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元铎一旁的狐妖女子却忽然开口盈盈笑道:
“夫人这话说得极是在理,您贵为太玄宗正首大夫人,继傅清雪陨落之后,便是这人间四海唯一的千年仙人。
您道法强大,神通自然,任何邪修妖类在您面前,都得乖乖夹着尾巴做人,退避三舍才是最好的自保方法。”
狐妖纤细如蛇的手臂缠过白元铎的腰身,她脸上的面皮在灯火下渐渐有了溃烂之势。
她浑不在意的笑着继续道:“不才妖女,却偏生喜欢以身试道,险中求富贵。
这百年来,奴家一直未能找到一张合适的皮囊。
这些凡俗女子的脸啊,好看归好看,但终归缺乏灵力支持,用不了几日便要换新的。
李夫人贵为仙人之尊,若是扒了这皮囊给奴家,奴家必是受用极了。”
白元铎亦是全无了白日里的风流雅致之意,邪气地舔了舔嘴唇,笑道:
“太玄宗夫人的元阴之力想必极补,若能采阴补阳一番,晚辈我怕是得受益终生。
若夫人今日能够成全晚辈求欢之心,晚辈这一生必对夫人感恩戴德,铭记一生。
太玄宗不是一向奉承悲天悯人,维护天下苍生为己人吗?
若夫人今日愿以身饲虎,晚辈自然也无需再去祸害其他女子了。
夫人又能行善举,渡恶为善,岂不是一件大功德之举。”
听到这大逆不道的发言,这两人竟是将主意都打到了她的头上来,李半生怒极反笑:
“当世年代,乃是邪修的末路时代。人间列国,四海八荒,唯有鲁国那片蛮荒小地,方能让你们这群邪修得以苟全片刻。
尔等当真觉得,你们背后有金仙相护,便可无法无天,永远的逍遥法外不成?!”
白元铎哈哈大笑,故意坦开健硕的胸膛以对,目光带着邪气的勾引:
“如此,那还得请夫人试剑,好生来收一收我这个妖孽了!”
“找死!”
李半生厉然沉眼,如寒星肃杀,手中以灵气化出的长剑锋然戾动,正欲切下白元铎的脑袋来祭慰宗内死去的弟子。
可体内灵力刚刚运转一个周天,胸腔却骤然泛滥起一股极为辛辣钝痛感。
粘腻的冗重感顿时充斥四肢百骸,灵根在心脏内疯狂律动震动以至于感到剧烈的痛感。
李半生瞬息之间,只觉整个世界都仿佛旋转了起来。
随着心跳不正常的加快,呼吸渐渐后继无力起来,让她竟有了轻微窒息的感觉。
身体如火烧一般,意识宛若沉入一片沸腾的大海之中。
可周身肌肤却异常敏感,就连空气中的微尘落在肌肤上,都隐隐给她带来一种战栗的错觉。
“咣当”一声。
李半生手中的剑坠落在地,随即化为一蓬寒雾消失。
此时,白元铎与那妖狐女子的得意笑声在漆黑的夜里分外清晰,莫名让人心慌不已。
李半生瞬间便反应过来自己竟是中了暗算。
可她早已脱离了凡躯,而是千年渡劫仙人。
这不过是一只百年狐妖,与一个修行未过百年的邪修,以他们的手段,怎能将她暗算成功。
白元铎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枚色泽如白玉的细长冷香,他悠悠笑道:
“夫人与寻常客不同,既然是太玄宗正夫人亲临求香,晚辈自是得另外以礼相待。”
问题竟是出在那根千香引上?
李半生再难以站稳身形,身体一软,只能勉强地撑扶桌案,这才勉强未能跌到下去。
她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把,膝盖却是绵软无力的,她眉目很努力地想要睁开,却始终艰难。
她深深不解,何种毒,竟能将她麻翻得如此彻底?
更何况,她白日里到此,已经格外细致小心,即便是接香过程中,她也没有丝毫疏于防范。
更是细细检查过那千香引,并未发现异样。
李半生喉咙干渴如撕裂,一双眼因着发烧而通红,整个视野都是混乱扭曲的。
她的视线落在了案上冷寂的香炉上,心陡然重重一跳,灵台骤然清明。
她狠狠扭头看向那狐妖女子!
