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带着叶障目来到了一处小楼。
夜已深,但小楼仍然带着暖融融的光。这是有人在楼内点起了灯,迎接他们回来。
那人便是花满楼。
花满楼笑着问:“你可是找到了什么线索?”
陆小凤耸肩:“线索没找到什么,但是找到了个大宝贝。”
“什么大宝贝?”
“那个大宝贝叫叶障目,我可算是把他寻回来了。”
花满楼一惊,很快又重新露出柔和的笑容。他带着些歉意地与叶障目道:“抱歉,我没有发现你在这里。”
“……没关系。”
他们三进了小楼,陆小凤和花满楼开始共享之前发生的事情。叶障目自知与他两不熟,也没必要参与。故而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干脆地告退。
如果执意留下来,陆小凤和花满楼反而会顾虑他的存在,不好多谈什么。
他对自己充满自知之明。
花满楼轻微动了动耳朵,确认叶障目离开后,他对陆小凤说:“叶障目是个很好的年轻人。”
陆小凤苦笑:“你这句话,之前西门吹雪与我说过,再之前苏少英与我说过。是不是全天下人都知道了,我对他抱怀的警惕?”
花满楼摇头:“并不是你的问题。是叶障目自己——”
太过内敛。
这种内敛不仅指气息,踪影,更指他的性格。
不发声,不主动。有求必应,有问必答。分明是人群之中颇为耀眼的存在,却硬生生地让自己作为陪衬……这样其实反而更令人感到惋惜。
好强的苏少英会忍不住注视,尚武的西门吹雪会止不住担忧。他之前究竟经历了什么?这样强大的武力压抑在瘦削的臂膀之上,那双握剑之手的主人,目光究竟落在何方啊。
优秀的武者会互相吸引,但在被武力吸引之前,他们已经为叶障目本身而驻足。
忍不住想要帮他。忍不住想要知晓他的更多。……相比之下,为他说话,似乎也只是件不足为道的事情。
花满楼指向另一件事:“你可曾注意到?当他提剑杀人那一刻,他说的话是什么?”
【哪些是敌人?要我……把他们都杀了吗?】
陆小凤一惊,确实,他都险些遗漏了这个细节。侠客喃喃自语:“如此说来……他说这话的反应,简直就像一种本能一样。”
本能。这种事情,怎么能成为一种本能?!陆小凤只觉得心底一阵寒意突然涌上,他猛地抬头,得出结论:“——叶障目是一把被人为操纵着的剑!”
花满楼叹息:“但他不像一把剑。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对你说叶障目对我抱有杀气。但是这次,我完完全全没感到杀气——也因此,我并没有发现他。他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刚刚离开时,特意发出了足以让我听见的脚步声。对一把剑来说,这样的行动可太多余了。”
陆小凤凝重了神情:“我知道了。关于他的一些事情,我也必须告诉你。”
陆小凤把从西门吹雪的对话,到刚刚发生的一切全部告诉花满楼。语末,他道:“其实我已经可以基本放下对他的戒备了。霍天青与他的关系能看出来并不紧密,尽管霍总管的话令我非常在意。要求他去京城,说明他身后的人与当下这事联系可能不是很深——换句话说,他们已经对金鹏王朝没有关注的必要了,那是否意味着大金鹏王的事翻不出别的浪花来?所以,剩下的疑点其实只在于叶障目为什么要屠青衣楼了。”
陆小凤的直觉告诉他,只要弄清楚这件事,金鹏王朝的其他故事必能水落石出。
花满楼哑然了片刻,才从这庞大的信息量之中梳理清脉络。他慢慢问道:“你想干什么?”
陆小凤又苦笑一声:“我本是想让他与我一同去那珠光宝气阁内的神秘小楼的。”
“你现在还是想。”
“谁让我是个不懂得体察别人的大混蛋呢。而且,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也对自己的记忆抱有执念。”
“你对他还抱有敌意?”
“……我怎么可能还会对他有敌意。”陆小凤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托着腮看向天花板喃喃自语:“但……刨根问底,谁没有这样的本性呢。更何况是面对这样一个神秘的家伙……”
好奇心的种子早已抽芽,搔得陆小凤痒得不行。
花满楼微笑,背后有森森黑气冒出:“所以你还是一个大混蛋。”
陆小凤抹了把脸,低声说:“……我会去询问他。如果他想去,我就与他一同。如果他不想去,我也不会强迫他。”
他也想令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混蛋一些。
他们都知道,也许对叶障目来说,此时失去记忆可能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任何事情都可能会点醒叶障目的往事。而忘了一切的罗刹剑是剑客,想起所有的罗刹剑是恶鬼。没有人会忍心将绝世宝剑丢进魑魅魍魉之中。
但陆小凤不喜欢决定别人的命运,比起这个,他更喜欢让别人去选择自己的命运。
花满楼明白他的想法,所以才没有出手阻拦。
这两人走到了叶障目的房门口。
罗刹剑的房间很安静。从外面几乎听不到一点声音。只是摇曳着的火光证明这里有人存在。陆小凤与花满楼对视一眼,浪子停顿片刻,最终敲响了叶障目的房门。
十个呼吸的错落间,门被打开。清冷的青年剑客站在门口,虽然他没有说话,但微微歪着的头和映着淡薄茫然的眼已经透露了他的不解。
已经是深夜了,这种时候为什么还要敲响房门?
