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不要怪我不念往日情分,站在另一个位置对你不闻不问,你要记着,在昭城这个地方谁人都只会顾着自己。”
周氏说罢,也不等床榻上的男子有所反应,径直提着裙摆便快速走了出去,背挺的笔直,眉眼里是显而易见的嫌恶,就仿佛刚刚同她说话的不是她弟弟,而是一个瘟神。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周商陆勾唇笑了笑,眼睛里是淡淡的讽刺。
不过好在,周氏虽然没有说会帮着他再去见一面沈知星,也算是不会继续阻止他了。
这样就好了。
窗外暮色降临,沉寂了一整个白天的风却呼啸了起来,张扬的掠过小院窗前,嘶吼着大力冲撞着窗棂。
沉香榭里人烟寥寥,长廊没有点灯,裹挟压抑而来,一片漆黑深沉。
沈知星住的内室里也只点了一座枯黄的小油灯,光芒时隐时现,将里面少女妙曼的身姿也时不时投在窗户上。
小轩窗,正梳妆,是谁家十七八岁的姑娘。
一道闪电猛的落下,瞬时照亮了一方天地。
也将那间内室里正梳妆打扮的少女身影照的更加清楚了些,同样的,也让沉香榭外正撑着伞慢慢走近的男人眉眼清晰了一瞬间。
他穿着一身白色长衫,举手投足间皆是温润的贵气,是周商陆。
到了沉香榭大门前的时候他微微怔了怔,只是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唇角的笑容便多了几分意味不明,所以当他推开那间并未上锁的大门时眸中都不曾有惊讶,仿佛驾轻就熟了一般。
“知星啊,”他轻声呢喃,眼睛里有淡淡的无可奈何,“你在等待着舅舅……怎么也不用我说一声呢?”
又是一阵雷鸣,闪电接憧而至。
内室里的少女对外面的一切毫不知情,依旧在温柔的梳离自己的长发,隐约还有细弱的歌声传出来。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少女的声音散在雷雨里,尾音带出来的温柔却久久留在周商陆的心里。
他眼睛里有淡淡的惊愕,抬眸扫了一眼点着灯的内室,里面的情绪便翻滚了起来。
“知星,你若是想怨舅舅那舅舅也没有办法,怪只怪你的那个好妹妹,居然敢同我作对……”
周商陆从小到大便从来没有像同常溟交手那般的狼狈过,仿佛丧家之犬一样。
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不过沈槐衣和常溟周商陆是动不得,但是沈知星就不一样了。
从小便被他那亲爱的姐姐压制住了天性的少女,是最好掌控的那一个,只要稍微给她些教训和一点点甜头,便会让她对自己死心塌地。
可就是在沈槐衣的对比之下沈知星才显得驽钝了些,其实她这样的少女才是周商陆最喜欢的。
乖巧,听话,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多好。
小院的地面已经有了积水,长靴踩在上面时能听见细微的啪嗒声,仿佛恶鬼当行,声色俱厉。
周商陆的步伐依旧稳健而不加遮掩,在夜幕之下大胆前行。
倒也无需遮盖什么,因为他根本就害怕——只要沈施翼不在,将军府里还有什么可怕的。
对沈槐衣周商陆最多的是敬而远之,并且迟早会将今日里受得罪报复回去。
一道惊雷落下,屋檐下不知从何处跑来躲雨的小猫儿尖叫了一声,瞳孔在霎时的炫白里倒竖,发现周商陆之后低声呜咽了两声,快速蹿到了黑夜中消失不见。
内室的灯也熄灭了下来,方才正梳妆着的女子大概是睡下了。
不过这样更好,周商陆已经走到了门前,和就在内室里的少女只有一道门的距离。
只要他今夜将这扇门推开,里面的女子……这辈子都逃不开他的手掌心了。
“知星啊,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埋怨舅舅。”
九王府里,相较于外面的大雨磅礴,书房里面倒安静的出奇。
行风照旧站在一旁,垂眼对书案前执笔的男子低声汇报将军府的事情,末了,他微微一顿,又道:“今夜的事情……王爷真的不打算插手吗?”
以前这个男人可是将人家沈二小姐当个宝的,只要一点点可能让她陷入危险的事情他们王爷绝对亲力亲为,暗搓搓的保护着沈二小姐。
可今夜的事情在行风看来比从前任何一件事情都危险的的多,为何王爷还这么……
“不必了,这件事情本王自己心中清楚。”常溟说道,神色有细微的冷冽,没了沈槐衣在身旁男子的面上再没有温柔,哪怕不说话时眼睛里也透着一股子肃杀的死气。
在昭城这种安乐窝呆的太久,行风都快要忘记了真正的常溟是什么模样——他曾在战场上踩着千人尸骨厮杀,同那些纨绔子弟从来就不一样。
行风颔首说道:“属下明白。”
阎王爷常溟向来雷厉风行,在战场上尚且能够深思熟虑,决胜于千里之外,对上沈二小姐最多就是有些时候害怕的不敢上前同人家小姐说话而已,其他地方阎王爷仍旧可以做到思虑周全。
“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下去吧。”常溟说道,目光仍旧看着书案上平铺的宣纸,骨节分明却并不白皙的手正在那张纸上挥毫,眸中偶尔有点滴柔情溢出。
行风应了一声,下一秒便消失在了书房里。
随着他的离开,原本就安静的书房便只剩下常溟的笔同宣纸触碰发出的西索声。偌大的书房沉寂而冰冷,男子眉眼却温柔的不成样子。
“槐衣,槐衣,”他停下了笔,目光落在自己方才写的宣纸上,声音很轻,“我的小姑娘啊……”
原本该是洁白的一尘不染的宣纸上此时此刻落满了的全是墨色的字迹,一笔一画极尽缠绵,全是他心中最喜欢的小姑娘。
他方才无意识的在纸上写满了沈槐衣三个字。
一直到现在常溟都有些恍惚,哪怕方才在行风面前他表现的多么平静。
窗外依旧是电闪雷鸣,仿佛下一秒将整片大地劈开,直教人心惊胆战。
常溟一挥手便抚灭了燃的颤巍巍的油灯,心中一片空落落。
他到底没有行风觉得的那么运筹帷幄,常溟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