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两是皇帝送给展言的暗卫,
展言九岁生日那天,三两作为礼物之一被送到展言身边,从此明里是展言的伴读,暗里是保护展言的死士。
他被打磨得像一把锋利的刀,这一辈子视为主人牺牲生命为唯一的终点。
不过展言待他极好,像亲兄弟一样,五殿下是天子骄子,却性格温润,温润而不怯懦,仁慈又有手段。
所有人嘴上不敢说,但心里都觉得,他才应该是坐上皇位的那个。
三两相信陛下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倒下的太突然,什么都没来得及部署,展言逃出宫外,护着他的暗卫一路上死伤大半,展言一直很冷静,在一次被追杀之后,成功带着三两混淆了追兵的视线,绕道盘虎山下。
没想到刚甩掉那些刺客,就被一个姑娘拎上了山。
宫里的规矩,皇子都会在弱冠之年,由管事嬷嬷挑几个宫女去伺候,为的是让皇子们尽早通晓人事,不至于以后被女色冲昏头脑,也是要为了大婚做准备。
可五皇子却从来不愿意,管事嬷嬷去了好几次,都只能带着宫女灰溜溜地又回来。
不过五皇子得盛宠,皇帝知道了,也只是摆手笑笑,说由着他去,德妃本来还忐忑,怕别人有什么看法,这下皇帝都这么说了,她也就不管了。
三两猜想,既然殿下不近女色,此次恐怕要大动肝火。
结果让他大吃一惊,殿下居然跟个小姑娘似的,被那山贼头子撩拨了几天,乖乖地入洞房去了。
三两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殿下跟着山贼头子出去,本来都相安无事,半个月后却突然传来消息,说他俩都失踪了。
怜珠姑娘脸色发白,但她也没失了分寸,立刻就找七叔商议,第二天,怜珠便带了一队人马下山了。
三两琢磨着那些暗卫不能让怜珠知道,又找不着一个好借口独自找他们,只得悄悄离去,找了几天,才寻到展言的踪迹。
结果见到殿下的第一句,却是他失忆了?
三两有些发愁地坐在他旁边:“殿下,您怎么能忘了呢?你可是跟大小姐成亲了啊。”
成亲了?展言感觉脑袋里一片浆糊。
见展言啥都不记得了,三两忽然想起步玲珑轻轻的一瞟,让他遍体生寒。他是从小就开始训练的暗卫,步玲珑的内力绝对强于他。
要是步玲珑要揍殿下,他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
三两有些同情地看着展言:“殿下,那要是让大小姐知道了,可不得了。”
他忽然想到自己跟杜茵茵说没成亲,不免有些心虚,咳了一声:“不管怎么样,我确实什么都没做。”
不过这事确实是蹊跷。
他怎么会突然失忆了呢,连成亲那么重要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三两道:“殿下,您现在没事就好,太子那边变本加厉,您应该要有对策才是。”
展言苍白的脸上显出一抹跟年龄不相称的沉稳,他道:“那盘虎山那边,兵马可能用?”
三两愣了一下,道:“殿下,这恐怕调不出来,山寨兵马掌于七叔之手,他并不信任我们,这要如何?”
展言站起身来:“我们这就回去。”
三两跟着站了起来,却有些迷茫:“殿下,我们去,巴蜀?”