狐妖婷言一眼便看明白了她眼底的愤怒,唇角勾起,冷漠残忍的笑容愈发得意。
她身后,散发着粉色桃雾气息的三只幻象妖尾再度摇摆出来,屋中那个腥甜的腐香更加浓烈起来了。
“千香引本无毒,只是白阳洞主与那上清界的乌山毒君关系交好,特为我求来两滴毒仙之血,用以入香。
以这毒仙的这般修为,原血也无毒,只是遇毒则成同属性的天下至毒。
奴家啊,这不入流的媚毒自是动摇不了太玄宗正夫人的冰清道心。
只是若两者相结合,即便夫人您是神庙里供奉的冰冷石像,也该折腰欲火燃烧起来了。”
白元铎看着李半生此时的模样,一直冷静自若的身体这才慢慢松弛了下来,额头开始冒出细细秘秘的汗珠子。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面上邪气的笑容消失,换做了真正舒缓松气的轻松笑意。
“早就有传言,太玄宗宗主夫人,主修天蚕三清诀,道心清静如水,纤尘不染,难为世间红尘俗欲所蛊惑。
我原还担心,这区区媚毒正与天蚕三清诀相克,未必就能管用。
还为此好生内心挣扎了一番,如今看来,果然是上天垂怜我身世卑怜,竟真成了?而且看这模样……”
白元铎目光奇异,含着莫名的笑意:“似乎还超出了晚辈预料的效果。
夫人近日以来,莫不是耐不住寂寞,偷偷瞧了风采少年郎的春宫图?不然怎生得如此强烈的反应?”
白元铎本就是无意之言,却造成了意想不到的伤害。
李半生何止是瞧了春宫图,就在前不久,在自家寒池中疗伤修炼时,可不是真真瞧了一场真人真事的激烈战斗?
人家都快骑到她头上来打架了。
可偏偏就是这等扎心令人法制的羞耻回忆画面,在她道清似水的生涯里,画出了一道深深永难磨灭的痕迹!
她与苏观海,是中年相识,换做人类的年岁,当是战后晚年成亲生子。
虽说外表依旧年轻,可苏观海性情素来沉稳自持,浑身上下并无半点少年气。
那一日,冷池之中,百里安那不一样的劲瘦身姿的确给她带来了强烈的视觉与灵魂冲击。
李半生撑在案上的手已经青筋跳起,眼眸欲喷出火光来。
可她理智地并未在同这二人争口舌之快。
单手虚压丹田气海,她用力咬破舌尖,一缕晶莹的血珠自口中吐出,浮升至眉心,消失不见。
当即,鲜血化为冰心咒,印于眉间,形成一道浅蓝色的三瓣莲花印记。
“哦?竟是太玄宗克魔心法,冰心咒?”
白元铎眼中露出诧异的目光,轻笑道:“苏夫人这可真是对自己下得去手啊,听闻太玄宗冰心咒,非常人能够修炼。
若强行将此功法施展到极致,眉心将生三瓣莲花印记,花瓣数量越多,则象征着心法开启的强度越强。
待到印记瓣瓣消散,度过心魔之劫,冰心咒便会彻底爆发,给身体带来极大的痛苦与伤害。
如冰刃切心,寒刀挖髓!痛彻心扉,此等疼痛足以让人疯狂自戕!”
李半生气息渐渐平复了些,她不再理会白元铎话中的调侃,死死咬紧嘴唇。
她跌跌撞撞,用身体用力撞开房门,朝外狼狈逃去。
狐妖婷言看着并未起身的白元铎,诧异问道:“到嘴的熟鸭子可就要飞了,白郎这不追吗?”
白元铎轻笑道:“急什么,若她真能逃得掉,又何至于被逼到使用冰心咒的地步。
那冰心咒虽有奇效,却也非是万能。
这苏夫人的修为,满打满算都还未过千载,而那毒仙可是一名实打实的金仙。
待到她额前三瓣莲花印记皆入赤红,便是她彻底意乱难控之际。
到那时,再慢慢将这苏夫人拆骨解肉,吃入腹中,岂不妙哉?
这种时候你若强追上去,狗急还跳墙呢?
