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伊丽莎白女皇的死期。
这就是一个决定“第一次世界大战”走向的偶然因素。
刘钰没有叫人多续个几年的本事,那就只能让“第一次世界大战”早点爆发。
他这边挖坑,让英俄矛盾积累,最终“分手”,实际上就是在促成一战的提前爆发。
普鲁士的腓特烈是个绝顶精明的君主。
要是眼瞅着,法奥俄同盟结成,他可以一眼就看出来卧槽,奥俄同盟,这不明显就是为了来干我的吗
等着他们都准备好了,普鲁士还有活路吗
死中求活的办法,自然就是主动出击,化被动为主动,打乱对面的部署和发展。
逼急眼的普鲁士,一旦看到英俄关系破裂、法奥俄三国有同盟趋势的时候,一定会选择不宣而战。
普鲁士太小,所能依靠的只有速胜,等着人家同盟都准备充分了,那是一点赢的把握都没了。
只要普鲁士一开战,英国也别无选择。
难道眼睁睁看着法国拉上一堆盟友,自己却坐在英伦三岛不管不问,眼巴巴看着法国搞掉普鲁士,吃了汉诺威
别无选择,那就只能跟进,出钱出枪出海军。
到时候,从北美东海岸打到菲律宾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不想打都不行。
大顺前期可以趁着一战爆发,搞武装中立同盟,卖卖货、赚赚钱,提升国内的外销经济,从而促成国内对印度原材料产地的迫切渴求。
等着法国在印度撑不住的时候,上党归赵,接盘法国在印度的据点,等着双方筋疲力尽的时候,拉上荷兰“赌国运”,做掉英国海军。
这和后世一战的节奏是类似的。
一战,英法德的矛盾是主要矛盾,但是战争爆发的导火索是相对存在感薄弱的奥匈。
这场“一战”,英法普奥矛盾是焦点,但战争爆发的导火索,却是之前存在感薄弱的俄国。
原本历史上,是英国拉俄国吓唬普鲁士,迫使普鲁士归顺英国,从而逼得普鲁士不得不开战。
现在的情况,是大顺祸害英俄关系,一旦英俄分手,普鲁士必要主动开战。只要彼得堡那边传来英俄不合的消息,普鲁士也就别无选择。
所以一旦与荷兰这边的和约达成,大顺在欧洲的外交重点,就是挑唆英俄关系了。
法奥关系,大顺斡旋不了,也没资格插手。
和法国的同盟关系非常稳固,也不需要过多费心。
也就只能倾尽权力,在俄国问题上做文章了。
指望大顺那些官僚对未来和世界大势的了解,是做不成这件事的。不是他们不聪明,而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未来到底在哪,也就找不出正确的路。
而且刘钰对大顺将来的走向,在经历了“阉党”事件后,不是很放心。故而要趁着现在还有权力的时候,尽快造成一种既定事实,战争越早打越好,尤其在他还被皇帝信任、或者说皇帝还没死亦或是还没到垂垂老矣准备身后事的时候,一定要打起来。
真要是按历史的走向,拖到十多年后再开战,刘钰只怕自己等不起,也怕皇帝等不起。
康不怠其实也能理解刘钰的焦急。
古人云冯唐易老。
时光流逝,大业未成,如何不急
只从现在看来,这件事固然也是增加了与荷兰人合作的诚意。但更多的,康不怠觉得还是刘钰对自己办事的信任。
距离这么远,只能说出大略,剩下的细节都由他一手操作。而刘钰更是确信康不怠一定可以做成,是以根本没有指点荷兰问题上的细节,而是直接说了处理完荷兰问题之后该如何。
这种信任的情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种仿佛战国纵横士一般的操控天下大势的感觉,也让康不怠得到了极大的个人价值体现需求的满足。
信使讲完大略之后,又拿出一封密封的书信,说道“这是鲸侯给罗刹女皇的私人信件。”
“鲸侯说,待事成,先生从丹麦便去一趟彼得堡。暂时且驻彼得堡一段时间,有些工商业上的事,还需要先生帮忙处理。先生当年在威海也管过一段时间,料想也是轻车熟路了。”
“鲸侯说,彼得堡天寒,但只要有钱,哪里买不到好的皮子既如此,那也不必万里送件皮袍,倒显得做作了。只说先生在彼得堡执掌大略,国内的事不用先生担心。”
“陛下已有南巡之意,鲸侯也要随行前往,夫人也自跟随,国内的事他也有可问之人。”
