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皇乘荒离开这中天殿后,气氛就逐渐开始变得尴尬起来。
百里安不过是跟着青玄女官来此救个人,莫名其妙就被泼了一身子虚乌有的‘脏水"。
平日里在他身上也无少谣言流语,且不说关于苏靖与小霜之间的那点子流言蜚语都给世人津津乐道了两百余载。
即便是如今,在当世人间仙门之中,仍旧是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聊谈资。
虽说其中之事多有添油加醋,可其中到底也占了几分事实。
可如今这谣言对象生生成了老祖宗级别的圣人娘娘……
更要命的是,这谣言还是出自于她口,世人皆会说谎,但世人不会相信圣人亦会说谎。
沧南衣三言两语的玩笑戏谑之言,却是叫百里安便是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彻底坐实了与这位香火鼎盛、不染尘埃的圣人娘娘私通的罪名。
想当初方歌渔的一时兴起,说他是她养的面首,再后来便就是宁非烟养的小猫,魔族王君的王夫凤君……
如今他这面首之路可谓是走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厉害了。
若是这话传到了仙尊祝斩的耳朵里……
分明是沧南衣一口将他要了去,想必在仙尊祝斩的心中,没有什么地方是比昆仑净墟更适合镇压他了。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入山不过堪堪一年的光景,竟是会从自己的弟弟口中得知自己的结发妻子与受法镇伏的尸魔传出这档子事……
百里安入山这么久了,头一次生出快些找到将臣‘心脏",早日离开这片是非之地的强烈想法来。
青玄女官比起百里安,看起来竟是还要尴尬别扭一些。
素日里端庄懂礼仪的她,此刻站在中天殿中,两只手都不知该如何摆放了,面上浮现起的血色怎么也难以褪去。
瞧这模样,多半是为方才在君皇乘荒面前逞强承认自己与百里安关系而感到后耻与羞赧。
当然,能够令她这般心生不堪羞耻的不仅仅源自于自己的话,更大部分的原因却亦是因为娘娘那一番话。
什么叫君皇陛下一人独风流,睡过那么多女娇娘,她们不过是三人同睡一只尸魔,怎么看都叫人不吃亏……
这不吃亏的法子,是这么算的吗?
是能这么算的吗?!
那夜青玄光是想着与轻水一起检查探测这小子的底蕴她都已经觉得是一件十分荒唐且真真让人感到羞耻难堪的是了。
与娘娘一起三人对那尸魔小子……
这画面念头刚一浮现出脑子里,青玄只觉自己简直是行了天大的亵渎之事。
热辣辣的烫意顿时从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心神俱震之下,身子变得愈发木然不知所措了。
便是连小山君,骤然从沧南衣口中得知了此等惊天‘真相",她暗悄悄拉着百里安衣摆的手都僵然滑落下来,始终停留在百里安身上的目光落在别处,不知为何有些出神。
只是对于沧南衣与君皇乘荒方才的合离之言,分明已成事实,可小山君却并未在意这一点,总之在沧南衣拿出那封合离书时她便沉默着始终没有出声插话。
四人之中,唯有沧南衣神情始终如一平静平淡,她宛若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方才的言论有多么的惊骇世俗,违背纲常妇德。
神色可谓是坦然的,心理素质那叫一个相当地高。
云雪长衣如高山间的云雾一般拂过层层冷色的玉阶,沧南衣回到殿前高座间,姿态动作适然而坐。
她长袍飘拂,居高而坐,手撑着脸侧,目光落下来,淡淡一笑:“今日这般做为,可是闹够了?”
她唇角含笑,只是那笑意不及眼底,垂眸勾唇间,苍白的面色带着不大健康的病气,面上却是看不出分毫情绪。
百里安心中一惊,心道自己今日来此中是被青玄女官强行带来的,可他来时之所以答应得这般利落,也并非是毫无自己的算计与打算。
虽说那西炎君的大煞之气十分可怕棘手,可能够吸干一位上古神灵的仙血,亦是一件十分难得稀罕的事。
大煞之气折磨身心,让人精神痛苦,但只要扛过这份苦痛,耗以自身血气化去那大煞之气。
净化之后,便可得到强大的仙灵精血,再用以喂养体内的两颗尸珠。
一来可让司离姐姐的尸珠尽快得到修复,二来亦可蕴养自己新诞生的尸珠。
这点子心思藏得隐晦,但他总不至于当真做一个别人欺压到他头上来了,还无条件不求回报付出奉献的老好人。
只是不曾想到,这点子心思竟是能够被这位一眼看穿?