更莫说这是一位融道期的大修士了。
若是逼急了她,玉石俱焚,这全城人的性命都不够给她陪葬的呢。”
……
……
亭台楼阁之上,天空高远不可及,耳边尽是丝竹百乐之音。
来时便觉得这些声音格外刺耳让人不愉。
此时,更是犹如催魂夺命之曲一般,每一个乐拍都重重地敲打在她的心房上。
李半生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好似已经远远地离开了自己的肉身,高高站在夜空之中。
能够清晰得看见明月穿薄云,淡淡的星尘在夜云弥漫,而她却无法真切地掌控自己的肉体。
眉间冰冷的印记在她仓皇混乱的脚步下逐渐升温滚烫,不用照镜子,李半生也知晓自己的冰心咒正在渐渐溶解。
一路上,她不知撞到了多少名花娘子,耳边传来忽远忽近的咒骂之音,有人似乎要近身拦下她,找她索赔评理。
李半生心浮气躁,戾气一时难忍,灵剑幻化而出!
“滚!”
纵然她极力抑制自己的力量,但剑锋挥舞的瞬间,仍能感受到利刃切开肌肤的手感。
温热的液体浇洒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胸口愈发起伏不定,心若火烹。
周围传来一阵激烈的鬼哭狼嚎之声。
“杀人啦!杀人啦!”
也不知那一剑砍中了哪个倒霉鬼,是个男人的声音,嚎得撕心裂肺,想来也没有什么性命之虞。
李半生本能的一个冰冷眼神刀过去,那人果然禁声。
她心中烦闷至极,仿佛得不到宣释。
她不知前路该往何处走,又该往何处逃,一心想要逃离这座青楼烟花之地。
可腹涌起的一阵阵暖流滚烫之意,与那欲望之下造成的虚假充实胀痛。
似有所牵引一般,李半生并未朝着一楼大门离开,而是绕至北楼更深处的亭台雅阁冲撞走去。
原本面上尚自淡定含笑的婷言身体一下子绷紧起来,面上难有的失措:“她怎么朝着北楼方向去了?”
白元铎不明就里:“怎么了?”
婷言急道:“我原以为她急着离开安乐纺,可她明知身在虎穴,怎还越走越深?
那间雅阁……那间雅阁住着的,可是一只九尾大妖!”
听到九尾大妖四字,白云铎脸色都变了,他豁然起身!
“你是说前几日来安乐纺的那名恩客女子竟是一只九尾大妖?!”
婷言只好将那夜遇见蜀辞与百里安的种种事迹一一道来。
那时候白元铎伤重昏迷,并不知晓原来婷言还遭遇了这般凶险。
他脸色一点点地苍白了下来:“你既知晓大妖在这间青楼,怎不离去?”
“从她入安乐纺的那一刻,她便感知到我的存在了,若她要杀我,我根本无处可逃。
可这几日下来,我们依旧安然无恙,可见她心思根本就不在我们的身上。”
白元铎失魂落魄的坐了回去,毒仙之血他们已经用尽,已再无余力去对付一只九尾大妖。
九尾妖狐,那是活在上古时期的可怕生灵。
他们有勇气去面对一名融道境的大修士,却无勇气去招惹这样一只九尾大妖。
他低声喃喃道:“李半生已经知晓我们太多的秘密,绝不能留!”
痛失一张融道境修士的面皮,婷言面上满是失落,却也无能为力,她叹息道:
“这一点倒是不必担心,那九尾大妖的力量我见识过,一个眼神便能伤我至深。
她将那少年视为禁脔,此刻李半生怀一身媚毒入屋,你觉得,以着那大妖凶残的性格,如何能够容得下她?”
白元铎满心不甘,只能狠狠咬牙:“可惜了我那毒仙之血。”
如此一来,今夜功夫,岂不全然白费了?
……
……
李半生脚踩棉花一般,进门之时,被那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下。
整个人狼狈地跌摔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冠歪斜滑落,一头青丝入瀑,自肩头滑落。
北楼距离正堂有些距离,一切嘈杂的声音来到这里,仿佛已经远去,显得极为安静。
屋内并未点灯,借着窗外的薄薄月光,李半生依稀看见床榻上躺这一个苍白少年。
那少年背靠在软垫上,整个人瘦削而单薄,沉静地合着双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一点人气也没有。
但是在那月光的蕴渡之下,依旧不损眉目清俊,骨相温柔。
李半生一时间浑然好似着了魔,眉心印记鲜红如血,身体好似提线木偶般摇摇晃晃走过去。
她来到床前,手指落在他冰冷的脸颊上,轻轻一碰,目光炽亮如火!
“你想对我的肉,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幽幽的、木木的声音从李半生背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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