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州城西门外,大唐营帐之中。
黄羿一问,土眠朝朗杰顿珠、安柏摆摆手,二人忙不迭紧赶两步,到了他跟前。此时,大帐中众将左边是唐将,右边是蕃将,一个个噤若寒蝉,垂头站立,单等双方主将结义。
土眠那地府中的鬼音吐出:“菊潭子,甘国主,兵马使,要说起来,我土氏世代草民,不敢与诸位贤达高攀。但作为大唐子民,生灵涂炭的事情,既然周知老朽,必然介入。今日你我四人不为战事成败,只为共同祖先而结义为兄弟,今后我等族裔,世代修好,互不为敌。”
黄羿、朗杰顿珠、安柏皆唯唯诺诺,起身唱喏:“谨听土仙之命。”
土眠又说:“此屠维盘乃天皇氏作连山之后,赐我土氏祖先屠维的出身玉盘,上书天皇氏时代古字屠维二字。从汉文帝至甘州与土氏第六十一代王冢主结义,已有一千年未现世。今日本冢主将其请出,亦为见证。”
三人一听,昔日汉文帝与他祖先结义,我等算哪棵葱,惊得更是大气不敢出,唯有点头哈腰。
土眠看看他们,最后说道:“昔日天皇氏望获之代,与普天下十二伯结义为兄弟,屠维乃甘蕃之伯,倡议皆以望为共姓,以望获为共主,以屠维盘为证。此后,望获以十二伯署理各地军政,世代联姻,互不攻伐。
“至天皇氏十三弟兄结义六十四年后,十三兄弟囊括领地至为广大,南北三万六千里,东西四万八千里,因而东至海,西至海,北至海,南至海,均以海为疆界,定下赤县神州疆域。故而将天下称之为四海。
“此时,建氏号为天,最高统领称皇,上古时代,氏即是国,天皇氏,即是天朝上国之皇。后世称皇称帝称王称皇帝者,皆自称天子。更将浩浩苍穹称之为天。而天字本义,乃是一人顶着通天冠的画像,一人独大之意。
“我等后裔,天皇氏望获是共同祖先。今日也以屠维盘为证,盟誓既成,违者必遭天谴。”
说完,叫尤统执笔,将四人年庚八字、籍贯、妻子等写出。四人核实无误,尤统誊写四份,每人一份,原稿望天焚化,祭告上苍。
四大弟兄依次是:
土眠,字卧德,甘州焉支山人,土氏第八十一代王冢主。该冢主五十年一传位,其族绵延已四千年挂零。玄宗开元十五年(727年)丁卯生,属兔,一百二十一岁。妻夸氏,七子四女。长子土晋,一百零三岁,小女土晶,九十一岁。土眠在本次结义的四个人里年龄最大,为长兄。
黄羿,字有穷,青州千乘人。代宗广德元年(763年)癸卯生,属兔,八十五岁。前妻李氏,续娶楚氏,育有三子,黄遥、黄遵、黄通,如今子孙满堂,连带女将,黄家将多达二十多员。爵菊潭子。年龄居次,为二哥。
朗杰顿珠,唐名郎阶,字士达,吐蕃日托人。德宗贞元十四年(798年)戊寅生,属虎,五十岁。吐蕃甘州刺史兼张掖防御使。妻白玛拉姆,育有三子两女,三子为桑吉加、泽朗、多吉。在四人中为三哥。
安柏,字却寒,甘州张掖人。德宗贞元十五年(799年)己卯生,属兔,四十九岁。吐蕃甘州兵马使。妻党氏,育有两子三女,长子安渐,次子安湾,都在甘州吐蕃军中为大将。安柏最小,为四弟。
四大兄弟结拜之后,按照大哥土卧德的说法,号称焉支山四冢,省称焉支四冢。冢,是大的意思,比如长子被称之为冢子,远古时首领也叫冢君。
这称号叫不懂土氏内情的,还真的令人惊骇,有人注《山海经》:“冢者,神鬼之所居也。”他们四兄弟向世人报号:“某乃焉支四冢如何如何”,还不把人吓一跳才怪。
人家是老大,说话算话。人家土氏人就这么认为,冢乃是最好的词。我擦,你找谁评理也没什么用。惹得唐蕃双方众将初时吃惊,继而哄堂大笑。
四人对神明磕过头,看那个屠维盘黄光闪耀,直逼帐顶,令人惊叹不已。
黄羿、郎阶、安柏将大哥扶到左首金交椅,翻身下拜。继而郎阶、安柏对二哥黄羿磕头,安柏又给三哥郎阶磕头。
朗杰顿珠宣称,今后凡跟唐营弟兄们和焉支四冢在一起,一律用唐名郎阶。三个儿子,也用唐名郎桑吉、郎泽浪、郎多集。众人欢呼不止。
四人结拜既毕,满帐唐蕃双方大将按照辈分,分别给焉支四冢磕头。整个程序结束,整整用了一个时辰。
黄羿一声令下,叫善于吹奏的兵将,拿起横笛、竖箫,分列两边,吹奏起岑参、王昌龄的军旅名作。将上好的烧酒打开,军帐之中两边摆开好多桌子,众将席地而坐,大嚼豪饮。
酒席宴间,郎阶与黄羿约定,两下休兵罢战,黄羿退回肃州,郎阶固守甘州。郎阶又将大哥、二哥及四弟叫到一起,击掌为誓,其他各州求援,推说甘州遭贼腾不出手来,异日唐朝大军收服,甘州但凭大哥、二哥驱遣。
次日一早,黄羿撤兵而去,甘州至肃州八百里,六千人马行军十天到达。到时,即将进入十月,马上天将寒冷,张雄与黄羿等商议,退守瓜州,明年天暖再来攻取肃州。
张议潮原有兵马不是一万三吗?叫黄昭、尤统、黄羿带走四千,此时,连同移牧归建的,九村二十八寨新募三千,总兵力达到一万六千人,有名的战将达到四十多员,为什么不一鼓作气拿下肃州?
