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上的羽鹤盘旋厉鸣,展翼之间,正欲俯冲而下去衔吞尸蟒。
擎翱漠然的目光俯视着战场上的一切,深色的褐瞳里毫无人类的情绪,他手掌间拖着那条长长的蟒骨巨鞭,起臂横扫而出,将那振翼而来的鹤群瞬间横扫击中。
巨大的鹤翼断裂催折,染血的羽毛在空中乱舞,凄厉的惨叫鹤鸣声回荡于风雪之中。
未那骨鞭扫中的青鹤直接爆成一团团血雾,像是被挥散的水中倒影一般,随着疾乱的风雪融化而去。
纵然没有被那骨鞭正面击中。
即便是被那骨鞭撩起的罡风,擦身而过,顷刻之间,那片肌肤血肉也瞬间宛若被恶兽啃噬过一般,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猩红缺口。
身躯羽翼残缺,再也无法在半空中平衡身体,一只只尚且存活却也半死的青鹤从空中凋零般跌落下来。
四面八方虎视眈眈、早已受够这群恶妖欺压的修士们找准时机,哪里会放过这个报仇的大好时机,他们蜂拥而上,在杀意使然之下,他们面目说不出的狰狞扭曲,以手中的剑和武器,纷纷钉入青鹤们的头颅与心脏之中,将它们生生钉死在大地之上。
出自于黄金海的恶妖一族,生命力格外顽强,除了在擎翱的功力手段之下直接命陨,纵然是重伤半死摔落在大地上的青鹤,被无数武器灵剑贯穿,它们发出痛苦凄厉怨毒的悲鸣声,却始终生命力极其旺盛地在地面上挣扎。
于是,刀枪剑戟不断肉体的森然之音不断响起。
更有贪欲更甚者,他们眼见这青鹤虽同为恶妖,但体内妖丹却是极为罕见的疗愈属性。
若是将其生擒驯化,为己所用,便是再沉重的伤势也能顷刻间治疗修复,如此探险寻宝,游历三界,却也是少了许多后顾之忧。
念及此处,一些修行者并不急于杀死它们,而是取出炼妖法宝,试图将其炼入法器待到日后再慢慢驯服。
察觉到那些修士的青鹤忽然之间,竟是不再反抗,它们忽僵直脖颈,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凄鸣之音,声音怒戾之尖锐,愤怒,好似凿子一般用力凿入他们的耳朵之中,如欲将整个大脑都掀开一般。
那些靠近青鹤试图炼入妖器之中的修士痛苦双手捂耳,可仍旧无济于事。
鲜血争先恐后地不断从他们的眼角里流出,不详、恐怖、惊惧、邪恶、不安各种感官冲了上来,让他们的精神世界开始发生极大的错乱。
只见那几名修士捂着脑袋身体痉挛抽搐着倒在地上,眼神混浊,神智不明,口吐白沫。
一般修士的精神世界崩塌,便再无转圜的余地,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要么被自己失控的精神世界折磨至死,要么终身就这么神志不清的活着,沦为痴呆,再也无法清醒过活。
然后,发出一阵戾啸的那几只青鹤,也显然到了油尽灯枯之时,长颈毫无生机的软歪在地,自体内流淌出来的妖血逐渐干涸黑化。
这是自碎妖元的现象。
众人见状,心中悚然,当即低声骂道:「该死!这究竟是什么怪物,身体被劈成两半了,竟然还拥有如此恐怖手段。」
眼看着方才还一拥而上,杀气腾腾的众人顿时生了退缩之意,女樊顿时在心中骂了一声「蠢货!」
当即她出声说道:「你们这是将这东西当成寻常妖族对待了吗?莫玩忘了,即便是疗愈型的妖类,它们也是出自于黄金海的怪物,生命力之顽强,远胜于其他种族生灵,而且此妖明显具备精神共鸣攻击,一旦被它们的精神所标记,纵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无济于事。」
听得此言,那些靠近青鹤的修士们顿时不敢动弹,也不知自己有没有被成功标记到。
心思异常歹毒的女樊
早已与擎翱有所勾结,故此,她亦是明白昆仑山与血池之间的因果秘密。
她毫不吝啬的对众人出谋划策,美丽的面容因触碰不知名的隐秘而透露着一股病态的疯狂与兴奋,她嘶哑着声线道:「昆仑山可食恶妖之血,你们朝它们的颈部动脉刺穿,大量的恶妖之血可以唤醒昆仑山,如此自有神山食妖,不费吹灰之力。」
昆仑山……吃妖?
简直闻所未闻!
