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汤药上前的女官将头低了下去,声音很轻:“小殿下今日不在宫中……”
“咳咳咳……”梵殊真人捂唇又用力急促咳嗽了起来,衣衫整齐的胸口处随着她逐渐剧烈的动作,缓缓漫出一层层触目惊心的鲜红之色来。
“真人!”那女官面色大变。
梵殊真人却摆了摆手,道:“无碍,咳咳!只是近日来这昆仑净墟战事四起,莫要让小山君四处乱跑为妙,如若不然,落在了真仙教的手中,怕是会给轻水她们带来麻烦。”
女官宽慰道:“真人多心了,小殿下她虽无修为,但也并非是没有自保之力,有那百夜洛书护身,便是擎翱亲至,一时半会,也难以将她带走的。”
梵殊真人状似在认真听她说话,可目光却落在了别处,不知为何有些出神。
对于她的话也不知是听进去了多少,她沉默着便再也没有出言说话。
那女官目光悻悻地看了她一眼,却也不敢在继续说话多做叨扰。
梵殊真人手掌轻抚胸口伤势,掌心淡淡碧绿如柳叶般的光晕散开,没入伤口之中,这才脸色稍稍见好些许。
直至女官离开,一只紧紧贴着心口的手掌才缓缓松开。
胸膛见的伤势虽已止血,但手掌松开之际,掌心却是一片不详的乌黑裂纹。
漆黑的魔气森森弥散着,偶尔可见赤金色的君焰丝丝缕缕如花开般绽放。
她缓缓吐了一口气,掌心灵力喷吐之间,将那抹气息散得一干二净。
梵殊真人抬起眼眸,看着深沉的雷霆夜空,凄清夜风,拂起她鬓间寥寥几缕白霜般的发丝,她轻声呢喃道:“所以,这就是宿命吗?”
……
……
纵然堂内地板见的血迹早已经被净水清洗干净了,但空气中仍旧是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来自于尧庚神庙的弟子们守立于堂内两侧,各自垂眸低首,身体绷紧,每每回响起不久前的惊魂一夜,她们都各自心惊至极,额上不由布上了层层细汗。
在案桌上,此刻正摆放着一方长形木锦盒,盒中安置着一只血迹斑驳的断臂。
立于两侧的尧庚神庙的弟子们偶有抬首偷看着,目光在那断臂上一触及收,额角的汗水渗透的愈发的多了。
武红泥一袭单薄道衣,面色苍白地坐在高座之上,绣鹤披风半披于身,也难掩肩膀上断臂伤口里渗透出来的鲜红血色。
众人噤若寒蝉,又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那个面容骄奢的女子。
眉目沉肃,久久不语的武红泥忽然低咳一声,她才开口说道:“你可知你行此事的后果?”
秦国长公主赵文君缓缓抬首间,漆黑明亮的眼眸不易可查地闪动着绯红的炎色,她神情平静,不徐不缓道:“无论怎样后果,我都愿一力承当,只是殿主不该参与此战中来。”
武红泥眯起眼睛,流露出一丝危险意味:“你在教本君做事?可莫要忘了,你如今能够走到这里,是依仗着谁?”
赵文君双手交叠贴地,朝她深深一拜,道:“自是因为殿主的知遇之恩,才会让文君有今日,正因如此,文君才要劝诫殿主,莫要插足昆仑战事。”
武红泥扫了一眼赵文君腰间那柄染血的黑剑,冷冷一笑:“这与你似乎没有关系吧?纵然本君容许你站在我的身边,可本君从未承认过,你是尧庚神殿的人。”
赵文君挺直背脊,一双眼眸深深如邃,似生粼粼湖光,直晃进人心底之中去。
武红泥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堂内众多弟子,淡声道:“你们都退下吧?”
