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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第 117 章
    傅昀和周韫坦白的那日, 周韫半晌才回过神来。



    日夜盼着的位置当真属于她了,周韫反而生出了一种不真切感。



    周韫眨了眨眸子,堪堪涩声地问:



    “真的?”



    她眸子中迸出一抹惊喜, 灼亮地看着傅昀。



    傅昀紧捏扳指的手松开,好似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就在他想伸手摸摸鼻子时,软榻上的女子忽地起身扑进他怀里。



    傅昀还未反应过来,就觉唇边贴过一抹柔软, 遂后, 那女子搂着他的脖颈,冲他笑得眸眼皆弯:



    “谢谢爷!”



    周韫好不遮掩自己的欣喜, 眸眼似含了情般, 直勾勾地看着傅昀,不停笑着:



    “爷, 我好生欢喜!”



    傅昀看得稍怔,恍惚中记得,她自进府后,就从未笑得这般开心过。



    周韫此时的心情,说不出的高兴。



    她想遮掩,都遮掩不住。



    这世间, 若非身份、地位、或是不可抵抗的原因, 没有任何一个女子会想成为旁人府中的妾氏。



    周韫富贵惯了,即使随父在郭城时, 府中也将一切的好东西皆让给她。



    她及笄后,恰好赶上三年一次的选秀。



    当时有贵妃在, 周府中皆知晓, 诸位皇子都想要周韫, 是以,选秀时,周韫从来没有慌过。



    贵妃问过周韫,这世间,她想要一良人,还是想要身上的华服。



    见过先帝的薄情,周韫不信这世间有甚么良人,她几乎想也没想就选了华服。



    进皇室,是周韫自己选的。



    可即使如此,周韫也没想过做妾。



    那时选安王的原因很简单。



    庄王和贤王的王妃之选,先帝早早就定了下来。



    安王当初又是非周韫不可的态度,是以,周府才选定了安王。



    安王再不好,他也是皇子。



    他无宠无靠山,心思也算狭隘,注定了他争不了那个位置。



    周韫若当初真嫁给安王,必是正妃,有个亲王妃的身份,这世间也没几个比她尊贵的。



    即使当初贵妃看不上安王,可富贵和安稳皆想要,也只得如此。



    遂后,周韫就发现安王和庶母勾搭的事。



    之后造化弄人,周韫就以侧妃的身份进了贤王府。



    如今终于褪去妾氏身份,她可堂堂正正地站在傅昀身旁,不用听自己孩儿喊旁人母后,周韫如何会不高兴?



    秋时的暮色有些凉意。



    周韫窝在傅昀怀里,脸颊贴在他脖颈间,时而偷笑两声,呼吸洒在肌肤上,闹得傅昀呼吸渐重了些。



    偏生怀里人今日过分欢喜,细腻的小手软软贴在他腰间,动不动就软糯一句“爷真好”。



    傅昀终于没忍住,抬手按在周韫背后,稍用力:



    “别闹!”



    先帝刚葬入皇陵不久,尚在孝间。



    登基大典未定。



    即使傅昀被闹得浑身烦躁,也不得碰周韫一分。



    傅昀渐渐抿紧唇。



    他有些后悔告诉她了。



    如今前朝许多眼睛都在盯着傅昀,傅昀不能在后宫留宿,他原本想在和椒宫陪周韫待至傍晚。



    可经周韫这一闹,他不过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匆匆起身离去。



    周韫心情甚好,见他这么快就要走,也没生气,还很善解人意地说:



    “前朝忙,爷可要注意身子,妾身待会就让御膳房炖些补身子的汤水送过去。”



    傅昀步子一顿,回头暗沉看她一眼,憋了很久,才说了一句:



    “不用了。”



    可他走后,周韫还是让时秋吩咐了御膳房。



    等御膳房将补汤送到御膳房时,傅昀听说是和椒宫那位娘娘亲自吩咐送来的,顿时脸色黑了一片。



    一旁张崇看见,心生惊讶。



    爷对娘娘送来的东西不欢喜,还黑了脸?



