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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赵俊庭道:“你又戴上做什么,今日在这里扎营,你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赵俊昊对着水盆,细细地贴好了面具的每一个褶皱,大喇喇道:“我才不在你这休息呢,等会爹知道了又要骂我。”



    一共停留了不到一刻钟,他又掀起帘子,左右观望了一番之后,出去了。



    赵俊庭站在那看着晃动的帘子,心想,他真是长大了。



    以后梁国要陷入动乱,赵家也是夹缝中求生,他总不能永远迷迷糊糊的。



    但是这种成长让赵俊庭隐隐地觉得有些心酸。



    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赵俊昊能是那个,永远不用束缚住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纨绔。



    从小,在赵俊昊仰望他们的时候,大概不知道,这个弟弟,才是他们最想成为的人。



    展言师出有名,直指慕容越杀害先皇,篡夺皇位,又有戚家作证,即便正统是慕容越,天下风向也是对展言有利的,隐忍了三年有余,终于能跟慕容越好好的决一场胜负。



    展言带兵从巴蜀直逼永州,同赵家军撞了个对面,小战了几场,战事仿佛陷入胶着。



    主账里。



    最近怜珠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玲珑等了她半天也等不到人,索性自己拿着茶壶,优哉游哉地拿出一罐子雪山云雾。



    已经随军行走了那么多天,带的很多东西都不够用了,这雪山云雾也只剩下了这么一罐子,她是爱茶的人,这些天都不怎么顾得上喝。



    此刻好容易得了些空闲,她便自己煮开了一壶水,慢悠悠地捻起一小戳茶叶,待到水开之后,先将茶叶过一遍水,然后再把它投到沸腾的水中,墨绿色的茶叶在沸腾的水中慢慢地舒展开来,浅绿色晕染到了茶汤中,飘出一股淡淡的茶香。



    展言刚走到主帐外面,就闻到了这股茶香。



    成天混迹于士兵里,所到之处都是汗臭味,又因为战事胶着,他心里也烦躁不安,这会儿闻到这股不属于战场的茶香味,他的心情竟然莫名地平静了下来。



    玲珑并未回头,听到脚步声她就知道是展言来了,她不紧不慢地沏了两杯茶,碧色的茶汤浮在粗瓷碗里,将这瓷碗也衬托得多了几分意境。



    展言笑道:“你这么讲究,用这吃饭的碗就能沏茶了?”



    玲珑瞥了他一眼:“有条件的时候当然要讲究,没条件的时候怎么讲究呢?”



    展言笑着坐在对面,端起瓷碗,茶汤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瓷杯壁渗过来,将指尖烫得微微发麻,好像一颗麻木的心也重新鲜活了过来。



    他喝了一口,轻轻地叹了气,舒出心头那股子郁气,道:“赵家军那边消息还不知道,赵子谦此人维护正统,言语之间不想站在我们这边,但是他又同意跟戚家联姻解戚家于危难之间,我还真是看不懂了。”



    玲珑放下瓷碗,轻轻道:“赵家是新贵,既然能脱颖而出,那自然是不凡的,他不会不知道同戚家联姻就等于是给了慕容越一个不痛快,一旦慕容越取胜,那么赵家就首当其冲。”



    她顿了一下,道:“恐怕赵家家眷不会像戚家那样容易逃出来了,他总得为家人考虑,赵家现在不会投靠我们,不仅不会,还会打得很卖力。”



    展言皱着眉头:“那赵子谦得取得慕容越的信任啊,有跟戚家的姻亲,他如何取得慕容越的信任。”



    “慕容越又不是傻子。”玲珑笑道,“就算他现在不信任赵家,也不敢对赵家动手,这满梁国能用的上的军队,就只有赵家了。”



    她拍拍展言的手:“不要急,好戏还在后头呢。”



    戚家很快同展言的军队汇合,玲珑也终于见到了戚柔。



    戚柔的事情,玲珑也知道得差不多了,戚家确实是宠女儿,将戚柔宠得性子明媚,只是这段时间的磨炼,让她身上的锐气收敛了不少。



    见到玲珑,戚柔简短地说明来意,现在戚家已经站在了展言这边,她自小喜欢舞刀弄剑,只是从未上过战场,经历这一回,她铁了心要上战场,谁劝都不管用。



    玲珑一身战甲,看着这个有些柔弱的姑娘,道:“戚家会永远护着你的,你一个小姑娘,战场刀剑无眼,受伤了就不好了。”



    戚柔道:“王妃娘娘,娘跟臣女说了许多,但是臣女觉得您应该可以明白。”



    玲珑盯着她片刻,戚柔并不开心,她能感觉得到。



    半响,她叹了口气,道:“你若是执意如此,就去吧,小心些便是。”



    瞧着戚柔走出去的背影,玲珑恍惚间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她莫名地觉得她们有点像。



    十几年前,那个粉嫩的小姑娘,如果没有发生那场动乱,又该是什么样的人生?



