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图斯对玛丽安娜的印象还停留在两三年前, 玛丽安娜刚来奥丁皇宫时的形象。当时的玛丽安娜前脚刚被坎特罗的塞伊斯退婚,后脚就因前任皇帝与阿基奎女大公的经济援助协议,而被送去当皇太子的未婚妻。可谓是无缝衔接到一度有人怀疑玛丽安娜根本不是被坎特罗的塞伊斯退婚, 而是奥丁那边有意截胡特罗国王的未婚妻。
只可惜这一说法还没被坎特罗的塞伊斯拿去洗白自己,某位跟教皇国有仇的吟游诗人就先扒出坎特罗的塞伊斯已经跟教皇之女秘密订婚的消息,所以一时间, 坎特罗国王就是想洗白自己, 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毕竟退婚这事, 比得就是谁先再次订婚谁没理。
而玛丽安娜刚到奥丁皇宫时, 也表现得像个因为被退婚两次,而力求低调行事的贵族小姐。简而言之就是少出风头, 少说话,除去必要应酬和与萨兰登伯爵夫人交好外,玛丽安娜极少参加私人聚会或是加入某个小团体。
直到她的第三任未婚夫正式登基后, 玛丽安娜才在奥丁的宫廷里活跃起来。但即便如此, 她也没对奥丁的政治环境或是皇帝的私生活指手画脚,所以任谁提起玛丽安娜,都是一副绝不讨厌的暧昧评价。
也正因此, 昆图斯一直以为玛丽安娜是那种被驯化了的传统贵族淑女,再加上她曾与坎特罗国王订婚的经历, 所以昆图斯相信自己能在与玛丽安娜的交往中,处于绝对优势的掌控地位。
毕竟一个逆来顺受到能被母亲推出去订婚三次的姑娘,有很大几率不是那种有主见的人。
当然, 奥丁的小皇帝和丹希尔要是知道昆图斯心里所想,绝对会用相当复杂的眼神看着这个并不单纯的年轻人。
至于萨兰登伯爵夫人, 估计会大骂自己的儿子是个蠢货。
毕竟昆图斯说这话好比是在问一个瘸子为啥不去搞田径。
且不谈玛丽安娜在那时反抗阿基奎女大公会不会遭到对方的压制, 就说她要是反抗成功了, 又有什么好处?是阿基奎大公国和奥丁会把两国交恶的黑锅扣到她身上,还是玛丽安娜能从中得到经济或是土地补偿?
要知道那时的阿基奎大公储可是亨利,而索林斯的理查德还未放弃让前任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生个能将两国彻底合并的继承人,所以玛丽安娜作为排名靠后且不占性别优势的女继承人,不管怎么作都得不到太大好处,还不如安安静静地当条咸鱼,然后把该拿的都拿到手,不一定能拿的尽力蹭一点。
萨兰登伯爵夫人可不会像昆图斯那样看待玛丽安娜。因为在她眼里,这个滑不溜秋的卡尔达公主绝对跟“愚蠢”,“毫无主见”这些词沾不上一点关系。
你看她在三次订婚中除了名声稍毁外,可有一丁点的经济损失?
不仅没有,甚至还大赚特赚了一笔。
而萨兰登伯爵夫人坚信,一个在自身利益上一点而都不傻的女人,绝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性格。
尤其是在玛丽安娜以雷霆之势清除布列塔尼亚摄政王及其余党后,萨兰登伯爵夫人便对她的评价又高了一级,甚至警告奥丁的小皇帝别再用以前的眼光看待玛丽安娜。
否则谁嬴谁输还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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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佩主教,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抽空来找我一趟。”亚伯王子亲自到宅邸外迎接匆忙赶来的菲利佩。
面对侄子的客气话,已经换下枢机主教红袍的菲利佩并未承下对方的好意,而是规矩疏离道:“殿下,可否进屋说话。”
亚伯王子已经伸出的手就这么僵在空中,好在他反应够快,所以顺势扫了扫菲利佩肩上的飞絮,向对方比了个“请”的手势。
同张扬的利亚姆王子相比,亚伯王子的低调可谓是低调进了尘埃。