叶障目身上穿着单薄的里衣,只是肩上披着一件外衣而已。那种浑然天成的纯白感使得陆小凤良心发痛。陆小凤在心中默问自己:真的要给他重新走入黑暗的机会吗?他吞吐了几句,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想与我们一同去霍总管说的那个小楼之中吗?”
叶障目沉默了片刻,陆小凤看着他颤动的鸦黑羽睫,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头都开始微颤起来。直到浪子听见叶障目的声音,才终于有一些踏在实地的感觉:“……你们先进来说话吧。”
他身上围绕着莫名的寂寥气息。同时,陆小凤敏锐地注意到,他被袖子遮住的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把短木笛。
是陆小凤第一次见到叶障目时,对方正在吹的小木笛。
他为什么拿起了木笛?又为什么不愿意吹响,只是坐在房中注视着木笛呢?陆小凤想:这支短笛上……一定有什么故事。
但即使是好奇心如他,都知道这种故事是不能被人触摸的。
叶障目礼节周到地为两人倒了杯水,他开门见山:“我是去做客的,还是去杀人的?”
明明是如此洁白的姿态,为什么竟然能这么不在意地说出这种话来?陆小凤联想到刚刚花满楼说的那些话,心中不由传来一阵细密的刺痛,那是见到绝世宝剑被人玷污的心痛感:“你当然是去做客的,而不是去杀人的。这世上哪来那么多杀与被杀的事?”
陆小凤是个行事正派的江湖人,他讨厌青衣楼,讨厌杀手,也讨厌与鲜血有关的事情。
但他其实……挺喜欢叶障目的。虽然只与对方接触了短短几天,这期间还一再告诫自己保持警惕——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信任叶障目。
他有眼睛,看得出叶障目是个很好的青年。
若是平时,陆小凤定会毫不犹豫与他结识为友人。而现在,虽然推迟了几日,但他还是在心底把对方当成了朋友。
陆小凤总是不希望身边人与黑暗挂钩的。那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叶障目似乎是微叹了一口气,他低声道:“……这并不是杀与被杀的事。”
陆小凤深深望了一眼罗刹剑:“那这是什么样的事?”
叶障目敛下眉目,他摩挲着剑柄,答道:“这是分内之事。更有权威的人布下的命令就必须执行。这是自然运转,天地生养的要求。”
他说这句话的语气理所当然,就像人要吃饭一样自然。苍白冷漠的侧脸没有一丝情绪,这令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徘徊于人世间的,被放逐的恶鬼。
陆小凤仿佛看见那恶鬼在开口:既然血肉是上位者的要求,那我就去血腥之中寻觅真实——!
有那么一瞬间,陆小凤恍然明白:这是拥有白玉无暇本质的人。但他已被硬生生被扭曲了基点,于是成为义无反顾走向错误道路的鬼。
可是这哪像个剑客啊?剑客的剑是为证道而挥,这锐利的杀器所指向的分明是该杀之人。为杀人而拔剑?这岂不是本末倒置!
陆小凤只觉得怒火高涨!他推翻面前的桌子,站起来大声反驳:“这怎么能是分内之事!”
叶障目怔楞片刻,他抬眼认真地望了望陆小凤,在发现陆小凤几乎是称得上愤怒的反应后,叶障目茫然至极。他困惑地望向花满楼,但花满楼仿佛有所察,只是带着些沉重意味‘看’向叶障目:“你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片刻后叹息:“——不,也许你不明白才是一件好事。”
杀器还能再度重新拥抱人性吗?不,对一柄杀器而言,永远不知道自己犯下了什么过错,才是最好的事情。
他提剑拭去的那些人命,背后有多少个家庭沉蒙悲痛?有多少个氏族染上阴霾?四分五裂,死无全尸……这是手握着剑的恶鬼,而恶鬼站在他们面前,脸上竟然带着的只有纯然无措。
叶障目黑白分明的眼望着面前的侠客们。青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察觉到答案不是他想要的,所以侧过头,毫不犹豫转移了话题:“我不想明白……但我答应了。”
“?”
“去找霍休,我答应了。”
花满楼抿唇,他道:“既然如此,我与你们一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放心,我怎么可能【哔——】。我是不会让九哥成为【哔——】的!就算成为,他也【哔——】,而且一哥【哔——】【哔——】,对我放心好不好!我对一哥和九哥都是真爱啦!
还有,其实原文里九哥并不是特别变态来着,他是那种又冷静又疯的贵公子,就,就很带感,很想让什么人提枪跟他争锋相对(?
一哥属性跟他有一点点像,但不知道为啥我就是觉得一哥特别呆2333可能是他被屑老板带走那段太傻乎乎了。
老板:想打败日呼吗!想走上人生巅峰吗!!想成为世界第一武者吗!!!
一哥:得嘞,好兄弟我来了!!(不
周三我理理脉络,休息一天,周四更新=3=明天的晚上18点不用等啦,后天再来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