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确定研究方向是南宋末年的那几位遗民词人后,每天只要没课,顾秋风都会去图书馆看书、查资料、做笔记,有时也会捧着电脑坐在书架下面的圆凳上,上知网查看相关的研究论文。
往往直到图书馆的管理员走过来提醒才离开。
他有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明明那些书当初都看过,然而再次拾起来阅读,那些知识从脑海中经过,就如同涓涓细流,轻轻地拂过苔藓,留下了更加深刻的记忆。
不仅如此,顾秋风还发现,短短几天下来,自己……似乎有了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以前书中不明白或者一知半解的地方,这下子居然豁然开朗。
而且,看待很多文学现象的视角也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比如,以前受王国维《人间词话》中的那句“白石尚有骨,玉田则一乞人耳。”的影响,顾秋风一直不太喜欢张炎(字叔夏,号玉田)的词,仅仅只背诵过几首而已,然而,在看了今人杨海明的《唐宋词论稿·张炎家世考》、《张炎词研究》、清代江昱《山中白云词疏证》、今人黄畲《山中白云词笺》以及张炎的词集《山中白云词》以后,他真想说一句:“哈哈,真香!”
老实说,顾秋风从前对张炎的印象,只停留在书上的那一段话上面。
【张炎,字叔夏,号玉田,晚号乐笑翁。临安人。其六世祖为南宋初年的大将张俊,曾祖张鎡、父张枢皆为精通音律的词论家,早年过着富裕优游的贵公子生活,南宋乜王后,祖父被元兵介杀,家产籍没,乃至流落卖卜为生。元世祖至元二十七年(1290),曾北上大都求官,不久失意南归。晚年落魄浪游于江浙一带,郁郁而终。他是宋元之际着名的词论家和词人。着有《词源》,提倡“清空”、“骚,雅”,讲究音律,精研“句法”,“字面”。所论自成一家之说,影响深广。其词师法周邦彦、姜夔,清畅雅丽,音律和洽,字句工巧,尤长于咏物,时有精警之处。王果后的作品则交织着故国的黍离之悲与身世的飘零之感,凄婉悲凉,沉痛感人。】
通过这一番精读,他清楚地感受到了时代的变故在张炎词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甚至直接看到了张炎这位由承平的贵公子沦,落为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在果破佳王以后,词风发生了明显的转变……
《解连环·孤雁》、《浪淘沙·题陈汝朝白鹭画卷》、《声声慢(题吴梦窗遗笔·别本作题梦窗自度曲霜花腴卷后)》……即是例证。
这几天发生的变化,让顾秋风更加坚定了当初的那个想法。
——绝不照抄本科毕业论文!!!
这是底线!!!
一转眼,又是一个星期五。
又到了开组会的日子!
晚上六点半,顾秋风迎着春日的暖风步入文学院院楼405室。
五位师兄师姐已经到了。
嗯,这个说法有瑕疵,准确来说,只要没课,这五个人基本上每天都待在这儿,毕竟这里是“405小分队”的地盘。
今天五位师兄师姐倒没有埋头看书。
吴刚正靠在椅子上喝咖啡。
郑宗绪横着手机屏幕,左右两只手的大拇指摁个不停,貌似在打游戏。
施文秀和李小红挨在一起,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时不时笑成一团,好像在看什么综艺节目。
孔泽似乎在追剧,手机开着外音,那一阵阵充满历史沧桑感的bgm站在门外的走廊里就可以听到。
不知道为什么,顾秋风总感觉那阵bgm声很耳熟,但是匆促之间,他真的想不起来在哪部电视剧里听过。
“好几天都没看到你了。”吴刚笑着说道。
顾秋风微微一笑,回道:“大一学习任务重,天天泡图书馆呢。”
“书看的怎么样了?”吴刚又问。
“还行,看了大概七八本吧。”顾秋风道。
“吴淼水!!!”
这时候,孔泽的手机里突然响起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你草坚仁命……”
吴淼水???
这特么不就是《大宋提星管》里面的那个打不死的小强吗?
那这声音……
这一瞬,顾秋风总算想起了那阵bgm的名字了。
——《苍茫》!
同一时刻,他也知道了电视剧的名字。
——《大宋提星管》!
见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孔泽连忙摁灭了手机,抬起头不好意思地说道:“这部电视剧看过吧?讲的就是宋慈,世界上第一部法医专着《洗园录》就是他写的。”
“哦。”
顾秋风淡定地点了点头,道:“他和南宋末年的着名词人刘克庄是莫逆之交。”
“啥玩意?!!”
孔泽顿时大吃一惊,似乎刚刚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这一嗓子,直接把顾秋风和其他四位师兄师姐吓了一跳。
至于吗你?
下一刻,几个人皱着眉头一起看向他。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孔泽讪讪一笑,指着顾秋风,道:“刚刚他说宋慈和刘克庄是莫逆之交。”
其他四位师兄师姐估计也是看过这部电视剧的,知道有宋慈这么个人,当下表示无法接受:“不会吧?”
顾秋风:“???”
这……你们都不知道吗?
短暂的惊讶过后,他迅速反应了过来,道:“刘克庄有一首词,叫做《满江红·送宋惠父入浆西幕》,惠父就是宋慈的字。”
“你给我们背诵一下这首词。”施文秀道。
“手机一查不就知道了吗?”顾秋风坚决不干。
李小红道:“就当是考考你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吴刚摇了摇白色的咖啡瓷杯,道:“你就给我们说说,上网搜好麻烦的。”
“行吧。”
顾秋风犹豫片刻,还是应了下来,张口便吟诵道:
“满腹诗书,余事到、穰苴兵法。新受了、乌公书币,着鞭垂发。黄纸红其喧道路,黑风青草空巢穴。向幼安、宣子顶头行,方奇特。溪峒事,听侬说。龚遂外,无长策。便献俘非勇,纳降非怯。帐下健儿休尽锐,草间赤子俱求活。到崆峒、快寄凯歌来,宽离别。”
背诵完毕,他又问了一句:“这首词你们当年都没看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