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晚上八点,正是小区热闹的时刻,小朋友撒欢追逐的声音将小区夜晚的活力勾勒,年轻的父母和年迈的祖父母三三两两围在一起交谈。
只听见李俊逸的哭声刺破夜空,声音越来越震天动地,像是把沉积了十几年的委屈从高楼倾倒而下,重重地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人们纷纷停止讨论,寻找声音的来源。左手提着水桶右手握着扫帚的小区保洁员刚从地下车库出来,听到这哭声也不禁琢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是生活在这豪华小区的人也有喜怒哀乐。”
如此,她突然也看淡了生活,心理平衡了许多。
祝晨曦收敛了癫狂,眼神惊慌失措。
她定定地看着已经成年的儿子像个娃娃一样放声大哭,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他三岁的时候——那个时候他那么可爱,现在的他却那么可怜。
想到这,祝晨曦的眼泪也下来了,但她没有像儿子那样哭出声来,只是默默地流泪,如清水从洗手池里溢出来,打湿了令人意想不通的生活。
李俊逸好说歹说,才把母亲拉上了前往国外疗伤的飞机。
上飞机前,祝晨曦不死心地频频往后看,好像在等着谁出现似的。但她心里清楚地知道,没有人会希望她留下。
近日她脑子里总是会不自觉地浮现李朝阳于莉结婚的场景,出现了一种自虐的趋向。
如果心里毫无感觉,大脑就会发出指令臆测出让自己心痛的画面,然后心就会撅紧形成褶皱,然后凹陷下去,仿佛要把心脏的血液和水分都拧干,只剩干瘪的形状。
她的某部分意识已经麻木了,要靠疼痛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浑浑噩噩地腾空,祝晨曦把自己包裹在柔软的毛毯里,耳鸣跨越千山万水,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善罢甘休!
婚礼前出了这么一件糟心的事,让李朝阳和李俊逸的父子关系僵到了极致,也让赵筱筱越来越担心母亲的处境。
这两人的恶心事也是够多的,年轻时伤害母亲,现在离婚那么久了,还让母亲来承担这延伸的痛苦,赵筱筱想想都觉得不值。
一连几天赵筱筱的心情都有点丧,急需一个情绪的出口让自己尽快恢复过来。于是,当孙铭再一次找她做思想工作,让她担任策划部副主任时,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这个岗位是跨部门融合的新尝试,特别为赵筱筱而设定。这意味着她之后不仅要负责策划部的工作,同时还要参与市场部的工作。
等回过神来,赵筱筱才思考自己是不是太草率了,毕竟复杂的工作内容可能会把她虐成精分。不过,她心里还挺受用。
有些事情,不是不想做,多客套几次,还是可以答应的。
似乎从小到大都这样,老师让自己参加什么活动,邻居让自己吃点什么东西,赵筱筱刚开始的时候都表示拒绝,在反复推辞之后,才假装勉为其难接受,但其实心里开心得很。
当然,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例如,初中毕业的时候本可以当班级晚会的主持人出出风头,但推辞后老师立刻找了后备人选,让她后悔不迭。
意识到这样的情况存在,有时候赵筱筱也会想到以后子女的教育问题,心想一定要教育他们不能这么墨迹,想要什么就大胆说,不让自己后悔。
但回归到她自身,还是间歇性改不了。
这一点陈恒跟她很像,只不过她的这种行为均始于一种感性的认知,而陈恒的则是基于一种理性的放弃。
他扮演的始终是一种客观路人的角色——每当遇到好机会,他都会先进行客观分析,然后再做出自认为合适的决定,推给最匹配的人——不管这是不是有益于他。
这种善于自省的“品质”让赵筱筱叹为观止:承认自己不能百分之百胜任,退而求其次,不挡别人的道,简直是一大美德!至于机遇,随缘吧,该是自己的总会是自己的。
在他们叽叽歪歪浪费了很多机会之后,终于把云苏给惹怒了,她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地训道:
“你们两个在这里装啥弱智?随个屁的缘啊我去年买了个表!你们两个没有担当没有血性,明明就是怕做不好事情负不起责任才不敢挑担子!装什么高尚为全局着想?你们没有想过自己不能为某件事某个人负责任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吗?这不是你们自我美化的‘无法胜任’,而是真的无能!连第一步都不敢踏出去,你们算什么人?去死吧!没有人会可怜你们!”
