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与赵筱筱一样感到憋闷的,理所当然还有陈恒。
近一个月来,他晚上经常睡不着,躺在床上睁大眼睛漫无边际地东想西想,而想得最多的问题是“我这辈子怎么过成这样了?”。
事业、感情都没有着落,特别是那些从小到大喜欢过的曾经以为有机会牵手的人,都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里,自恃才高的他丧了气。
像他这个年龄段的男人,对未来有明确计划有底气有把握的,已经开始走上正轨,在一个有前景的行业里有了立足之地,银行卡里也有了略显丰厚的存款。
而有明确计划有底气但前景虚无缥缈的开始心慌,在一个不确定因素很多的行业里亦步亦趋,随时想着跳槽,却又不忍放弃过去的经历,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当然,有的人会决绝地告别,或不计代价地投入另一份工作,成为前一种人;或卷起铺盖回家,另谋出路。
而那些没有计划没有底气没有实力的,则是陷在了深深的困惑中。
陈恒有时候觉得自己是第二种人,有时候又觉得是第三种,不管怎样,反正离第一种人很远就对了。
他总是后知后觉,到现在才发现,从参加工作的那天开始,个人在职场的层次就已明晰,鄙视链正式形成,人生的方向已基本勾勒,冥冥之中这就是他的一辈子。
在间歇性打鸡血和反复的迷茫焦虑中,陈恒迎来自己的又一个生日,在奔三的路上又近了一步。
夏天的尾巴已经来了,在异乡拼搏的年轻气盛好像也快要走到尽头了。
清晨醒来,陈恒心里夹杂着隐隐的欢喜和郁气。
欢喜的是今天是他的生日,无论混得好与坏,这都是一个神圣的日子,世界因为有了他而变得不同。
郁气毫无疑问源自混得一般,还没有在这个城市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不过他很快就把郁气一扫而光,今天总是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的。
打开手机,并没有谁给他发来祝福的信息,说实话他有点失落,好在这也不算什么,毕竟这么多年也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他特地洗了个澡,穿上最喜欢的衣服,梳了个大背头,清清爽爽地出门了。
到星巴克买了咖啡和甜点,坐在露天的位置上慢慢地把那块芝士蛋糕咂摸完,然后发呆了十五分钟,再慢悠悠地往公司的方向走去。
今天天气很好,微风徐徐,阳光朗照,街道的车辆有条不紊地往各自的方向驶去。陈恒本想站在街角的树荫下看会儿蓝天,但时间已来不及,还是作罢。
他愉快地握着手里的咖啡,眼睛目视前方,以平稳的脚步向前走去。突然,一辆极速行驶的电动车拐了个弯便冲过来,他来不及躲闪,整个人就这样腾空而起。
陈恒不记得自己重重摔在地上是什么样的感觉了,只记得飞起来那个瞬间的场景,好像有个一百八十度转弯的画面转瞬即逝。眼前一黑之后再有意识也已是模糊,迷迷糊糊中透过眼缝看见几个人围着,耳边是嘈杂的声响。再后来就是有人把他抬上架子,抬进车子,整个过程混沌一片,整个脑袋都是晕晕乎乎的。
他想就这么沉沉地睡过去,却有人在耳边呼唤着他,仿佛做了一个闹腾的梦。
等清醒过来时,陈恒发现自己的右腿已经打上了厚厚的石膏,整个脑瓜子晕得厉害,一句话也不想讲。
“医生!医生!他醒了!”他听到了赵筱筱急促的叫唤声,外加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然后又是一阵脚步声,穿白大褂的医生匆匆赶过来,对他仔细检查了一番,亲切地问了几个问题。
陈恒有气无力的,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些啥,后来医生丢下一句“等检查报告吧”便扬长而去。
“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要变成植物人了呢。”赵筱筱带着哭腔说道。
“嗯?”陈恒有气无力地蹦出这么一个字。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嗯……”
“你知道有多危险吗?那个外卖小哥开得也太特么快了,他自己倒是受了点皮外伤而已,却把你给撞惨了。你看你的脚都被包成大猪蹄子了!现在还要等检查报告呢,要是你被撞成脑震荡,那你可是我认识的人里第一个脑震荡的。”
陈恒模糊的意识里觉得这个“第一”不争也罢。
“你不知道我都要吓死了,给你打电话结果是护士接的,说你被车撞了,我的天!假都没请我就匆匆赶过来了,刚才才补上的呢。”
陈恒觉得自己真是太累了,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又陷入了沉睡之中。
等再次清醒过来已是下午,一睁眼就看到披头散发的赵筱筱趴在床边睡着了,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意,伸手摸了摸她的狗头。
赵筱筱清醒过来,揉揉惺忪的睡眼,叫道:“啊,你又醒了!”
“我要喝水。”
“你等等,我去叫医生。”
等医生到来时,陈恒已经清醒了许多,就是睡了太久有点累,还有脚隐隐作疼。所幸医生检查过后说并无大碍,除了腿部断裂,其他部位运作正常。
医生嘱咐他好好休息,等情况稳定了再出院。
“谢谢医生,麻烦您了。”赵筱筱对医生点头哈腰,恭敬地把他送出了病房。
“你一直待在这里吗?”赵筱筱一回来陈恒就问她。
“不然呢?不待在这里谁来照顾你啊。那个撞你的外卖小哥待了一会就回去了,人家还有工作,晚点会再过来。”赵筱筱边倒水边说道。
“把我撞了,不过来想逃还是咋地。”
“人家也是很爽快地把医药费给付了的,我拍了身份证,跑不了。”
“我这是要休息几天?”
“看你的恢复情况罗。对了,现在是不是要把这件事告诉你爸妈?”
“当然不。”
“那谁来照顾你?”
陈恒一听,露出一抹惨白的笑,直勾勾地盯着赵筱筱。
“我去,你的表情真瘆人……你疯了吗?虽然待在这里不是什么难事,但你上厕所擦身子我可帮不了你。”
“我不介意哦,难道你不想获得欣赏我**的机会吗?”
“你给我死一边去,我可不想我的眼睛瞎掉。”
“切……不过这还真是麻烦,我还是强烈要求肇事者留下来照顾我好了。”
“我跟他提过这个问题,他说会对你负责任的。不过如果真要照顾你,他问是不是可以只陪你过夜,他想白天出去赚钱付给你……”
“我了个去,你不要把陪护一个病人说成开车好不好?我可是受害者啊,你怎么说得那么色情呢?”
“嗯?我说什么了刚才?”
“滚犊子。”
“好吧,严肃点,说正经的,这可怎么办啊?”
“就是得让肇事者辛苦几天了,等我室友出差回来就行,把这几天挺过去,应该不成问题。如果告诉我爸妈的话,他们又得担心受怕,我还得被唠叨。”
“也是,行吧,我也多请些假,再加上云苏,应该足够应付的了。云苏晚点就过来,她今天应聘去了。”
“好感动……”
“得啦得啦,大恩不言谢。”
“乱用词。”
“哎,也不知道你能康复成啥样,要是你瘸了,以后可讨不到老婆了。”
“卧槽,你别吓我,医生怎么说的?”
“哈哈哈,我骗你的啦,瞧你那小样,吓不死你。”
“……我要喝水。”
“求我呀。”
“……”
对于陈恒来说,这真的是一个难忘的日子,就算很多年过去之后,就算是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的意识里应该都还会记得这天下午嘻嘻哈哈的赵筱筱把水杯递给他的场景。
这天的天气很好,他的病床刚好就在窗边,阳光透过病房的玻璃窗洒在他的身上,其他病床的病人和家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是一对情侣,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是什么样的情谊牵系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