不管是穿的衣服还是住的地方,都透露出一股洗尽铅华不带装的感觉,以至于菲利佩主教进屋后就没看见一件古董物或是高价艺术品,甚至连宅邸里的服务人员都少得可怜。
“殿下,感谢您在国王陛下的强压下还对我伸出援手。作为您的叔父,我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您的帮助,所以此次前来,除了向您表达我的感激之情,便是为此奉上一份薄礼,还请您不要拒绝我的好意。”菲利佩是个直接人,所以进屋坐定后,便道出自己的来意,然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份皱巴巴的文件。
亚伯王子只是瞄了眼折叠不规整的文件所露出的花边,就能确定这是一份土地转让文件。
如他所想的那般,菲利佩不喜欢欠下人情,然而亚伯王子不能接受这份送到嘴边的礼物。因为从另一方面来看,他是在挖亲爹的墙角,毕竟奥布斯达国王一直都对菲利佩的财产虎视眈眈。而一旦有人向奥布斯达国王揭发这点,或是他的经济动向引起奥布斯达国王的注意,那么亚伯王子就得面临父亲的滔天怒火,以及利亚姆王子的落井下石。
“主教大人,您知道我现在并不适合收下这份礼物。”亚伯王子垂下眼帘,不去看菲利佩主教搁在桌子上的文件:“这不是出于高尚的情操或是让会惹您发笑的亲情,而是为了避免我们之前的努力都化为灰烬,以及我本人遭到父亲毫不留情的训斥,以及兄长毫不留情的打压。”
亚伯王子在经历一系列热脸贴冷屁股操作后,也明白自己没法跟菲利佩走亲情路线,更不能挟恩图报地逼对方站队到自己这边,否则吃软不吃硬的菲利佩很有可能反手将亚伯王子的小动作捅到奥布斯达国王那边,或是借利亚姆王子之手,让亚伯王子明白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您想让我怎么回报你?”菲利佩主教也没指望亚伯王子会收下自己的谢礼。别看他总是一副怼天怼地的愤青模样,可实际上,能在出柜后守住大笔财产,甚至连奥布斯达国王本人都得对他和颜悦色的菲利佩,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辈。
况且在不符合他身份的位子上呆了这么些年,菲利佩就算是愤青,也能比一般人更能看清朝堂局势。
毕竟旁观者清嘛!
“是希望我支持你成为国王,还是想让我在玛丽安娜那儿给你牵线搭桥?”菲利佩注意到亚伯王子的脸色有所变化,就知道自己肯定是说到对方心头上了:“不过我认为这二者并无差别。”
说到这儿,菲利佩还看向窗外,被阳光刺得眯了眯眼睛:“在奥布斯达一年不如一年的当下,你父亲除了找外援,也没有其它方法将自己和奥布斯达从泥潭里拉出来。”
“我想这也是不得已的举动。”亚伯王子绝不会在外人面前去拆奥布斯达国王的台子,尤其是在菲利佩这样身份敏感的人面前,亚伯王子更是得斟酌用词,小心谨慎:“毕竟您也不希望看着自己的家乡走向没落,以及奥布斯达的人民沦为坎特罗人的奴隶,对吗?”
菲利佩转过头,深深凝视着亚伯王子唇边的笑容,最后称赞道:“你是个很会说话的年轻人。”
“感谢您的夸奖。”
“只是距离通透还差了些。”菲利佩在亚伯王子燃起喜悦之情时,突然打断道:“你的这些小聪明只能拿去对付一般人,并不足以说服那些观望者,更不能说服玛丽安娜。”
“我知道布列塔尼亚女公爵是位非凡的女性。”亚伯王子很清楚自己在玛丽安娜的求婚者中,绝对算不上出类拔萃的存在,所以十分急切地想给玛丽安娜留下相当深刻的印象:“同她的美德相比,她的财富与美貌根本不值一提。”
“超越财富与美貌的美德?”菲利佩玩味道:“你这话可不是一般的虚伪,连我都说不动,更别提玛丽安娜了。”
接连被叔叔拆台的亚伯王子有些挂不住面子,但还是尽可能地维持礼节道:“所以我才需要您的帮助。”
“可我并不想帮你追求玛丽安娜。”菲利佩绕了个大圈子,才借令亚伯王子亲口说出他帮自己的目的:“毕竟欠你人情的是我,而不是玛丽安娜,更不是奥布斯达。”
“玛丽安娜是阿基奎人,现在也勉强算是布列塔尼亚人。即便她曾受宠于玛丽女王,但是奥布斯达国王并未给予她封号和领土,而她本人也从未向奥布斯达国王效忠,所以你凭什么让她用自己的母国去供养奥布斯达?”