这一番话把赵筱筱都给骂懵了,从没见云苏这么凶过,恨铁不成钢就是她这样了。
赵筱筱望向陈恒,陈恒又是一脸平静。赵筱筱猜他也曾经自我反思过这个问题,并且男的被这么说的确很丢脸,他还能说什么呢?
于是,赵筱筱和他约定绝交一个星期,各自反省。
赵筱筱要升职的消息在公司引起了热议。
许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赵筱筱这走位可真是风骚,才在行业内火了一把就升职了,公司这是培养“网红”的节奏?
而有的人则自认为早已洞穿一切,见怪不怪的,只等着看热闹。反正撕x的即将上场,没准可以坐收渔翁之利。至于赵筱筱的造化是洋相还是业绩,很快就会揭晓。
而没有疑问的是,喜欢撕x的就是咬牙切齿的费莉三人组。
“我去,让她当领导,老板脑子进水了?什么突出的业绩都没有,之前还闯了那么大的祸,谁会服她?这个破公司,烂透了。”
“简直是待不下去了,我不服!”
“不服又能怎样?要么继续待在这里把她干掉,要么辞职走人,什么都做不了就闭嘴!”
费莉看透了,她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不公,而这不公一直以来都是她才能享有的。
餐厅里,三个人举杯庆贺赵筱筱升职。遗憾的是,在赵筱筱喜迎升职之际,却是陈恒决定换工作之时。
“你都已经做到带头大哥了,就安心干下去吧。”赵筱筱试着挽留他,全然忘记自己以前是怎么撺掇他辞职的。
“钱少活多没前途。”陈恒头抬也不抬,三下五除二干掉了一块肉。
他和赵筱筱就像互换了身体一般,现在两个人的想法跟以前完全相反。
“那你准备去做什么呢?有心仪的公司了没?”赵筱筱问道。
“没呢,再看看吧。我还在思考,这些日子好好了解一下。”
云苏见状对赵筱筱说:“干脆介绍到你妈公司去吧,熟人好办事。”
“别,这太尴尬了,我还是自己找吧。”
赵筱筱就知道陈恒会拒绝:“哎,我们三个都是不爱麻烦别人的人,所以混成这样了。”
“你,不要夹在我们中间充当失意者,没有你的份。”
“……”
陈恒就是这么冷酷无情。
云苏问赵筱筱:“这么说我倒是想问问你,话说,你真不打算去你妈公司?自己在外折腾挺累的。”
“不打算啊,因为我是个对事业有要求的女子。”
“你可拉倒吧你!你现在在业内可是臭名昭着了,估计现在就两家公司敢用你,一家是你妈的公司,一家就是你那个傅学长。”陈恒无情地打击道。
“错,还有很多想跟我妈公司合作的小公司啊,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也对,公司都被你们这些关系户承包了。”
“我也很苦恼,我竟然变成了我以前最讨厌的人。但奇怪的是,我心里还挺得意的。”
“既得利益者能不开心嘛?我有这样的机会也开心。”
“我也开心……”云苏附议。
……
吃完饭,赵筱筱需要购置一身升职的行头,云苏主动报名陪同,而陈恒则是露出了警惕的眼神:“那我怎么办?”
“一是做跟班提包,我们可以培养你如何跟女孩子相处,如何帮女孩子付钱,那你以后就懂得怎么样抓住女孩子的心啦!不然你又得被分手。二是自己滚回家。”
这不说还好,一说就戳到陈恒的伤心事,他露出了复杂的表情:“那我还是自己走吧,跟你们逛街就是浪费生命。另外,懂女孩的心又能怎么样,没有女孩这些都是屁话。”
“捏,你面前不就有一个吗?”赵筱筱说完戳了戳云苏。
气氛瞬间变得尴尬,陈恒和云苏两个人脸上都讪讪的。
赵筱筱捕捉到了两个好友之间一丝微妙情愫,试探地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了,别别扭扭的,难不成真有奸情?”
“没有。”陈恒快速制止了这无聊的猜疑,云苏却低落起来。
他说没有。很快就否定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