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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尝试外交
    “呃”



    刘钰和田贞仪的事,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勋贵圈子里没有不透风的墙,之前只是都不摆在明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皇帝肯定会盯着刘钰,在威海的时候经常通信,这也瞒不住。



    只不过刘钰一直没提,对外都是起高调地宣称匈奴未灭不言家。



    现在皇帝主动提及,虽然刘钰倒是知道,皇室和勋贵之间不只是君臣关系,有时候还要加上一些“家族族长”的成分,以保持皇室和勋贵之间的关系。



    控制婚姻这样的事,也是时有发生。皇帝不是勋贵的家族族长,但适当时候要做这种姿态,以表现内外之别、公私之别。



    现在皇帝主动提起来这件事,刘钰也不好装傻,略微羞涩地点点头,用力憋住气把脸憋得有些红,看上去像是很羞涩或者羞愧的模样。



    天子作为“道德表率的世俗哲人王”,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符合儒家的规定。



    与天子走的很近的勋贵,也是如此。



    私下里,可以玩出花来。扒灰偷汉交换这样的事,都没问题,这些事比“男女私定终身”这样的罪名轻多了。



    前者只是道德谴责,后者则是挑战正统底线。



    这是个在刘钰看来很病态的社会,但实际上刘钰这种人在这个世界才是病态的。



    现如今皇帝提起来,刘钰想着要把这件事往“发乎情、止乎礼”的角度上掰,却不想皇帝笑道“我也听皇后说起过齐国公家里的那个女子,当真可称奇女子。你做的很好,发乎情、止乎礼,并未做些出格的事,也在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先让刘钰把心情放松,李淦心里其实很高兴。



    没有在意之事的人,是可怕的,以为这个人没有弱点。



    有在意的人、事、情,这个人就有弱点。一个有弱点的臣子,才是可以放心的。



    徐庶的孝,是个弱点,所以曹操可以利用。



    岳飞的忠,是个弱点,所以赵九可以利用。



    一个能控制朝政的皇帝未必是坏人,但一定不是纯粹道德意义上的好人。



    之前刘钰的表现让李淦心里始终有疙瘩,就在于看不透、摸不透,找不出刘钰在意的到底是什么,寻不到刘钰的弱点到底在哪。



    论胆子,敢在翼国公家里这种谨小慎微的氛围内,冒着被人参一本“窥探禁宫”的大罪,去搞热气球,只为那句“使人常见,为兴实学”。



    论欲望,不买地、不买田、有钱就往海军上投、往青州军里投,虽说衣食住行没有可以节俭,但是行为方式和勋贵大为不同。



    一手打造的青州军,能战善战,为了一直念念不忘的南洋,二话不说就主动交出来。



    说话办事,更是狂放不羁,根本猜不透这人到底要干什么。



    如今终于发现刘钰有在乎的人。



    这种感觉,让李淦觉得就像是养了一只猫,若即若离,不知道下一秒是要抓挠一下还是轻轻呼噜。终于有一天发觉这只猫最喜欢的鱼干是什么,这只猫可以为了这个鱼干被人揉揉肚子。



    实在大妙。



    更妙之处,在于大顺是有连坐株连的。



    在皇帝看来,刘钰这种人,有点像是混不吝砍头只当风吹帽。



    这种人可以用情来牵,却不能用力去迫。



    用李淦之前的感觉来看,就是道相同,则忠贞不二;道不同,则去你娘的,同意要干,不同意想方设法也要干。



    威胁刘钰是没用的,李淦觉得没用。但或许这种人威胁他在意的人,是有用的,尤其是在意的人不是单独一个,而是上千口人的一大家子的时候,这就更妙。



    大顺的勋贵掌军,带国朝局面逐渐稳定之后,渐渐便有了一个潜规则勋贵之间袭爵的不再联姻。



    刘钰父母那一辈,算是勋贵联姻的最后一批。再往后,基本上就尽可能不联姻。



    如果勋贵都是废物,彻底沦为摆设,联姻没有问题。但只要勋贵还有兵权还掌军,这种联姻就是皇帝所不喜欢的。



    现在要搞军改,要让勋贵有身份、但无兵权;能领兵,却不能掌兵;能任将,却没有私兵勋贵之间的联姻,也就不再那么犯忌讳。



    相反,在李淦看来,对刘钰这种人而言,身上背着的东西越多,也就越安全,越容易被控制。



    伯爵府是在京城的。



    伯爵家人自然也是在京城的。



    一旦封爵,实际上就是分家了,从此之后和翼国公府的关系就不一样了。真要是刘钰要搞什么事,最先反对的不是别人,而是翼国公府、襄国公府、以及将来可能的齐国公府。



    皇帝还没想过刘钰造反的可能,想的只是刘钰那种“倒逼朝政”的处事方式。身后背上几个大包袱,至少能让他收敛一点,做事的时候有所顾虑。



    之前刘钰做事是真的毫无顾虑,砍头只当风吹帽的习性,让皇帝赞赏可以立功之余,也难免生出许多不爽。



    换个毫无感情的,蹲在伯爵府里,李淦估计就刘钰要办事一定想办成的性子,只怕未必会在意。



    只是刘钰这事办的,实在是槽点太多,若真传出去,名声肯定不好,定会招致大量的非议。



    好在刘钰不是科举出身的,理学道德对他的约束有限,只要别搞的太出格,这事就可以解决。



    “齐国公应该也快回来了。你既之前能做到发乎情、止乎礼,朕也不必再叮嘱你太多。只是记住,莫要丢了勋贵的体面,叫人非议。你如今既是翼国公的儿子,也是朕新封的伯爵。”



