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沉,天色招摇。
远方山林古树成堆,枯枝缠绕着冲向天际,不难看出等来年春醒时又是怎样的一番圣景,盘绕而生,让正中间的堡垒显的越发渺小。
常溟独自一人站在军营前的小山峰上,望着山林里的寒衣堡若有所思。耳畔是火堆燃烧的噼啪声,混杂着士兵细碎的谈话声,竟也生出几分平静。
就是不知道昭城那边的的情况如何了,近些天他总是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但大敌在前也无法分出心思细想,于是如今心底多了几分焦躁。
“王爷,昭城传来了消息。”行风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常溟身后,垂着头将一方书信递到常溟的面前。
男人有些怔愣,将书信接了过去。封皮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褶皱,应该是被人快马加鞭送过来的。
不知为何常溟突然心中一紧,手指微微颤了颤,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粗略的扫了几眼。
然后行风就看见他们家历来喜形不于色猛的变了脸色,漆黑的瞳孔慢慢充血直到猩红,将信纸捏成一团,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王爷?”行风有些担忧,上前走了两步。
常溟却看都不曾看他一眼,脚下步子很快,行风不得已只有跟上去。
“你在这里守着,本王回一趟昭城。”常溟吩咐,扯下将马绑在树边的缰绳,一个侧跃便上了马,轻轻摸了摸马微抖的耳朵,看向行风的眼神格外平静:“如果有什么突发情侣记得让人送信给我,假如沈将军们准备回城就先让他们别急,至少等十五天之后再离开。”
待那时,寒衣堡也就油尽灯枯,成了强弩之末,哪怕他们都离开了对守卫军们的威胁都不大,若是常悦连着都不能对付……
“属下明白。”行风抱拳行礼,一直低着头,语气恭敬的回答。
常溟便不再多说,双腿一夹马腹,大呵一声离开,哪怕男子始终神情钱淡,可行风就在他眼睛里看到了浓烈的急躁,向来不可一世的阎王爷何时会出现这般情绪波动。
那封信好像还是将军府的暗卫送来的。
行风低叹了一声,转身向营帐走过去,心中颇有些感慨。他从十三岁开始便跟在常溟身边,亲眼见着他是如何一步步从泥沼中往上爬,一路上腥风血雨常溟都不曾有半分害怕,独独今天晚上他们的王爷好像害怕了。
是好事。
……
沈槐衣醒过来的时候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浑身酸痛无力的厉害,一睁开眼便瞧见了之前侍奉她的那个小婢女正站在她床前。
就像很久前沈知星那样,沈槐衣恍惚了那么几秒。
“小水灵姑娘,你现在感觉如何?”小婢女见她醒了赶紧凑上来问道,满眼的关切:“大夫就在门外,胖虎哥说等你醒来让大夫再给你把把脉。”
胖虎哥?就是那个将她从一众小姑娘们手里捞出来的大汉吧,沈槐衣怔了怔,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看着小婢女急匆匆跑出去的背影,沈槐衣才觉得混沌的脑子清醒了那么一点。她没想到这个身体对荷叶饭的排斥这么大,沈槐衣本来觉得心理作用下最多肚子不舒服,没想到当天夜里还是烧起来,自己都感觉浑身温度高的吓人。
听那小婢女话中的意思是还有大夫过来,沈槐衣勾了勾唇,没想到自己这么受重视,不过也好,等大夫过来她看看能不能旁敲侧击的问问外面如何了。
虽然人贩子们似乎并不限制她的自由,但也仅限于在他们的地盘之内,也不知道在得知自己失踪之后将军府的人会怎么办。
周氏显然指望不住,她可能恨不得自己就这样死在外面。还是得自己想办法出去才行,沈家的那些人就算知道了消息一时半会儿也不一定能赶在她被卖去华桑后出现,然后救她出去。
沈槐衣这边正垂眸想着,那头就传来小婢女的声音:“大夫您慢点,前面有门槛,您小心一点,我们姑娘就在内室,我带您过去就是了。”
给大夫提醒有障碍物,沈槐衣挑眉,这大夫是个盲医?
“姑娘,大夫过来了。”小婢女殷勤的跑到沈槐衣面前,抬手指着正抬手撩开帘子的男人,笑着说:“这是慕容大夫,他医术高超,听说有妙手回春的能力呢!”
“姑娘谬赞,在下不敢当。”男子闻言微微笑了笑,抱拳行了一礼,衣衫是素净的墨蓝,身姿挺拔,浑身气质干净,举手投足间儒雅尽显,端的是公子如玉。
但是沈槐衣抬眸便看见眼睛上的与一身穿着格格不入的布条,轻缓的眨了眨眼,因为这所以才会有方才进来的那段吗?不过他也和沈槐衣想象中的拖着一大把白胡子老态龙钟的大夫不太一样。
她顿了顿,没有说话。
倒是小婢女脸色红了红,双手局促的捏了捏衣摆,轻声说道:“知道慕容大夫问诊的时候不喜欢有旁人在场,奴婢这就退下,在外面侯着,如果慕容大夫有什么需要只管叫我。”
男子微微颔首道谢,惹得小姑娘红着脸跑了出去。
沈槐衣觉得心情有些许复杂,她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靠着床棂,声音沙哑:“大夫,麻烦你了。”
“无事,姑娘姓甚?”男子摸索着在沈槐衣床前坐下,修长的手指扶住她的床边,凑得近了些沈槐衣甚至闻到了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药草香。
就同现世的医生护士们身上总有消毒水的味道一样,让她紧绷的神经莫名松弛下来。
她没有主动将手腕放在床边,反而微微挑眉轻笑:“我姓沈,慕容大夫。”
最后的那句话沈槐衣是一字一顿说出去的,语调慵懒中带了些许调侃,末了她还低声笑了笑。
真没想到,在这里都能阴差阳错的碰见熟人,虽然可能是她单方面觉得熟悉。
不过这个慕容月城,未免也太会伪装了。若非她清楚的记得他问他要瓜子吃时的破声音,只怕连她也被骗了过去。
“沈小姐。”慕容月城笑着,看起来温润如玉,同地牢里时暴躁模样判若两人,“在下是来给你看病的。”
意思就是你不把手伸出来我把什么脉。
“麻烦慕容大夫了。”沈槐衣声音突然就羞怯下来,眼睫微微颤了颤,慢慢将手伸了过去。
慕容月城面色不变,抬指按在她手腕上,眉头还轻轻皱着,就像在细细看诊一般。
沈槐衣也一改方才调侃的不正经模样,侧头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