百里安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不安,今日他之行事应当也是有谱的吧,也并未胡闹太过,也是有来有往的一件事,怎么何至于让她一上来就这般发问于人?
还是说,在他未注意的时候,他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而不自知?
立在百里安身旁的青玄女官对上沧南衣那目光,也是心中猛然一个激灵,背脊陡然站得笔直,心脏直突突。
她今日行事的确有欠妥当,将这小子无诏擅自带入这中天殿来,诸多大仙皆看见这小子现状模样,能够自由进出中天殿,若是回去禀告仙尊祝斩,必然会定娘娘一个治下不严之罪。
念及这里青玄女官心中愧疚万分,正欲直身跪下请罪之时,却听身旁不远处‘噗通"一声。
她家的小山君殿下竟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一脸可怜相地看着御座之上的沧南衣,软软喊了一声:
“娘亲~我知道错了。”
百里安:“???”
青玄:“……”
御座之下沧南衣慢慢曲起一条腿来,膝盖支起雪白的长衫,一条长腿搭在另一条长腿上,托腮淡道:“我倒是不知你何时竟是能够开始操控那恶魂钉中的一缕大煞之气了,如何?险些坑死西炎君的感觉快不快乐?”
听到这里,青玄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用力扭头看向身边这位满眼天真无邪的少女。
西炎君遭受意外,竟非是意外。
对上青玄女官那震惊的神色,小山君羞赧一笑,雪白精致的面容上浮现出淡淡一层胭脂之色,双睫微垂,一股女儿羞态,低声道:“娘亲怎么将小君君说得心思这般坏?”
百里安收拾起自己同样震惊的心绪,他转过身去,板着脸,难得露出严肃的神色,低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这一严肃,似是比沧南衣在御座之上带着气势发问于人来得还要管用。
小山君软趴趴跪在地上没骨头似的身子倏然停止起来,她面上那副假意可怜之意顿时收起,带着几分真实的怯怯之意抬眸小心郑重地看向百里安,嘴唇嗫喏了一下,才认真说道:
“那西炎君明面上看似是想测我体内恶魂钉,为我化解恶煞之气,可我发现他的灵力试图在我神府之中种下魂种,我察觉之时,身体无法抵抗亦无法发言向人求救,便只好自作主张以大煞之气去消融那魂种……”
青玄女官听得此言,瞬间由震惊转为震怒,“那狗东西竟狂妄目中无人至此!竟敢动这种心思?!”
御座之上的沧南衣将小山君对百里安那微妙的神色态度尽收眼底,托在掌心上的玉润下巴微微一抬。
她懒懒说道:“这么说来,倒是那西炎君的不是了?我昆仑山不主动招惹人,却也从不做被动挨打的那一方,既是如此,小君君这事也不算做得难看。”
小山君扭头朝着沧南衣看过来的时候,又恢复了那副楚楚可怜小白花模样:“娘亲能够体谅,小君君好生开心……”
沧南衣眉头微挑,道:“我又未说你做错了什么,跪得这般利索作甚,还不赶紧起来。”
小山君低下头,没起身:“小君君自知行为无状,给昆仑险些惹了大祸,还是就这么跪着吧……”
百里安听她并非主动招惹那西炎君,反而是受害一方,加之她的‘父母"方才还闹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合离。
此刻跪在地上的小山君看起来倒更像是没人要的留守儿童,心中不由又充满了同情,面上严肃之色也收起了几分。
他的语气也放软了些,弯腰去虚托她的手肘,轻声道:“倒也不算惹了什么大祸,区区一个火神,莫说没死,便是死了,这过错也算不到你身上来,你先起来吧?”
百里安的手掌还未完全伸出去,原本直直跪向沧南衣的少女却是飞快将自己整个手肘部位都塞进了百里安的手掌心里,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
她面上却是老老实实、乖乖巧巧,垂着头的模样甚至有些可怜,俨然一副听话孩子的模样被百里安给托了起来。
起身后,整个手臂还压在百里安的手臂上,她低声乖巧道:“谢谢哥哥。”
百里安:“……”
怎么称呼就莫名其妙的从‘小哥哥"变成了‘哥哥"?
他似乎好像被一只不得了的小脑斧给赖上了。
方才还一腔怒火难以宣泄的青玄女官此刻满脸怪异地看着小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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