展言对着窗外皎洁的月光,轻轻地握住了拳头:“去盘虎山。”
慕容越拎着一个金丝笼子,踏进碧华宫。
圆脸宫女名为碧月,尖脸宫女名为碧叶,碧月性子活泼,碧叶性格沉稳,这两人对步玲珑都是百般好奇,但碍于宫规,她们什么也没问过。
见太子进来,守在外面的碧叶就要跪下请安,却被慕容越摆手制止:“别惊动她,孤悄悄进去就是了。”
步玲珑坐在窗前,碧月执着一把象牙小梳子,在帮她梳头发,她的头发又黑又柔,像瀑布一般散落,今天天气又是甚好,阳光跳跃在她的鬓发上,显出朦胧的美感。
碧月感叹道:“姑娘,你这头发真好看。”
步玲珑并未答话。
碧月也像是习惯了,依旧自言自语:“姑娘闷了好些天了,等会到园子里走走吧,娘娘在园子里种了好些菊花,现在正是开的艳丽的时候。”
步玲珑“嗯”了一声。
有脚步声轻轻地逼近,碧月察觉到了来人,赶紧行礼,却被慕容越制止,他伸手接过梳子,就要为玲珑梳头。
步玲珑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她闪身一避,将那梳子从他手里拽出来,啪一声扔在了梳妆台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这又是何必,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殿下博览群书,该不会听不懂人话吧。”
慕容越着实愣了一下。
他生来就是太子,即便有人阳奉阴违,有人并不服他,但从来没有人敢在明面上顶撞他,那些世家女温柔似水,更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整理了一下衣襟,他挤出一个笑来:“孤今天来,是为了给姑娘带这只兔子过来,给姑娘解解闷。”
顿了一下,他又道:“你现在功力被封锁,要是孤想强占于你,根本不用费这个事,孤心悦你,所以想做些让你高兴的事情。”
玲珑瞧着那个金丝笼子,里面装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红宝石似的眼睛,呆头呆脑的。
她还是公主的时候,大概会喜欢这东西吧,但是在外面漂泊了那些年,山上的野物,在她面前,只分能吃和不能吃两种。
她瞄了一眼,这兔子确实肥,但是没有野兔好吃。
姑娘家都喜欢毛茸茸的东西,慕容越拎着这笼子过来的时候,是胸有成竹的,但是见玲珑如此反应,他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僵住了。
看来还真不是个容易讨好的角色。
走出碧水宫的时候,他手里拎着来时那只兔子。
不同的是,他脸上阴云密布。
贴身太监高如海在外面候着,一见慕容越满脸不悦地出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忙谄媚地笑着将笼子接了过来,又递上一块帕子。
慕容越不耐烦地把帕子拿过来,擦了擦手,又甩到了高如海怀里。
“把这东西给处理了!”现在他看着这玩意就烦。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碧水宫,脸上满是戾气。
从小到大,他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得不到的。
如果得不到,那就毁掉。
等到慕容越走了,碧月才拍拍胸口,道:“刚才可吓死奴婢了。”
步玲珑锁着眉头,瞟了一眼房门。
现在得想法子拿到解药才是,老是在宫里待着不是办法。
慕容越现在还肯装装样子,若是他不耐烦也不要脸面了,她好像还真没有对付他的好办法。
玲珑沉思了一会儿,将碧月唤了过来。
“你说园子开了不少的菊花?”
碧月点头,玲珑又问:“那有没有一种叫芳若的花?”
碧月只听过美人面,倾城色,七彩菊这类比较名贵的花名,未曾听过叫芳若的菊花,她想了想便道:“那种花是什么样的?有没有什么特点?”
还真没什么特点,芳若就是很小的单瓣菊花,茎叶也很短,想了半天,玲珑终于决定自己去园子里转转。
她想出去,碧月开心坏了,她一向是拘不住的性子,即便是在深宫里,这脾性也没被层层宫规磨掉,在碧水宫里闷了这么多天,碧叶不发话,她也不敢随便出去。
碧叶听到之后有些惊讶,但立刻反应过来,就去帮玲珑找出门的衣服了。
她捧着几件刚做好的宫装,道:“姑娘,你是喜欢穿颜色艳丽些的,还是清雅些的?”
玲珑没心思考虑这些:“你随便拿一件吧。”碧叶也料想她懒得操心这些,便将早就挑好的水波纹齐腰襦裙拿过来,玲珑颜色好,穿着这样雅致的衣服,定然是锦上添花。
瞥了一眼这繁复的衣裙,玲珑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指着一件骑装:“就这个吧。”
谁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逃跑,穿那样的衣服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
碧叶一点也不多嘴,直接将骑装拿出来服侍玲珑换上了。
今天的阳光是不错。
园子里开满了各色菊花,还有桂花的清香味道萦绕在鼻翼,若非是置身于皇宫,该是让人很是舒服的一天。
玲珑在花丛中寻觅了半天。
仿若这种花一点也不娇气,但是数量很少,玲珑曾经采摘到的那些都是凭着运气好碰上的,而且它还拒绝接受人类的种植,只能自由地生长在山间。
寻了半天,她都快放弃了,却不经意地一瞥,发现一株粉黛底下,长着一颗纤细的黄色小花。
玲珑眼睛一亮。
正要走过去,对面却忽然拐过来一群人。
为首的那位约莫三十多岁,神情有些憔悴,她穿着一身紫色宫装,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这衣服看着有些旧了,那女子举手投足很是温婉,瞧着园子里有人,那群人停了下来,往这里看。
玲珑本不欲搭理她们,想吩咐碧月采了花就走的,碧叶却上前一步,在她耳边悄悄道:“姑娘,这位是德妃娘娘。”
玲珑顿了一下。
德妃,不是展言的娘亲,她的婆婆吗?