康不怠听到这,心里也放心了。他是刘钰心腹人,自是知道田贞仪的手段。
所谓域外之事,刘钰自己便可独断;域内之事,有夫人可问,亦不碍事。
自己当年在威海,管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威海工商业和制造业,确实是轻车熟路。
听信使传达的这个意思,看来刘钰这边是要抓紧时代对俄国进行投资和技术转移了。
这里面的逻辑康不怠也明白,将英俄之间的互补贸易,替换为竞争贸易。
前期荷兰的船、法国的货,取代英国对俄国的贸易影响。
这也不需要信使再说,他既心里明白,也便知道的方向。
收起那封厚厚的与俄国女皇的私信,康不怠心道,看来去俄国也用不了多久了。
前大议长安东尼既回来了,以公子和手腕,必是和他暗示了些什么。他既回来,摄政派便有了主心骨,
前大议长安东尼到港之后,并没有前往海牙,而是留在了阿姆斯特丹。
他虽然不再是联省议会的大议长,但人脉、威望还在。
现在各省的摄政们、议会派们,内心非常的矛盾,不知何去何从。
一方面,看到奥兰治家族的威廉四世上台后,始终在吃瘪,他们心里这个爽啊。
另一方面,法国和英国还不一样。法国人的集权制度,是他们所恐惧的。真要是法国人攻进来,他们当然也会受到波及。
从去年大顺下南洋引发了荷兰的第二次灾难年开始,一场席卷整个荷兰的金融危机就爆发了。
大量的坏账、烂账、无效债券、东印度公司股票的抵押借款,一夜之间成了废纸。
金融动荡,大量的私人银行不得不停止兑付,甚至为了防止被人堵门而选择关停。
大量的私人银行关停,又引发了更多的金融问题。
东印度公司的那点资产,完完全全的资不抵债。历史上东印度公司破产,荷兰政府接盘的前提,是东印度还在。所以荷兰政府承担了接近一亿盾的债务,而起那时候荷兰已经是法国控制下的傀儡国,巴达维亚个共和国了。
现在的情况和后世的那次倒闭可完全不同。
摄政派的许多人都是搞商业和金融业的,他们的产业受到了严重的波及。
可比起来下南洋的余波,真要是法国占领了荷兰,肯定比现在还要惨。
和刘钰与康不怠、齐国公等人预想的一致,现在联省议会大议长这个位子,就是个臭狗屎,一点不是香饽饽,不但不想吃,反而要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一身。
中国有个词,叫毁家纾难。
现在想要抵御法国,也不是真的没办法。
这些摄政派寡头们,都用不着毁家纾难,拿出一部分钱,招募士兵,只要抗住一年,便有转机。
俄军、英军不会不管,而且他们在这里拖住了法军主力,英俄就有机会包围法军。
然而,这就和明末时候一样。
毁家纾难能救过,可是有家可毁的,谁肯做呢
在这种心态下,荷兰的金融危机更加深重。
因为,产业、地产、股票之类的东西,在法国攻进来后,要么可能就作废了、要么也没办法带走。
真要是法国人攻进来,以残暴的汪达尔主义对付荷兰,或者直接扶植一些傀儡来执行法国的政策,有钱人是可以跑路到更安全一些的英国的。
只要法国海军过不去海峡,英国就是安全的。
这正是刘钰担心的继续打下去,阿姆斯特丹金融中心的地位不保,倒是叫英国吃饱了的情况。
而这种心态下,有钱人更希望把自己手里的资产,换成金币、银币,而不是一堆票据、房产、地产之类的东西。
于是金融秩序更加的混乱。
而越混乱,越加剧了荷兰有钱人想要兑换现金的恐慌。
相辅相成、互相作用之下,45年开始的第二次灾难年,酝酿到了46年夏,不但没有停息之势,反倒是愈演愈烈。
前大议长安东尼从大顺一回来,大量的摄政寡头们便找上门来。
安东尼也不说谎,又有诸多被俘释放的前公司军官作证,很快他们就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
那便是至少在波斯以东,大顺帝国不是波兰可以撼动的。鉴于中国对东南亚持续千年的影响力,和几十倍甚至于百倍的华人人口,使得大顺对夺取的东南亚殖民地的控制十分稳固。
大顺的军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放在欧洲,除掉吨位不足的海军,只看陆军的话,绝对是一支可以与法、普争雄的强军。
