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钻石换好了一身雪白的里衣,钻进被子里。侍女一掐灭灯芯,他就安静地睡着了。
宝石人的夜安详而静谧, 总是一片漆黑。
黑暗里总是会发生很多故事。
比如那位被大名鼎鼎的枯梅大师追杀的叛徒秦飞羽, 她夜里拖着疲惫的身子落在了这无争山庄内。走进山庄的第一步, 这人眼波流转, 抓住一个精心挑选的外围侍卫,打听起小公子的住处。
侍卫哆嗦着求饶, 这山庄可有两位小公子。不知侠女问的是哪位?
带着浓重血腥气息的女人笑着说:“都报上来。”
“一位在东边的客房,另一位在西边——”
秦飞羽若有所思地扭断了侍卫的脖子。她又捉了一个侍卫一个侍女, 得到的结果都是相同的。
不愧是无争山庄。竟然都不会将信息完全透露给下人。
可真是警觉。
但既是无争山庄的公子, 为何要去那客房?事定有蹊跷,不能以常理来判断。而江湖之事, 总是带着几分不寻常意味的。所以……
她轻声对自己说:“先去客房瞧一瞧。”
贼人趁着夜天然的遮掩色摸索进客房。客房的窗户没有关,窗边摆放着一圈郁郁葱葱的植被。中间是一盆落叶兰。盆栽不知为何被砸了个缺口, 有细碎的光露出来。
秦飞羽将那光挑出来, 发现是一枚玉石的碎片。
连指甲盖大小都没有的小玩意,都能发出这样的光彩?秦飞羽并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家伙, 相反,她贪婪得很。所以她不仅偷师了清风十三式,还将记录着秘籍的书盗了出来。以后若是想入哪个非正派的门派,也好将这东西作为投名状。
秦飞羽将挑出的碎片塞进怀中, 与那秘籍放在一起。她轻手轻脚地跨过盆栽,而后走近那被犹如海浪涟漪一般的白色轻纱。
这样名贵的纱布, 里面可是那位无争山庄的少主不成?只是这周围的守卫到底逊色了些, 竟连她的踪影都没发现。
她小心地挑起轻纱, 那动作实在是谨慎得过分, 就连一丝一毫细碎的声音都没有发出。然在下一秒,她捂住嘴巴,差点没掩住喉头发出的惊呼。
帘帐之内睡着的‘小公子’……
这,这可是哪来的妖精不成?
秦飞羽充满惊叹的目光从钻石透明的发丝滑下,她痴迷地望着面前人白皙得犹如珍珠一般的肤色,又留恋地看着那洁白的睫毛,温润的鼻梁与小巧的唇。明明是相同的五官,但不知为何,在微弱的月光之下,小公子却像在发着光一般。
比起无争山庄的小公子,或者是精怪这般失礼的称呼……更适合他的称谓,分明是天上仙人随手捏下的玉人才对。
秦飞羽甚至想伸手去探探这人的呼吸,只因她实在是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人间的存在。
一番权衡之后,秦飞羽放下了轻纱。女人有些不甘心地咬住下唇,她望了一眼隆起的被子,心中暗下决定:必须要再探一次西边的主卧才是。
枯梅大师就在她身后追着……机会只有一次。
她必须猜出哪个才是小公子。
女人的眸中闪过一道冷光,她快速地在夜风中略过,最终停在了原随云房前。
女人绕过守望的侍卫和几个隐蔽的暗哨,染着朱丹色的指甲从纸门上划过一道口子。她眯着眼望着内里的布置,内心已有了判断。
秦飞羽翻过墙,又落在之前停留的玉人的房间里。她伏在床底,安静地闭上眼睛休养生息。
深夜的时候,总会发生很多事情。
江湖中的人们于是在此时都会提心吊胆。即便是夜半时分,也不会轻易地掉以轻心。因为睡得最深时,也往往是死的最快的时候。
尽管她自信自己没留下半点痕迹,但守卫的家伙们很可能已经对她的存在有所察觉。而那被她杀死的三人尸体现在可能已经被发现。在这个夜里,他们只会更加警觉!
所以,明日白□□动才是最好的。
漫长的夜终于结束。清晨时分,第一缕阳光照进轻纱内少年的脸上。
钻石睁开眼睛。
初醒的人总是睡眼朦胧的,但钻石醒来时,眼底却是一片清明。他将被子整齐地叠好,又轻盈地起身,走向阳光铺撒的窗边。
少年抱起落叶兰,轻快地在窗边转了个圈。他笑着蹭了蹭落叶兰刚换上不久的新盆栽,亲昵地说:“即便多灾多难,你也定然能继续茁壮成长的。”
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泛着光。
而被声音惊醒的秦飞羽吞了一口口水。
她痴迷地看着钻石的侧脸,想:真好看。
她是这般垂涎对方的颜色,故而连钻石带着笑意与了然的一瞥都没有注意到。钻石收回了视线,轻抚着手里落叶兰的叶子,没有作声。
他想:是与宫九丧母那一般无二的,所谓‘必然’的剧□□件么?