“……”
“哪怕我对奥布斯达存有私心,也不希望自己的母国落到你所描述的那副境地,但我也不能厚颜无耻地去让玛丽安娜承担并不属于她的责任。”菲利佩说到这人还抬手阻止了亚伯王子愈加辩解的举动:“我不想听什么大道理,也不想听你承诺会对玛丽安娜多加照顾。因为这件在本质上就不合理的事情,并不值得我们继续浪费口水。”
亚伯王子虽然知道菲利佩难搞,但从未想过对方居然会这么难搞,以至于他还没发表自己的见解,就被对方堵死所有话头。
“这是我个人给你的礼物,不过现在看来,是我没考虑周全。“菲利佩在离开前收好自己拿出的土地转让文件,向亚伯王子颔首道:“我会想办法给您送一笔没有转让记录的钱,也谢谢您帮我完成一桩未了的心愿。”
亚伯王子直到菲利佩彻底离开后,才叹出一口长气,脸上的表情也不似刚才那般温文尔雅:“看来我招揽菲利佩主教的计划算是泡汤了。”
一旁的随从听了,忍不住问道:“那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毕竟同利亚姆王子相比,次子出身且被毒酒弄得身体虚弱的亚伯王子真的占不到什么优势。
要是再得不到菲利佩主教的支持,那可就……
“别急,还没到赛末呢!一切都未有定数。”亚伯王子撑着拐杖起身,又恢复了温文尔雅的姿态:“至少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菲利佩主教即便不站在我这儿,也不会向利亚姆示好。”
亚伯王子一想起他那个讨人厌的哥哥,便下意识地握紧拐杖的把柄:“奥布斯达国内肯定不乏想将我们兄弟一网打尽的人,只要引导好他们,就不怕利亚姆没人对付。”
毕竟比起一个身体虚弱的次子,肯定是张扬的长子更碍眼。
“等着吧!既然争取不到玛丽安娜的欢心,那就先想着如何弄死利亚姆吧。”亚伯王子用他那张温和的脸说出无比可怕的话。
与此同时,被他心心念念着的两个人也正打着自己的小九九。
玛丽安娜虽然知道阿基奎女大公已经打点了一切,但她并不是被动的性格,所以还想与那些反对波琳娜王后的人聊上几句。
而就在这时,莱娜一脸古怪地告诉准备出门的玛丽安娜,说是有人拜访她。
“谁?”玛丽安娜可不相信现在上门的会是她的“朋友”。毕竟再玛丽女王去世后,奥布斯达宫廷里服务人员被波琳娜王后换了个七七|八八,所以玛丽安娜来时并未看见熟悉的面孔。
“是利亚姆王子,还有……”莱娜夫人偷偷瞄了眼玛丽安娜的脸色,硬着头皮说道:“还有昆图斯阁下。”
“萨兰登伯爵夫人的儿子?”玛丽安娜想起她在奥丁皇宫里的“挚友”,觉得以萨兰登伯爵夫人的性格,不会这么火急火燎地来找她叙旧。
至于昆图斯……
因为玛丽安娜在奥丁时并不张扬的缘故,再加上昆图斯恰巧是一年前正式加入圣殿骑士,所以她跟这个奥丁皇帝的表弟甚少有交流的机会,其熟悉程度也只限于在公共场合里互相问好。
不过一想到对方在科林时送来的贵重礼物,以及她之前将秘银项链邮寄给萨兰登伯爵夫人的举动,玛丽安娜又觉得见见对方也不一定是件坏事,所以脱下了身上的斗篷。
“你让车夫先回去,然后将两位贵客引到待客厅里。”
“怎么,你不见见阿基奎女大公在奥布斯达宫廷里的内应了?”等候在一旁的布提斯收起二郎腿,然后用怀疑的眼神将玛丽安娜上下打量一番:“你不会是自恋到以为他两是为你而来吧。”
“如果我哪天蠢到脑子只有核桃大小的程度,那么我不介意让自己变得浪漫点。”玛丽安娜对着镜子理了理被斗篷弄乱的头发,然后纠正了布提斯的用词:“他们当然不是为我而来,他们是为了我的钱和布列塔尼亚公国而来。”
“再加个阿基奎大公国。”布提斯起身冲着玛丽安娜行了个装模做样的骑士礼,眉眼唇间都透露出“看好戏”的意思:“介意我陪你走一趟吗?”
