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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今年的夜间多是风雪, 涩涩冷风,越显寒凉。



    庄宜穗这是第一次踏进雎椒殿,尚未注意到雎椒殿的精致和矜贵, 只听见一声声压抑的闷疼声。



    似些许耳熟, 越靠近偏殿,越一阵刺鼻的血腥味传来。



    庄宜穗一惊, 倏地猜到什么,她眸色顿时变了几番,袖子中悄然捏紧了手帕。



    周韫喝下安胎药后, 就被挪进了偏殿,庄宜穗一行人被堵在门外。



    庄宜穗没看见爷和周韫,却见到了圣上和贵妃,贵妃脸色苍白,伏在圣上怀里,声声泪下,她身子轻晃,似就要晕过去。



    圣上忙忙搂紧她。



    满殿的人竟然丝毫没注意到皇后娘娘进来。



    皇后脸上原带着担忧神色进来,即使被忽视至此, 依旧没变了脸色, 但从庄宜穗的角度来看, 却看得清她袖子的手帕褶皱得已不成形。



    庄宜穗看得一阵头皮发麻。



    她侧头,圣上正一手捏着眉心, 低声温柔地安抚着珍贵妃,放任一侧满殿的妃嫔视而不见。



    而这般情形, 旁人虽难堪, 却似早已习惯。



    圣上宠爱贵妃, 她虽一直耳闻, 却从不曾得见。



    如今一见,倒是有些眼熟。



    她在这雎椒殿,竟有一丝仿佛身在府中锦和苑的感觉。



    依着爷偏心周侧妃的态度,许是经年后,皇后如今的模样就是她的写照。



    如今贵妃还未有子嗣,就已如此,可周韫她却……



    这般想着,庄宜穗倏地侧过头,去看时不时传来动静的偏殿,她眸色明暗变化不定,袖子中的手悄悄握紧。



    就是这时,偏殿的殿门终于被推开。



    太医擦着额头的冷汗走出来,长吁了一口气。



    庄宜穗将此收进眼底,心下蓦地一沉。



    果不其然,她听得太医走近圣上,低低一服身,道:



    “贤王侧妃如今已然无碍,只不过经此一事,侧妃需要好生休养,不得情绪起伏波动过大。”



    此时的偏殿中。



    太医施了针,又喝下了安胎药,周韫才觉脑子中一丝清醒,她怔愣愣地伏在傅昀怀中。



    隔了好半晌,她抽噎了一声,攥着傅昀的衣袖,轻细虚弱地说:



    “爷……我、我没事了?”



    她似还不敢相信。



    方才的疼,疼得她险些以为她误食了什么,以为她今日恐就要去了。



    傅昀垂眸,女子似还未回过神来,眉眼间还透着些许疼意无措,她眼眸皆泛着嫣红,甚是可怜,只一眼,就叫旁人拿她没有半点办法。



    许久,傅昀抬手轻抚她的后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可他这一动,周韫心中就横生了许多委屈。



    她泪珠子涔涔地掉下来,她哭着说:



    “都怪爷!”



    “妾身差些就要死了。”



    她说:“妾身喊疼,爷都不在……”



    她好生疼,趴伏在姑姑榻前,都要起不来身,可若不是姑姑去唤他,他都不知晓。



    他不知晓她疼。



    傅昀没拦她,任由她发泄着,只在她要动的时候,按住了她的手,低声沉哑地说:



    “别动。”



    傅昀搂紧了她,胸口一阵堵闷,却不知该如何发泄。



    他半垂着头,轻敛眸,些许后怕和心疼混在一起,叫他身心皆有些疲惫。



    周韫的声声控诉,他句句听进耳中,却一句皆反驳不了。



    他明知她心中担忧,绝放不下贵妃,为何不陪她一起来雎椒殿?



    外间飘着雪,小径不知多滑,她如今无事,他尚可只是后怕。



    可她当时不慎滑倒……



    傅昀倏地一顿,不敢再往下想。



    他哑声说:“……是我不好,该陪着你。”



    周韫动作一顿,堪堪停下手。



    年宴,朝中百官皆在,太子和安王皆陪同圣上左右,纵使年宴无甚事,他又如何可离场?