不过,联想到昆仑妖仙与黄金海恶妖乃是千万年的宿敌,天生相克,昆仑山既应娘娘为生,庇佑妖仙子民,反恶妖所触及之地,必为昆仑山势所吞也无可厚非。
想通此点,那些个修士也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以手中利刃飞快穿透青鹤脖颈脉络。
鲜血飞溅里,青鹤哀鸣,泊泊猩红液体流淌如湖泊般蔓延开来。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注视之下,未过多久,脚底下那片大地好似忽然活过来一般,极为缓慢不可察觉的鼓动了一下。
就当众人惊疑无法区分这究竟是不是幻觉的时候,铺流在地面间的积血却好似被地低某种生了嘴巴的东西给飞快汲取吸收一般。
血迹竟是在一个瞬间如被巨大的海绵吸收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
众人震撼,赶紧扭头去扫视战场,只见人族仙族甚至是真仙教弟子重伤倒地不起者亦或是那些尸体,都未发生此等异象。
唯有那些受伤的恶妖一族,鲜血挥洒溅落在地,都并未留下半分痕迹。
这昆仑山,果真会吃食恶妖。
轻水、青玄二女见此一幕,只觉惊悸不安。
尽管昆仑山吞吃的是恶妖,可她们实在难以想象,娘娘所掌管的领域,她们所生活这么多年的故土家园,竟然有着如此食妖的特性。
有了擎翱亲身加入战场,纵然以着数量占领优势上风的恶妖一族,也逐渐感受到了杀伐的压力。
擎翱手执骨鞭,极长的鞭子一路从他的身侧蔓延拖曳至寒雪大地里。
鲜红的液体自那分生的节节骨刺上森森滴落。
同族的鲜血浸染之下,包裹着那噬人的死气,更显戾气深重,煞意森森。
分明不过刚新鲜抽离出体的骨鞭,却仿佛在尸山血海里浸炼了千百年的绝世凶兵一般。
一截骨鞭但凡挥舞而出,必有一只灾厄级别的巨物恶妖从天空降落崩塌,然后跌衰进大地里,被汲取成枯败现象。
擎翱似笑非笑地看着百里安,道:「你的行为与你说出来的话语似乎并不一致,我本以为,你会出手阻止我,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算得上是你的眷属。」
百里安垂着眼皮,面容疏冷,淡淡道:「我若这时出手,岂非正中你的下怀,于我而言,是它们更重要还是沧南衣更重要,你其实并不清楚,但我却知晓,你杀死再多的妖,都不足沧南衣的生死在你心中万一。」
说完,他微微侧过眼眸低睨一眼,身后灵笼右侧,不知何时悬立着几枚宛若弯刀般骨刺,但凡百里安的注意力稍稍偏移几分。
这骨刺必然化为世间最锋利的利刃,形成无视规则的力量穿透这灵笼结界,洞穿沧南衣的心脏。
别看擎翱方才对沧南衣多有维护,却也不过只是做做样子给这群无知又喜猜忌的修士们看的罢了。
他比任何人更希望沧南衣归陨而去。
百里安收回视线,忍不住抬手轻抚眉心,隔着寒凉彻骨的玄冰面具,亦是能够感受到指下那枚印记的滚烫。
至于这恶妖一族与沧南衣要如何取舍……
在他这里,一向没有取舍。
他不会因天下人而舍身边人,更不会因为身边人而
舍自己人。
他一向不擅取舍之道。
既然如此,那就擅长规避这份二选一的答卷就好了。
百里安淡淡一笑,道:「你若真想逼我出手,不妨试着杀死更多的恶妖,这三只两只的打杀,实在让我难生动容,毕竟……此时此刻,我所拥有的恶妖数不胜数,有着整整一海之数,确实还达不到令我心痛的程度。」
擎翱面容一顿,眼底划过一丝隐晦的失望。
还未等他开口发问证实百里安此言是否发自内心的时候,只见百里安抬起一根手指往下轻轻一挥,做出了一个指挥的命令。
云层被一瞬间疯涌如海潮般降临的恶妖撑挤爆开,滚滚流云翻腾起伏,万妖齐出之下,便是连天上的月光都开始变得扭曲起来。
漆黑的兽潮宛若过往每年在回廊天渊里爆发的大乱潮音。
黑色的妖浪顷刻之间,将擎翱的身影吞没。
这一举动无异于彻底激怒了擎翱,他虽身为邪神信徒,性情冷漠无情,但对百里安却在这份冷漠麻木里,多了几分本不属于自己的期盼。
可这一份期盼,却是在这一瞬间里被彻底击碎打破。
黑潮妖浪将他身躯不过吞下一瞬,翻涌不绝的恐怖妖音里爆发出擎翱愤怒的低吼声。
自拖曳在地面上松松垂着的骨鞭,如蛟龙般腾空而起,黑潮顿时一分为二,露出擎翱那双沧桑又愤怒的眼睛。
他不退反进,在愤怒与失望的驱使之下,他决定撕碎百里安手中的一切。
「我倒要看看,我将这恶妖杀得一只不留,你还如何保全于她,开启圣门!」
擎翱执着骨鞭,身形仰天,竟是朝着云层更深处的黑暗里冲去,全然不惧怕黄金海的绝望与恐怖。
就连擎翱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与百里安不过是三言两语,牵扯出了怒丝,他竟不知何时距离他与沧南衣越来越远。
甚至,将本应头要消除毁去的血池,都单独留给了百里安一人。
百里安手指轻抚血池池壁,眼眸深邃,叫人不可臆测他心中真实想法。
他忽然轻轻一笑,抬起手臂,割破手腕,将自身的源血灌溉如池。
他这源血可不得了,不过一人之身,却是让血池水位瞬间没过九成。
然水位没过九成,接下来所需要的,则是瞬间滂沱如江流灌溉的鲜血。
可是此刻,能够供他驱使所用的恶妖,都一只不留,用来牵扯擎翱了。
在这昆仑山中,一时之间,又能多出哪里的妖族,来填满血池呢。
在感应到百里安行为的擎翱,心中亦是顿生警惕。
可随即想到,百里安已经无妖可御,无妖可降,更无妖可用,又能如何。
如此,担忧的不安转圜的画面不可能是……
心中的大石刚刚落下。
那头的百里安不知从何时,单臂提起了灵笼,一步步走向圣域的台阶,来到门前。
毫无意义的行为,让杀得浑身浴血的擎翱心头不由一紧,但很快他又松开紧蹙的眉。
毫无意义的行为。
难不成,在血池未满的情况之下,他还能打开圣域的大门不成。
「吱呀!!!!!!!」
随着一声古老而沉重的声音响起。
一只骨节分明的冷白手掌之下,圣域的大门竟是被缓缓开启了。
百里安冷笑一声,不论是他,还是他手中的灵笼,都消失在了开启大门映照的圣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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