众弟子面面相觑。
她们虽不知这人类女子为何能够深得殿主之心,破例将一个尚未渡劫成仙的女子带在身边引导指教,甚至连登拜昆仑山,也要带在身边。
昨夜更是胆大妄为至极,竟是胆敢偷袭武殿主,胆大包天斩她一臂。
本该是罪该万死,凌迟也不为过。
可是武殿主却是将她留到了现在。
而看武殿主如今这态度虽是深沉不明,但直至现在为止,她气势威压虽是骇然,可始终都未有过半点杀意。
众人抱着不理解的心态,也不敢在此久留,纷纷相继离开。
直至堂内只余她们二人,武红泥眼眸微凝,安置在案上的锦盒无火自燃起来。
染血的断臂在烈火之中焚烧。
长公主目不斜视,神色没有一丝变化,平静道:“殿主何至于如此。”
武红泥冷冷一笑,道:“若非如此,你能够回去给那个疯子交得了差?”
长公主赵文君轻笑了起来,手掌轻轻摩擦着腰间的那柄黑剑,道:“殿主是何时看出来的?”
武红泥淡淡道:“从你有意接近我的那一日起,我便知晓,你是受了嗣空那个疯子的指使而行事的。”
她垂眸,目光亦是落在她掌下的那柄黑剑上,眼底划过一丝憎恶:“尸魔一族的暗黑恶臭味,纵然你施以净化术做为掩饰,依旧叫我发至本能的心生厌恶。”
赵文君摇首叹道:“尸魔王族的暗血之力的确非同凡响,若非亲手验证,我竟也不知,借以那人的力量,竟当真能够伤到您这样的古老大仙,只可惜,这剑中暗血之力已经消耗殆尽,此刻殿主若想杀我,我可是连半分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武红泥目光冰冷:“你很得意?”
赵文君道:“没什么值得得意的,我这一辈子,虽不喜欢的就是受人胁迫,正如殿主所言,那家伙是个不计后果的疯子,只要能够愉悦自己,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武红泥道:“嗣空在人类时期时,便是一个极度自负且自傲的性子,纵然他对你有利用之心,但他将自是的尸魔王族的血脉看得极其之重,不可能将自己暗血之力借给外人使用。
你既手持此剑,那么这也就意味着,在他眼中,对你还是有几分偏爱,至少并未将你当做外人看待。”
武红泥掀了掀眸子,淡淡道:“所以呢,你与尸魔王族,又是什么关系?”
听到这里,面对武红泥这般强者的无上威严却始终不曾露怯的赵文君,眼皮重重一跳。
脖颈间早已愈合的那道伤印不知为何,随着她心绪的波动,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她扯了扯嘴角,道:“殿主言重了,我区区一介人族秦国公主,如何还能够与尸魔王族牵扯上关系?”
“不敢?”武红泥眼底含着一抹讥笑意味:“你连嗣空都敢招惹,你说你不敢牵扯其他尸魔王族?赵文君,旁人或许不知你过往的那些事,可你却瞒不过我的眼睛,这些年来,你一直示弱于人,不通修行,可背地里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脏污勾当,不代表我并不知晓。
你连望夷都能够为他做事,行事虽是谨慎,却也百无禁忌。”
赵文君眼眸狠狠一眯,道:“原来你早就知晓了我过往之事。”
“所以你应当知晓,任人鱼肉的滋味并不好受,人族之身修行魔族都不敢修行的禁术功法,你也是自古以来第一人了。”
武红泥目光玩味,道:“魔族功法反噬自身,自行成血咒契印,落下魔族独有的标记,对于你这位心高气傲,追于大道理想的秦国长公主而言,无异于是一场人间灾难吧?”
赵文君面容淡薄,嗓音幽凉:“殿主说笑了,我身并无什么血咒契印。”
“还在说谎,本君在你身上嗅到了炎髓的气息,如此想来,前几年天玺剑宗上的那场乱子,也是有你的一场手笔?
借以炎髓洗净身上修行魔族功法反噬自成的印记,你对自己倒也真是够狠,本君欣赏你对大道认知的那份觉悟,亦是欣赏你的那份执着与心机,这不禁让本君想到了年轻时候,但这些……”
武红泥眼底精光一闪:“并不是你去与嗣空勾结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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