    这情景,倒甚是难见。



    ********



    傅昀忍了很久,就是在等周韫亲自开口问他。



    如今周韫都知晓了自己的位份,傅昀自然没有理由瞒下去,很快宫中人就知晓了周韫将登凤位。



    周韫这次拟的几个高位中,除了刘氏,还有三位嫔妃。



    其中钱氏,郭氏和冯氏。



    芳纶轩,就是郭嫔入宫后的住处。



    她在后宫中,除了周韫和刘氏,可说是位份最高的一位,芳纶轩刚好处于御花园靠北些的位置。



    距离傅昀的乾坤宫不远不近,可离坤和宫与和椒宫却是有些距离的。



    消息传进芳纶轩时,郭嫔正手持铜镜,和身旁宫女柔柔说着话。



    乍听宫人传进的消息,她手一抖,铜镜应声而落,碎了一地。



    殿中倏地一惊,遂后安静下来。



    身旁的宫人千柔,疑惑地喊了声:“主子?”



    郭嫔终于回神,牵起嘴角笑了下,才看向报信的人:



    “这消息可当真?”



    “千真万确,圣旨都下来了!”



    郭嫔早就恢复了往日的作态,温柔地让宫人退下去,只她手中紧攥的帕子,暴露了些她此时的真实心情。



    宫人进来将地上的碎片扫干净。



    郭嫔却不着痕迹地拧起眉。



    封后?



    皇上刚登基,前任王妃不过去世一月有余罢了,作甚这么着急封后?



    而且……



    郭嫔咬紧唇,眸色稍暗地望向铜镜中,铜镜中的女子纤细温柔,悄然一副江南女子柔柔的模样,她强压住心中的情绪。



    千柔近身伺候她许久,隐隐察觉她此时心情不对劲,稍犹豫地问:



    “主子,您怎么了?”



    郭嫔轻柔地摇了摇头,抿唇笑出来:



    “没甚么,只有些惊讶罢了。”



    遂后,她稍咬了咬唇瓣,似露了分苦涩和羡慕:“姐姐往日在府中那般得宠,皇上封她为皇后,也理所当然。”



    千柔噤声,干巴巴道:



    “皇上也是心疼主子的。”



    郭嫔抿唇轻笑,却是不屑地掐紧了手心。



    心疼吗?



    这后宫中,除了周韫,皇上又心疼过谁?



    得知这消息后,失态的又岂止郭嫔一人。



    即使一直心态甚好的刘妃,也愣神片刻,半晌才回过神来,继续持剪刀修着身前的盆栽。



    往日刘妃是不喜欢插花这类玩意儿的。



    她本就是府中幼女,得府中人宠爱,性子尚算娇憨又颇为顽皮。



    当初周韫等人未进府时,府中只有她和徐氏在争,徐氏比她得宠些,可傅昀去她院中的日子也不少。



    后来周韫进府,她投靠周韫。



    府中伺候的人不敢怠慢,可周韫恩宠多,性子又闹腾,傅昀少不得将心思大半皆用在了她身上。



    剩余人分那一小部分,即使占得大头,又能几分?



    伺候的人甚多,却还是颇为寂寥,往日不爱的插花,她也觉得有意思起来了。



    秋寒看了眼沉静不少的娘娘,有些心疼,她哑声喊了声:



    “娘娘?”



    刘妃仍垂头修着花,百忙中抽出空回了她一句:“说。”



    秋寒有些看不下去,脱口:



    “娘娘心中若不舒坦,与其这般磨自己的性子,不如去和侧妃争!”



    话音甫落,殿内倏然寂静下来。



    刘妃的动作停在那里,久久没动,殿内宫人噤若寒蝉。



    话既说出口了,秋寒索性闭眼,一脑子全说了:



    “娘娘往日本就得爷宠爱,后来王妃和侧妃相争,娘娘怕显眼,才越发少往皇上身边凑了。”



    “娘娘也是皇上后宫的人,旁人争得,娘娘凭甚不能争?”