心底的叶障目做出决定:姑且插手干预一下吧。
只是很可惜,以宝石人迟钝而敏锐的奇异感官,是难以注意到来自于‘人类’的气息和影踪的。若不是有之前严胜带来的十年江湖经验,钻石或许根本不会察觉到,自昨夜三更起,他的床下就躺了一位来意不善的造访者。
钻石看着属性栏中的扮演度轻叹了一口气。
不论是游戏中的钻石,还是现实中的叶障目,可都是责任心极强的家伙。
他不想ooc。
得找个两全的办法才是。
。
午时,枯梅大师前来拜访。
江湖中素来以各种残酷的词语来描绘这个女人,只因为她太能干,太狠心。似乎这样的存在,从来就不应该是个女人才对。
所以若她是个女人,那她一定是个变态的女人。
但也因此,大部分人对枯梅大师都是抱有一种敬畏的态度的。
原东园见到枯梅大师时,他的眼神没有一分半点的波动。这位无争山庄的家主只是云淡风轻地笑,轻轻拢了拢茶盏的杯沿。他问:“枯梅大师前来,可是为了何事?”
枯梅大师面色肃穆,她道:“门下的叛徒偷了秘法,我一路追赶她来到这里。但却在不日前失去了她的踪迹。”
随着她的讲述,原东园的脸色也逐渐凝重起来:“大师可是担心这贼人落入无争山庄的门户?”
“正是。”
“既如此,那……”
没等原东园说完,管家行色匆匆地冲进屋内,他惊慌失措地说:“庄主,不好了。少爷他,他!”
原东园猛地站起,怒火从这喜怒不形于色的庄主脸上升腾而起,原东园咬牙切齿:“若随云出了半点事……”
枯梅大师沉声说:“若他真被贼人伤了分毫,也请庄主拿我是问。”
“希望你说到做到。”
原东园赶到现场时,只见着一个陌生的女人拿着比匕首长不了多少的剑,对准了原随云的太阳穴。
周围是一片握着刀剑手柄与她僵持的侍卫们。
见着原东园来,慌乱的侍卫们终于有了主心骨。见着侍卫们的手不再颤抖,女人已然明白前来的男人就是无争山庄的庄主原东园。女人厉声喝道:“你们的小公子可在我手里!若你们敢动我分毫,我倒是无所谓,小心你们的小公子性命不保!”
那只握着剑的手在一瞬间加大了力道。原东园惊恐地发现,有血滴从他儿子的脸庞上跌落,滑下一道长长的轨迹。
原东园立刻道:“你可要什么尽管说!我必会给你欲求的事物,只要不伤害他,一切都好说!”
紧随他身后奔来的枯梅大师听见这句话,心中当即冒出念头:不好。
无争山庄隐没在集市中太久了。这任家主尽管才情皆备,但到底是少了些与江湖人处事的经验。怎能如此轻易地将弱点揭晓?这岂不是让贼人更加猖狂!
原东园哪不懂这样的道理,只是说到底不过一句“关心则乱”罢了。
秦飞羽:“我要干粮和马车,还有环绕这里的详细地形。”
“好。”
“我要你身后的女人不准追杀我。若我确认自己已经安全了,便会将你们的小公子归还的!”
“……好。”
秦飞羽舔了舔嘴唇,她的眼底闪着贪婪的光。这女人说:“我还要……你们山庄里那另一位小公子随我一起。不然我不放心。”
原东园深吸一口气,他眼底的一片情绪沉淀为阴翳,他道:“好。钻石在哪?唤他过来。”
钻石在照顾他的花朵。
他被唤来时,脸上甚至沾染着一些新鲜的泥土,花木的味道萦绕着这少年,令他看上去像林中的精怪,而不像俗世中的凡人。他的发被帽子遮盖住,只露出光洁而饱满的额头。
即使是这样称得上不讲究的卖相,他的脸庞仍然带着一种能令人惊心动魄的美丽。
枯梅大师甚至恍惚觉得,这少年身上焕发着某种光彩。
钻石用袖口擦拭着脸上的脏东西。他似乎没有察觉到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整个人仍然带着轻松写意的快乐。钻石眨了眨漂亮的眼睛,问道:“可有什么事?”
两位外来的女人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眸竟然不是与常人一般的黑色,而是半透明的亮色。
秦飞羽一下有些恍惚:人能有这般的美色吗?
原东园的眼睛幽深,他没有问为什么一向与原随云待在一起的钻石,这次竟好巧不巧地独自待在花丛中。只是淡淡地指着秦飞羽,与钻石道:“跟着她。”
钻石‘唔’了一声,他定定地看了一眼原随云,见到原随云睁着乌黑的眸子看着他,这才若有所思地回应:“好。”
钻石径直走向了秦飞羽与原随云的所在,而后回眸,朝着原东园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他说:“可是要出去漫步吗?我会好好跟着他们的。放心吧。”
这迟钝而敏锐的天外来客,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那种知悉的语气莫名令原东园感到些许安心。原东园凝视着钻石,意有所指地道:“随云便交给你了。”
而后他看着女人:“记得遵守你的诺言。”
秦飞羽笑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