对方只是虚荣自大之徒,听了这些话,一定会将所图所谋之事物暴『露』出来。
王妧听出了他们对王姗的敬佩和爱戴。她想起王姗的死,心里既难过又骄傲。
“我不会堕了她的名声。”王妧说着,让六安收回匕首,“既然是一场误会,那我们就此别过吧。”
对方主动放开了对她的挟持,已经表明了态度。只是还有一事她气不过!
走到昏倒在地的少年身边,王妧狠狠踢了对方一脚,报了那一箭之仇。
以前的她,受了委屈也不会说出来,直到今日她才发现当面仇当场报,真是太畅快了。六安在一旁看了,嘴角勾出一个浅笑。
马车骨碌碌地又走远了。沈平川没能『摸』清对方的底细,吃瘪的郁闷无处排解,只能扛起小斋掉头往城中的方向去了。
回到行宫的王妧、六安二人迎头便碰到了来传话的小太监。
“皇上请姑娘明日回城面圣。”小太监福喜笑脸盈盈,看起来一团和气。
王妧多谢了他来告知。天『色』将晚,福喜也会留在行宫,等明天再跟着王妧回去复命。
皇上不来行宫的时候,各楼各院都锁着,只有几位管事宫女带着小宫女负责打扫和清洁,当值的侍卫也只在外围巡察。
因为王姗的一句戏言说喜欢麓山行宫,皇上便许她随意使用。王姗把清风书院改成二人喜欢的样子,时常和王妧过来小住。
王妧现在想来,她一直以来都被周全地照顾着,一点也不清楚王姗在外承担了多少风雨。
如果她没有死过一次,没有脑子里的那个自称为系统的东西,她是不是会心安理得平稳地过完一生?
她想了一夜,隔天只能顶着眼下的两朵乌云去见皇上了。
六安留在李记茶坊等消息。福喜见状,什么也没多问,只是笑眯眯地带着王妧七拐八拐地来到一处大宅。
宅子门上的牌匾写着“朱宅”两个大字,福喜上前敲了门,亮了腰牌,才被开门的人迎进了宅子。
进门所见是一方干净的院子,左右两个拱门,拱门后的情形被假山遮掩,王妧看不清楚。跟着来人绕过大门紧闭的大厅,进了二进的院子。也是同样的布局,只不过二进的厅堂开着门。
一身常服的皇上和一位儒雅的青年各执一子,安坐着对弈。
青年发现了王妧的到来,微笑着对她点点头。皇上却头也不抬地指着旁边的一只椅子不客气地对她说道:“坐。”
王妧也不推辞就坐下了。她来时也还没想好,她的任务如果真的要她和皇上对着干,她能有几分成功的可能。
棋局的奥妙她看不明白,她只能试着从两人的脸上瞧出些什么来。
青年十分专注,有时候走了精妙的一步,还会不由自主地发出笑意。反观皇上,他眉头微拧,落子犹疑,看起来有些心绪不定。
“皇上睥睨天下,胸怀大局,必要时须得学会‘放手’。”青年已经落下最后一颗致胜的棋子,“取舍之间,一念决定成败。”
皇上点点头,看向王妧。
“朱夫子是朕的良师,他需要一个人帮他整理一些藏书,朕决定将此事交给你去做,你意下如何?”
明明已经做了决定,还问她的意见?王妧腹诽,她现在可没有底气拒绝。她的任务之路真是困阻重重。
皇上交待了几句,又匆匆地走了。王妧想不通,把问题抛给了朱夫子。
朱显笑着摇了摇头:“皇上说你资质平平,这一点,他说对了。”
但也不全对,她心思敏捷,已经猜到了皇上不会仅仅只是让她来整理书籍而已。这样的人外表混沌,内心澄澈。当真是和王姗很不一样。
他明显有意要考验她:“皇上为什么会对你多加照顾?”
王妧没有得到解答,但她觉得答案就在朱夫子的问题里。
“因为王姗请皇上照顾我。”
“王姗何德何能,让日理万机的皇上抽出时间和精力去打理你的生活?”
王妧哑口无言,她不知道王姗在替皇上做什么事,但她昨天见识过王姗在那些江湖人眼中的地位。所以她只能做出猜想,无法确定。
朱夫子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也不催促她回答,而是示意她跟上。
绕过厅堂便是一处花园,东西各成一院,迎面则是一幢主楼。
“你可以做出选择了。这两处院子是存放经史典籍的地方,皇上要你做的,就是整理这些书。”
“那另外的选择呢?”王妧听出了对方语气里的沉重,她开口想让自己不去注意这些。
朱夫子抬头看了身后的三层阁楼,继续说道:“是啊,皇上给了你第二个选择。”
他把王姗一直以来瞒着王妧的事情说了出来。从雀部的成立,到王姗四处招揽奇人异士,到皇上对他们的忌惮,到王姗的死对雀部的影响,都告诉了她。
“皇上是想让我代替王姗,约束雀部的人?”她自认做不到这件事,“不对……”
王妧从最初的惊讶变成哀伤到最后的沉思,都落入朱显的眼底。
该说她单纯无知吗?被王姗瞒了这些年都没有察觉出来,确实是迟钝了些。
但她却能从他的话中分析出他的用意,又哪里是个蠢笨的?
“让你代替王姗没错,稳定雀部之人的心,然后分而化之,消弭他们和朝廷正面对峙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