    “真若是做的出格,脸面上都不好看。”



    听皇帝这算是默许了,刘钰颇为激动,做了几个感激的低贱动作,心里骂出了新花样。



    看着刘钰如此激动,李淦心里更是放心,笑道“此事若于市井间,则是美谈;若于朝廷内,那就是人所不齿。你还是更加谨慎一些为妙。此事就不说了,你心里有数即可。”



    “倒是齐国公归来之后,你也说法兰西国要派使团前来。朕前些日读春秋战国事,略有所悟,但心里还有些想不通的地方。”



    “你既说,西洋诸国必因奥利地王位一事开战。英荷罗刹为一伙;法奥西为一伙。按你说,这奥利地王年事已高,既不可能再生出男丁,又没有几年寿数。你对朕所描绘的数个河南赋税的香料这样的征张绣之梅,又要对荷开战。”



    “值此紧张之际,若高调招待法兰西国使团,岂不是叫法兰西人借我朝之威甚至可能使得英荷等国对我朝生出敌意”



    听到皇帝有这样的担心,刘钰心中大喜。



    这样的担心,证明皇帝真的是放下了闭眼天子的身段,去考虑合纵连横了。



    虽然因为多少年不曾用过,手段有些生疏,加之情报不明,思虑的不免就有些不对。



    “回陛下,此事我朝与法兰西国各有所需。法兰西国欲借我朝之威名,震慑英荷罗刹;我朝亦何尝不是借法兰西之势,威胁罗刹呢”



    “天下虽有大变,西洋群雄并起皆可称大国,然皇帝之号,以本朝最尊。”



    “尤其是我朝新服准噶尔,又在东北苦寒之地击败了罗刹,西洋诸国换装燧发枪和新军阵也不过二十年时间。”



    “在他们眼中,天朝富庶,无所不有,财税千万唾手可得,另有人口两万万,实天下第一大国也。纵然如今军阵落后,但若想变革,轻而易举,他们又不知我朝底细,更不知我朝军改之难、税收之薄。”



    “再者,西洋诸国尚有实封贵族,集权极难,若如法兰西大儒伏尔泰等,皆以为本朝制度最优,自上而下如有臂指。在他们眼中,本朝实乃昆仑之姿、伟岸挺拔,乃天下最大的帝国、最尊贵的帝号。至少暂时是这样的。”



    “臣也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若本朝不变革,能拦阻西洋人的,只有万里波涛。若无万里波涛之远,若是就在周边如日本安南,法、英、荷、西等国,任一一国拿出三分之一的舰队,就能打的我朝迁界禁海,江南震动。”



    “但是他们暂时还并不知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们只能看到金玉,看不到败絮。”



    “既有贸易利润,又担心我朝真的与法结盟,真要是我朝对荷宣战,英国必要派出使团,主动来朝觐陛下,以求我朝对英中立。而不是自大到要因为英荷同盟而直接对我朝开战。”



    “是故我朝对法兰西国使团来访一事,要做到声势浩大,天下皆知;但在具体的谈判上,唯唯诺诺,不签同盟之约,但又不一口回绝。臣大罪,请以风尘女子做比,便是一笑一颦使之心动似乎有意;但又不给予承诺钩钓不放。轻重把握,实需能臣。”



    “倒是可以签一个关税协定,对法兰西国商船减税。臣问过法兰西人,其国贸易一年入我朝者,也就七八万两最多,况且今日签了,日后风云有变又可改变。暂时法兰西国也实在没什么可卖到我朝的,西洋参之类又是药材,减关税做个姿态也是正好。”



    “亦可签密约,许其战时在国朝港口补给修理,但只能是法国,西班牙等皆不可。”



    “声势浩大,是做给罗刹、英国看的。”



    李淦听到这,已经明白过来。思索片刻,大笑道“是了。对罗刹谈判勘西北边界,就要拖着。拖到罗刹和土耳其开战;拖到法兰西国使节团声势浩大地来京城之后,再与罗刹谈判。”



    “对英国,则就保持态度,使之派人前来朝觐,主动求见。”



    “在你眼里,国朝还无能力参与南洋乃至印度事,是以此时不能和法国定盟约。但又使得法国确信,日后或有同盟之机,以求其国技巧军械。”



    “日后则可进可退。退,则固守南洋重现永乐朝南洋宗藩,西洋诸国一视同仁;进,则争锋海上共分印度,合纵连横借其军力有盟有敌如果南洋印度真的如你所言那么赚钱的话。”



    刘钰心想,并不是太赚钱,可能短期还赔钱,对国库而言。搞殖民前期投入挺大的,而且南洋又不产白银,热带移民死亡率又太高。真正有益的是印度,不过荷兰人的香料,趁着欧洲乱局倒是也能搂一笔,正可做个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