“荣幸之至。”玛丽安娜向布提斯伸出手,然后佯装亲密地挽住对方的胳膊:“必要时,还请你帮我确定他们到底是敌人,还是陌生人。”
“……你还以为你会跟他们做朋友。”
“别开玩笑了,我可不和没安好心的人做朋友。“
…………
……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您,尊敬的昆图斯阁下。”被莱娜引到待客厅的利亚姆,并未一见面就不给昆图斯好脸色看,反而一副相当随和的模样:“想必是萨兰登伯爵夫人拜托你来的,毕竟我听说你的母亲在奥丁时,对玛丽安娜十分关照。”
别看利亚姆在平日里表现得相当张扬,但是他很会在言语上给人挖坑。
“事实上,是我自己要来的。”昆图斯知道利亚姆是在强调玛丽安娜与奥布斯达王室的特殊关系,顺便提醒昆图斯他们同玛丽安娜的感情已是今非昔比。然而昆图斯并不喜欢利亚姆这副当家作主的姿态,更不喜欢对方小心隐藏住的傲慢情绪。
“出于身份上的限制,我在玛丽安娜与我国皇帝订婚时,并未与其多有往来,不过我坚信她会接受我的善意问候。”昆图斯的话术也称得上滴水不漏,甚至还借势讽了下利亚姆及其波琳娜王后:“并且我的母亲也非常想念玛丽安娜,甚至在玛丽安娜离开奥丁后,还与其保持往来。想必在玛丽安娜所喜爱的女性长辈里,我的母亲应该有一席之地。”
而与之相对的,被玛丽安娜讨厌的女性长辈里,肯定少不了某位王后的名字。
知道昆图斯话里有话的利亚姆收起脸上的笑容,毫不客气道:“那您是想追求曾效忠的主君兼表兄的……前任未婚妻吗?尊敬的昆图斯阁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目前还是圣殿骑士,所以得遵循对众神的誓言。”
说到这儿,利亚姆王子还抬起头道:“如果有人向圣殿投诉你在平日里作风不端,违背了守贞的誓言,那么教皇国乃至奥丁的皇帝会不会对您施以惩戒?”
“您的话实在是令我感到困惑,同时也惶恐至极。”面对利亚姆王子的指责,昆图斯并未露出惊恐之色,甚至还多了分挑衅:“问题是我自问对众神毫无二心,而且……”
昆图斯同利亚姆王子对视道:“谁会指责我?又有谁会来调查我?“
利亚姆王子舔了舔嘴唇,脸上的不愉之色越发浓烈:“你们奥丁人可真是有趣。皇帝走了,骑士上。表兄拒绝了,表弟在一旁虎视眈眈。“
“过奖了,至少我们比不上你们奥布斯达人有趣,以及追名逐利。”昆图斯反驳道:“不过想想奥布斯达国王的□□,只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对吗?“
“你……“
利亚姆王子刚想跟昆图斯吵作一团,待客厅的大门便被人骤然推开。
“尊敬的先生们,希望我没令你们久等。”匆匆赶到玛丽安娜挑了个中间位子坐下,同利亚姆王子和昆图斯保持两个座位的距离。
“等待女士是骑士的基本美德。”昆图斯率先问候道:“况且您愿意接受我们的拜访,就是件十分幸运的事。”
“您的措辞一如既往地温文尔雅,一如您的态度。”玛丽安娜看向昆图斯,像是并未因与奥丁皇帝退婚一事,而迁怒于他:“替我向萨兰登伯爵夫人问好,毕竟我当初走的太匆忙,所以没有机会与她好好告别。”
“我母亲也一直很想念您。”昆图斯别有深意道:“她说您是她遇见的最有趣的贵族小姐,并且很遗憾未与您成为亲属关系。”
“我想这不影响我跟萨兰登伯爵夫人的友谊。”玛丽安娜当然听得出昆图斯的言外之意,所以拒绝的也非常干脆:“希望萨兰登伯爵夫人收到了我送去的礼物。”
昆图斯的左眉跳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感到不妙。
“那是一条非常漂亮的秘银项链,并且还缀有珍贵的绿宝石。”玛丽安娜露出一副惋惜又怀念的表情:“相信它一定很衬萨兰登伯爵夫人的白皙肌肤,并且我希望能在奥布斯达的晚宴上看到萨兰登伯爵夫人佩戴我送的礼物。”
听了玛丽安娜的话,昆图斯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但还是维持住了基本礼节:“我会将您的话转告给我的母亲,相信她会很乐意这么做。”
玛丽安娜在心里感叹昆图斯不愧是奥丁小皇帝的表弟,然后又看向利亚姆王子:“那您呢?我亲爱的堂兄,您来此又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奉国王之命,以堂兄的身份问候您。”利亚姆王子希望在昆图斯面前拉近与玛丽安娜的关系,所以故意提起他们小时候的事情:“我记得您年幼时,曾与卡尔达伯爵还有亨利一起拜访我们一家,并且我们还留下相当美好的回忆,对吗?”
“对。”玛丽安娜已经不大记得童年的事情,甚至很确定她被卡尔达伯爵带去奥布斯达国王家的经历,也只有……一次:“并且那时还有祖母和祖父在场,所以我们都在大人们谈话时去花园里玩耍。”
利亚姆王子的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