    半晌,刘妃终于动了,她抬起头,平静地看向秋寒:



    “说完了?”



    秋寒不解,却咬牙点了点头。



    刘妃将剪刀递给身旁的宫人,若无其事地说:“说完了,就将这花搬进内室,放在本宫床头。”



    秋寒还待再说甚么,刘妃却不耐地拧起眉,秋寒堪堪噤声,嘴唇动了几下,终究是不敢再说。



    她自幼就伺候了刘妃了,自然知晓自己娘娘在闺阁中是何模样。



    任性不讲理,还有些刁蛮,偏生一抹娇憨,叫府中人甚疼宠她。



    就好似侧妃缩小版一般。



    只是娘娘不若侧妃那般张扬肆意,也不若侧妃那般底气十足。



    可如今在娘娘身上,那些任性早就褪去,渐渐的,就和闺中时好似完全变了个人一般。



    刘妃净了手,被扶到一旁梨木椅上坐下,她接过宫女递来的杯盏。



    掀开杯盏,清淡醇厚的茶香就溢了出来。



    刘妃识得这茶香,是贵妃最爱的贡茶,白银针。



    每年产量皆甚少,她搬进凝荣宫时,和椒宫那边却送来了整整两包。



    刘妃抿了口茶水,眉眼闪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隔了好半晌,就在秋寒以为娘娘不会说话了时,忽地听一旁娘娘甚轻的声音:



    “本宫当初和徐氏斗了多年,可如今本宫贵为二品宫妃,而徐氏却香消玉损,秋寒觉得,本宫比徐氏强在何处呢?”



    秋寒怔住,不解娘娘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在她眼中,自家娘娘当然哪处都比徐氏要强。



    可对上娘娘那双认真的眸子,秋寒却堪堪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刘妃摇了摇头,收回视线,轻声说:



    “或者说,徐氏、洛侧妃和王妃,你觉得她们是输给了皇后娘娘?”



    秋寒尚还称周韫为“侧妃”,改不过口来。



    可刘妃却十分自然地喊了声“皇后娘娘”,秋寒听得咬唇,半晌,她以为娘娘是害怕步那几位后尘,堪堪说:



    “娘娘争宠,又不是要和侧、皇后作对……”



    刘妃失笑地觑了她一眼,知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却没解释,反而顺着她的话说:



    “本宫从来不怕和旁人作对,也不怕和旁人争。”



    即使那人是周韫。



    可是……刘妃捏紧杯盏,指尖因过分用力而泛白,她却仿若没察觉到一般,平静地抿了一口又一口茶水。



    她争不争,又有甚么意义呢?



    争过周韫,还张韫、冯韫、赵韫……



    这后宫女子,除非是皇上自己不想要,否则是源源不断的。



    这一点,她清楚,而她也知晓,娘娘比她还清楚。



    知晓周韫给了她妃位时,刘妃是怔住的,进宫前的那晚她想了好久。



    她在想,当初那般任性不懂事的她,为何非要和徐氏争?



    不是因为甚么爱慕皇上。



    她进府前,都未见过皇上,谈甚爱慕欢喜?



    不过是知晓徐氏为人,想过得好些罢了。



    至于是谁能让她过得好些,是皇上,还是皇后,这重要吗?



    茶香肆溢,刘妃勾唇笑了笑。



    秋寒不知她为何要笑,不解地拧起眉。



    刘妃将茶杯递给她,垂眸说:



    “皇后进府前,本宫可从未想过,本宫也能喝的上这白银针。”



    秋寒呐声:“奴婢知晓皇后对娘娘的确挺好,可、可……”



    她“可”了半晌,没憋出后文来。



    刘妃没好气地觑了她一眼,不耐地挥了挥手:



    “行了,下去吧,日后莫要再提这事了。”



    而她问秋寒的那个问题,她心中也早有了答案。



    王妃她们从来不是输给皇后了,而是输给了——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