    就因为这点像,她才多说了那么一句。



    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该怎么选,端看自己的内心了。



    慈宁宫。



    快到午饭的点儿了,常嬷嬷在捉摸着今日要给太后点些什么菜,最近太后心情不好,一直没胃口,又忧心着三皇子,早上喝了几小口粥,这样下去身子可受不了。



    突然有宫女来报慕容越过来了。



    常嬷嬷心头一跳,赶紧进去禀报郑婉灵。



    她手里拿着一串佛珠,眉毛紧紧地皱着。



    见常嬷嬷慌慌张张地进来,她就已经猜到了几分,常嬷嬷跟了她一辈子,在这宫中沉浮多年,何时如此慌张过。



    常嬷嬷道:“娘娘,陛下来了。”



    郑婉灵想着,自己在后宫叱咤风云那么多年,居然被一个小屁孩吓成这样,真是没用。



    近些年来,她的确果决不如当年,不然就不会一直没下手,让那野种坐在皇位上,留下这么个祸患。



    慕容越脸色阴沉地进来了:“母后,最近儿子没来请安,实在是因为那反贼大逆不道搅事,朕夙兴夜寐,实在没时间,母后不会怪罪儿子吧?”



    郑婉灵温柔地笑:“本宫怎么会怪罪陛下,陛下勤勉,是梁国的福分。”



    慕容越叹了口气:“战事吃紧,供应得跟上,这长安的富商也不少,却个个抠门得紧,这时候也不知道捐出来一点,”



    郑婉灵道:“既然这样,宫里得带头先省钱,就从慈宁宫开始吧,月例缩减一半。”



    “这怎么能行。”慕容越道,“朕如何能为了这种事情去克扣母后?”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得向长安那些老匹夫征收银子,这差事就交给六弟吧。”



    每次他一提起慕容齐,郑婉灵心头就一跳,她争抢了大半辈子,唯一在乎的就只有她的亲生儿子了,她缓了一会儿,笑道:“齐儿才十五岁,如此大任,他担不起吧。”



    慕容越道:“他是唯一一位封王的皇子,不做点实事,别人怎么能信服,就凭着他是朕一母同胞的兄弟吗?”



    说到“一母同胞”的时候,他故意将字咬得特别清晰。



    郑婉灵手中慢慢地转着佛珠:“既然陛下希望他锻炼,那就让他锻炼锻炼吧,陛下是他皇兄,总不会害了他。”



    等慕容越走后,她手中的佛珠一下子断了,刚才肃穆慈祥的面孔陡然不见,她满脸阴沉,眸子里都带了血丝:“他到底想干什么?”



    常嬷嬷赶紧扶住她:“娘娘,您先别急,陛下的性子,要发现什么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可能,还是他心里有疙瘩吧。”



    流言未净,逆贼就自立为王了,连带戚家也一共反了,慕容越现在犹如红了眼睛的困兽,谁也不相信。



    郑婉灵闭上了眼睛,半响,才慢慢地攥紧拳头,她不能这么坐以待毙,这皇位不该是慕容越的,也不该是那个反贼慕容齐的,只能是她儿子的!



    不久之后,赵府传来消息,同戚家联姻的赵家小公子赵俊昊,突然重病,不治身亡。



    同时,赵家宣布跟戚家断绝所有来往,叱责戚家软骨头,忘恩负义,是反贼,反正怎么骂难听怎么骂,赵子谦正气凛然,煞有其事,一时间带回去不少风向。



    而此时,传说中暴毙的赵俊昊,正坐在戚家的大堂里,端着一杯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要让他说,他是怎么都不愿意到戚家来的,上回他跟戚柔说了那样的话,还能指望戚家跟他什么好脸色。



    但赵俊庭给他分析,他现在在慕容越那里是已死的人了,慕容越疑心重,赵家既然要投诚,那就要投诚得彻彻底底,那些眼线势必要放进来,要是到时候被发现他还活着,那赵家就危险了。