这段时间,肃州守将德吉央宗经过索健、黄休、黄代、韩萍、安芝、阴晓六将每天饭时候的轮番冲击,无可奈何,退守肃州城。采取紧闭城门,挑战一概不出,遇到攻城一律砖石侍候等办法,张雄所部攻城毫无进展。
叫肃州总管阴骏带黄俊、宋津及一千兵,替伊州总管李翰过来。结果伊州蕃人达赤组织五千人突然反叛,将李翰等赶出了伊州城。阴骏等三将也回不来了,统归李翰指挥,围困伊州,久攻不下。
李翰来不了,劝降肃州德吉央宗的计划也落空。事实上,黄羿、黄昭、尤统等分兵攻打甘州,绝对是一个大错误,导致两州无功,还丢了伊州。
但不管怎么说,黄昭、尤统移牧做得很好,黄羿带出了一支雄兵,还多出几千人,又与甘州结义,战果还是巨大的。肃州这里,城中能藏多少牲畜啊,开春一准闹饥荒,到时候收拾他德吉央宗,应该没有太大的恶战。
肃州一下,甘州绝对是手到擒来。到那时候,军力必会达到两万以上,再返身收服伊州,不怕达赤不服。毕竟伊州相距太远,长途奔袭需要聚集更雄厚的力量。
撤兵可是一门大学问,搞不好就变成了敌人的追击战。张雄以长兄张耀统兵三千为殿后,自己带领一万三千人撤走。肃州撤至瓜州,六百里,是瓜州至伊州路途的一半,最少行军六天,正常速度八天到达。
张议潮让张耀点将归他殿后,张耀一气点了十员大将,分别是黄羿、尤统、安芝、尤泽、尤淳、黄昭、严公、严允、宋铠、宋潜。
张耀采取大营不拆、旗帜不减的办法,高挂免战牌。待大队人马走出去五天路程,白天挑战,猛杀一阵,最好斩他几员将,继而趁夜远走。
张耀,字议潭,贞元十年(794年)甲戌生,今年五十四岁,比张雄大五岁。善使金背刀,佩鸣沙剑,不曾拜师,乃其父张釜的家传刀法、剑法。
前些天怎么不见他的影子?他是长子么,这几年接手了父亲张釜的皮革生意,年初,二弟张议潮拿下沙洲之后,家资眼看难以支撑下去。
他从四月开始出发,空手直奔成都,收了不少熟皮,直奔扬州。这一趟用了他五个月才完结,拿回了四千贯利钱,连本带利一万五千贯,这下总能支撑一段了吧。
于是赶来肃州军前,看这情形已经打成了僵持。此时殿后,果然是商家出身,无需读哪家兵法,自己脑子里有的是办法。
张雄大队人马趁夜撤走后,次日,大营无数旗帜一如既往。肃州城中德吉央宗不见异常,也不找人挑战,紧闭四门,严防死守。
五天一转眼就过去了。第六天一早,张耀升帐,中军官奉先男宋铠点卯毕,张耀叫十将都来献计,看如何挑战才能叫城中敌将出战?
菊潭子黄羿出班禀道:“挑战与否,可以另行考虑。如果德吉央宗还是不出战,我们直接趁夜开拔,哪管他出战与否。如果非要攻他一阵,一旦被他看穿我等只剩三千兵,他反而猛攻猛打,必然打成惨烈鏖战,得不偿失。”
严公出班禀曰:“末将以为,三百人一股,十将分领。敌兵追杀,最后一队返身迎战,前队变后队救应,递次撤走。凡接战过的,跑到最前面,后队永远都是生力军。敌兵死追而战果不大,我等撤走无虞。”
奉先男宋铠出班,将他所想提出:“要想我等三千人马安全撤出,完全可以出一支人马,反方向诱敌。只要有敌人向西来追,这支人马往东引诱,直接投甘州郎阶,编入甘州军中,叫德吉央宗哑口无言。”
果然是人多智谋广,这几位所出之计,张耀会怎么传令撤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