    周韫知晓她在无理取闹。



    可她控制不住。



    她难得脆弱,忍不住依靠他,所以,她说:“爷日后都得陪着我。”



    傅昀稍顿,抬手轻抚她的青丝,低声应她:



    “好。”



    *********



    夜色太晚,珍贵妃担心周韫的身子,愣是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将周韫留在了宫中。



    周韫既留下,傅昀自也离不得宫中。



    近晚,夜色浓郁得化不开,冷风吹动竹林沙沙作响。



    雎椒殿中。



    珍贵妃靠坐在榻上,待见茯苓端着药走进来,她抬手抚额,轻咳着问:



    “韫儿可睡下了?”



    茯苓点头,又一脸担忧:“偏殿熄了灯,娘娘,您如今还不休息,若是叫姑娘知晓了,岂不是叫姑娘担心吗?”



    珍贵妃一脸无奈,她堪堪低头,稍有苦涩:



    “本宫如何睡得着?”



    她一闭眼,就皆是十余年前雎椒殿一片血水,和今日韫儿身下一片暗色交织的场景。



    她如何睡得着?



    茯苓堪堪哑声,不知该劝解些什么,她偏过头,深呼吸了一口气,擦了擦眼泪,半晌,转过来,抿出一抹笑:



    “娘娘总是这般……”



    总心中想太多,郁结在心,身子如何能好?



    珍贵妃靠着床榻,眸子轻轻扫过这满殿的精致荣华,忽地轻笑一声。



    她想起之前叫茯苓去查的事,这太医究竟是何人请过来的,她自是弄清了。



    徐徐叹了一口气,她说:



    “茯苓,你说本宫可做错了?”



    她话说得无厘头,茯苓有些不解地抬头看向她。



    珍贵妃敛下眸子,低声轻轻地说:



    “许是本宫不该将周韫嫁入皇室……”



    可她将韫儿养得太张扬,世间男子许贪一时新鲜,哪能长久受得了?



    嫁谁不是嫁呢?



    至少这皇室,还有韫儿喜欢的荣华富贵。



    而且,她太了解傅昀了。



    哪怕他对韫儿无感,只当偿还她当年救他一命的情,他都会待韫儿好,总不会亏待韫儿。



    茯苓听至此,终于知晓她为何会说先前那句话。



    茯苓低声说:



    “娘娘何必如此,依奴婢看,殿下待姑娘也是十分好的。”



    听言,珍贵妃只是摇了摇头,她话音浅凉地说:



    “可再好,只后院无人这一点,殿下就和他比不了。”



    茯苓哑声,说不出话来,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原只当是存在话本中的事。



    可谁知晓,这么多年来,沈大人竟真的为了姑娘,不娶不纳。



    茯苓侧头看向娘娘,忽然有些好奇:



    “若是当初沈大人真的向娘娘求娶姑娘,娘娘可会答应?”



    殿内寂静半晌,倏地响起一声透着惋惜的轻叹。



    珍贵妃轻咳了一声,她偏头看向茯苓,低低敛声,没有一丝犹豫:



    “不会。”



    茯苓堪堪抿唇:“因为沈大人的身体。”



    珍贵妃轻呵,低低地说:



    “这只不过是其一罢了。”



    其一?



    茯苓惊讶。



    珍贵妃侧过头,透过楹窗,看向树梢奄奄一息的月色,许久,她才敛了敛眸子,问:



    “茯苓,你可知晓,这世间最叫人惦记的是何事?”



    茯苓不解地看向她,珍贵妃一动不动,她声音很轻,轻到茯苓都有些听不清:



    “是求而不得……”



    求而不得。



    所以,会越来越惦记,越来越难忘。



    沈青秋的确千好万好,可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他对韫儿求而不得的前提下,若他真娶了韫儿,可会像现在这般珍惜?



    这世间许多人总是求而不得,继而得而不惜。



    她如何敢去赌?



    拿韫儿一生的幸福,去和沈青秋赌那所谓的后半生珍重?



    茯苓听清了她的话,一怔,遂后眸子中快速掠过一抹疼惜。



    珍贵妃回头时,不经意间瞥见,她一顿,遂后不在意地轻笑:



    “这是作甚?都过去了。”



    那年圣上和她说,若她进宫,再无后人。



    她信了。



    可不过三年,选秀又周而复始,这世间男子的话皆听听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