至于海军,大顺的海军确实不太行,那是和英、法、西比,但打打荷兰还是绰绰有余的。荷兰多少年没开工造新的军舰了
有道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安东尼在从大顺归来之前,还被大顺的人带着去了一趟原来的巴达维亚城,让他看了看大顺在原巴达维亚城的统治。
安东尼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大顺正在巴达维亚地区推行土地改革政策,而且鼓励民众多种棉花、靛草、咖啡等作物。
如果说,棉花、靛草之类的,大顺也有需求,自己可以用的话。
那咖啡,就有些不太对劲了。
至少,以安东尼在大顺的见闻,发现大顺的官员百姓,没有喝咖啡的。
包括可可、咖啡之类的东西,京城皇宫和他接触的一些官员家里都有,但要么是作为药物补品、要么就是贡品赏赐,他们更喜欢喝茶叶,觉得咖啡之香颇俗,以雅而论难登正堂。
显然,大顺下南洋的目的,依旧是为了继续和基督世界贸易,甚至还要扩大贸易,否则完全没有必要推广咖啡种植。
但是,大顺在东南亚的统治,却又根本不是刘钰说的那种“自由贸易”。
在商业上,可以说某种程度完全延续了荷兰的一些手段。
尤其是东南亚诸国前往京城朝贡的万国来朝盛事中,大顺对东南亚各国的要求,也是不得宗主国允许,不可与其余国家进行贸易。
安东尼觉得,刘钰的话,纯粹就是放屁。
一个当初跑到阿姆斯特丹高呼自由贸易的人,会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自由贸易会不知道控制东南亚各国禁止与第三方私下交易、甚至派出舰队定期巡逻东南亚重要海峡,这是自由贸易的态度
张口你们的荷兰的格劳修斯、闭口你们荷兰的斯宾诺莎,会不知道啥叫“海洋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是不可占领的;应向所有国家和所有国家的人民开放,供他们自由使用”
在返回荷兰、途径原巴达维亚之前,围绕着东南亚将来贸易份额的争夺戏码,已经在京城上演了。
荷兰东印度公司,就像是一具牛羊的尸体。
大顺是咬死牛羊的老虎,英葡瑞丹等国,则是跟在旁边希望分一些内脏、骨头的兀鹫、乌鸦、苍蝇。
按照刘钰的说法,是说要搞份额制。
大顺做分配人,拿刀切割你英国负责十三州和英格兰,分到这么多;你瑞典负责东欧和北欧,拿到这块;你葡萄牙负责南美,拿到那块
确保每个人都能拿到足够的份额,又不会对其余人造成影响,从而控制贸易争端,维护世界之和平,将天朝上国的义务从亚洲拓展到世界
说是这么说的。
但显然,在安东尼看来,这和刘钰在阿姆斯特丹鼓吹的自由贸易一样,纯粹放屁。
至少,不是首选项。
因为,安东尼了解了一下大顺为下南洋做的准备,从十余年前开始造舰、培养水手、学习航海术;再到木马计充实锡兰、开战前访问欧洲顺路考察东南亚地形地图、以围剿海盗为名熟悉水文、扶植火山义军、吸引荷兰舰队集中井里汶。
一条条、一件件,井然有序。
如果,份额市场分配制的新型垄断模式,大顺真的要用的话,那可肯定不会扯皮扯到他走还没扯出结果。
扯一年淡,就损失大几百万两的贸易。香料之类的东西,不说旧货好不好,单单是每年的保管、仓储、收购资金的利息率,这又是多少钱收来的东西,不是说烧了才赔钱的,收获的那些现金是可以生息的。
大顺会钱多到不在乎这几百万两的“小钱”吗否则干嘛要和欧洲各国来分尸体的使节团扯这么久的淡
一个优秀的政治家,在开战之前,就该想到怎么结束。
既然连开战本身,大顺这边都谋划了十余年。那么,战争的目的如果真的是所谓的“份额市场垄断分销制”的话,早就有一套完整的方案了,怎么会扯皮扯到现在毫无实质性的进展
由此,便只有一个可能就像是刘钰鼓吹的自由贸易是放屁、好心帮助缺乏劳动力的锡兰移民华人是另有目的一样。
这个所谓的“份额市场垄断分销制”,也是假的
大顺,另有目的。
“份额市场垄断分销制”,只是为了确保这个目的达成的一种威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