    这乱世,他又没有一点自保的技能,让家里人多担心啊。



    这么威逼利诱,将赵俊昊绑起来送到了戚家。



    让他没想到的是,戚柔居然什么都没说,戚老太君看到他的时候,还热情得不得了,



    只不过戚柔不在家。



    戚老太君笑道:“我们能顺利跑出来,还多亏了你们赵家,现在没法亲自跟你父亲表示谢意,等天下安定了,我们再好好聚一聚。”



    赵俊昊忙将杯子放在桌子上,道:“家父同岳丈情同兄弟,戚家遭此大难,若是赵家不管,那下一个定然就是赵家了。”



    这道理大家都懂,可是到了那时候,能站出来就是莫大的恩惠。



    戚老太君本来觉得赵俊昊是个纨绔子弟,她这样的老太太最不喜欢这样的年轻人,但此刻一见,这小子眉清目秀,目光清澈,待人亲近有礼,不卑不亢,心里也开始喜欢起来。



    虽然急急忙忙,但挑出来的这个小子还挺合她心意,戚老太君满意地点点头。



    赵俊昊坐了一会儿,想说告辞了,但对着戚老太君慈爱的目光,他又一时开不了口。



    这两下一耽误,戚柔就回来了。



    她自玲珑那里回来,正低着头想事儿,想着一会儿怎么跟戚老夫人说,结果跨过门槛,一抬头,看见赵俊昊在那坐着。



    她愣了一下。



    赵俊昊的肌肉瞬间紧绷。



    他还记得那脆响的一巴掌。



    戚老夫人见小两口面面相觑,心里乐开了花,端起茶抿了一口道:“原想着等他到了再跟你说,没想到他提前到了,你们怎么久没见,定然有许多话要说,也不用在这陪我这个老婆子了。”



    戚柔忍了半天,才没将手里的剑戳出去,她按捺了一下心中的怒火,尽量心平气和道:“奶奶,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你要是跟他聊着,那我就先回去了。”



    赵俊昊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



    戚老太君看看戚柔,又看看赵俊昊,只道是戚柔不喜欢赵俊昊,耍小性子,便招呼戚柔过来:“柔儿,你可不能那样,赵家对戚家有大恩,你们以前虽然没见过,但也是郎才女貌,既然成亲了,就好好过下去,别耍小性子啊。”



    戚柔耷拉着脑袋,板着脸,就是不说话。



    戚老夫人无奈,只好跟赵俊昊笑道:“这孩子被我惯坏了,一点不知道分寸。”



    赵俊昊小心翼翼地瞥了戚柔一眼,心知她哪里是不知道分寸,她简直太知道分寸了,要不然那把剑当即就已经在他脑袋上了。



    他干笑道:“没有的事情,戚柔姑娘懂事知礼,是赵某为人幼稚,惹了姑娘恼怒。”



    戚老夫人听着他一口一个姑娘,感觉怪怪的,但又想着他们可能暂时没熟悉夫妻身份,所以也没太在意。



    等赵俊昊走后,戚老夫人嗔怪道:“你跟他已经是夫妻了,这孩子我看着是不错的,你不要太耍小性子。”



    戚柔心里憋屈:“奶奶,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们只是临时凑起来渡过难关而已,等事情结束再和离便是,你何必非逼着我去喜欢他。”



    戚老夫人愣了一下:“你们都商量好了?”



    “奶奶,这事你就先别管了。”戚柔心头烦闷,“现在正是战事吃紧的时候,等事情都定了,再说这些吧。”



    戚老夫人有些失望,轻轻地叹了口气,她还想着抱重外孙呢,不过孩子们的事情,她也管不了那么多,随他们去吧。



    戚柔板着脸回到屋子里,啪一声将门关上。



    将所有声音隔绝在外面,她整个人仿佛放松了下来,鼻子一酸,眼泪就簌簌地往下掉。



    她被嫁给赵俊昊也是被迫,可是在那天,赵俊昊轻轻地牵着她走进门的时候,她就想好了,这虽然是阴差阳错的姻缘,可是他们毕竟走在了一起,她要跟他好好过。



    没想到赵俊昊那么快就给了她当头一棒。



    她恨恨地抹掉眼泪,不就是个男人么,她戚柔什么男人得不到,才不会稀罕那个幼稚鬼!



    在这乱世中,赵俊昊同玲珑一别,没想到还能再看到她。



    所以当他穿过层层人群看到玲珑的时候,忽然心里一紧。



    她好像瘦了些,但还是那般明媚张扬。



    赵俊昊站在那里,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直到玲珑的目光扫过来,他才有一股想遁走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