再回头看一眼,她的眉眼之间依稀有展言的痕迹,展言如此俊秀,大概就是遗传了德妃的容貌。
想到展言,玲珑心中一痛。
再抬头往那里看去的时候,玲珑才发现不对劲。
开始,她只以为是某位后宫女子带人出来散步,但现在留心观察,却发现,除了待在德妃旁边,扶着她的那个侍女,旁的人都紧紧地跟在后面,像是在监视。
见园子里有人,站在德妃身后的那个嬷嬷扯了侍女一把,低声不知道说了什么,侍女不满地嚷道:“你说什么呢?太医不是说了,娘娘这身子需要多出来走动,不然就慢慢起不来床了,要是娘娘有个三长两短,你看太子会不会放过你!”
太子身边的走狗,一副丑恶嘴脸,完全忘了以前娘娘对她的恩惠!
那嬷嬷被侍女一激,当即也顾不得体面了,冷笑道:“琴儿姑娘应该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这园子可不是谁都能来的,此番让娘娘出来,也是我冒着被打杀的危险,向皇后娘娘求的恩典,你可不要不识好歹!”
“你!”琴儿被她气得脸都红了,想当初,满宫的宫女嬷嬷,谁看到娘娘不是谄媚得很,现在呢,一个个的净会落井下石!
德妃心里又酸涩又无奈,她拦住琴儿,道:“今天既然不方便,那就下次再来吧,也无事。”
她正准备回去,面前忽然响起了一个清亮的女声:“娘娘,民女在这园子里转得头疼,不知道娘娘可否带路。”
德妃诧异地看向这个陌生的姑娘。
刚才说话的嬷嬷道:“姑娘这可是说笑了,德妃娘娘是戴罪之身,今日出来也只是见见太阳,怎么能跟姑娘游园呢?”
太子荒唐,这估计又是从哪里找来的姑娘,再正常不过了。
玲珑手里拿着一朵大红色的花,听了嬷嬷的话,她将那花往嬷嬷怀里一丢,冷哼道:“我是你们殿下的贵客,不过是这点小要求你都不满足,那我们可得找殿下来好好理论一番。”
嬷嬷纠结了一下,现在宫里最粗的大腿当然是太子的,最厉害的风就是枕头风,万一这姑娘在太子跟前说了什么,她这不是自找麻烦嘛。
不就是出去走走,连皇后娘娘都允许的事情,她在这干涉什么啊。
于是,她立刻换了一副谄媚的笑脸:“奴婢就是怕,这位娘娘染了风寒,别影响到姑娘贵体安康,若是姑娘不嫌弃,那就跟姑娘去走走吧。”
在宫中活了这么多年,德妃自然知道这位素不相识的姑娘是在帮她,走远了些,德妃才叹道:“今日之事,真是多谢你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久没见过太阳了,自从皇帝病倒,她就被囚禁了起来,皇后同她是死对头,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磋磨她的机会。
德妃虽然养尊处优,却很会做菜,皇后不喜欢她,倒是很喜欢她做的菜,德妃自请替皇后做菜,这才得了一日出来走动的机会。
即便她知道,估计做菜是假,借机羞辱她才是真。
玲珑走在她身边,一时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德妃轻轻道:“姑娘是这宫里的……”
她已经许久没出来了,这宫里换了什么新的宠妃也不是一件新鲜事。
玲珑顿觉尴尬,道:“我同那太子没任何关系,是被掳进来的。”
玲珑说的模糊,德妃也没有多问,而是微微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