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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留夏
    “这段时间,我在村子里拍了些素材,主要是关于一个孩子。”



    孟时久违的,正正经经的对着相机说话。



    从青水到河州的大巴,似乎每个时间段都是满满当当。



    他坐在车子的中部靠窗的位置,邻座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纪的阿姨。



    阿姨看孟时举着相机说话,便好奇的把头凑过来看。



    孟时笑着对她展示了一下相机,阿姨看到自己的脸出现在相机的屏幕里,下意识的把头缩了缩。



    于是孟时继续说:



    “这是一期vlog,我托人把这段时间拍的素材剪了剪,现在送去河州给孩子的爸爸看一下,如果他同意,我会把视频发出来。”



    孟时说完把镜头切到后置,拍了几秒窗外的风景,用作后期剪辑的转场,然后把相机关了。



    邻座的阿姨,听完孟时说的这些话,更好奇了。



    她想问一下孟时是干嘛的,不过这时孟时已经带着耳机闭上了眼睛。



    ————



    关于刘夏的素材很长。



    零零散散的,前后差不多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跨度。



    现在随着刘夏离开,素材的拍摄结束了。



    孟时一开始拍的时候,只是想让刘夏保留一些关于夭山村的记忆。



    可到了后来,随着素材逐渐增多和刘夏的成长,这些日常好像有了点不一样的感觉。



    孟时试图从中抓住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么长的素材,几次动手都不尽如人意。



    于是他想到了陆成康。



    “我拍了点东西。”孟时给陆成康去了一个电话。



    “我看看!”陆成康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兴趣。



    于是,孟时琢磨了一下,把关于刘夏的所有素材都给他发过去。



    然后孟时佛了——他想飞去四九城,把陆成康超度了。



    从那天开始,孟时经常三更半夜被他的电话吵醒。



    每次陆成康都是发几段几秒的视频过来,然后问,“这个镜头想表达什么?这个呢?这个呢?”



    一开始,孟时还以为自己拍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但等他播放这些陆成康单独剪辑出来的视频,才发现他说的,往往是一棵树,一个背影,几个孩子头碰头玩弹珠,一个笑。



    这时,孟时才意识,这货压根就是一精神病。



    可就这么一个精神病,在一个星期之后,竟然用这些乱七八糟的素材,剪了一个九十分钟时长的视频发了回来。



    还在电话里说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刘夏、留下、留夏、流夏。”



    晚上,孟时和良载公,把看戏的节目停了一晚。



    孟时把笔记本摆到了石磨上。



    屏幕里最先出现的是两个字——流夏



    孟时这才发现,陆成康竟然还做了配乐和字幕!



    一个半小时之后。



    屏幕里。



    刘夏奶奶迎着落日,沿着小路慢慢的走。



    字幕升起。



    导演:孟时



    后期:陆成康



    方言指导:陆端存



    编剧:陆端存



    配乐:楼三



    这是孟时第一次看《流夏》,他看着导演两个字有点出神,以至于忽略的配乐。



    简单的字幕很快走完,陆成康的声音响了起来。这货竟然还配了旁白。



    “孩子在成长,老人则日渐无力。随着年轻人涌入城市,乡村的荒芜无法阻挡。”



    “时代在飞速的发展,它已经无法提供足够的时间,让老人来适应和赶上。被留下的老人,终将和乡村一起走向寂静的消亡。”



    “我们试图留住夏天,但我们明白随着时间流逝,夏消、秋至、冬来、春发,不可避免。”



    陆成康的声音有些尖,本不适合当做旁白,可偏偏就是这种真实,刺的人心里难受。



    良载阿公不着痕迹的摸了一下眼角,没有说话。



    “这狗逼。”孟时啐了口唾沫,低声骂了一句。



    这一刻,他意识到陆成康这个憨批,可能真的有点牛批。陆端存不光把凌乱的素材整合成一个逻辑严谨调理清晰的故事,而且还会青水话。



    不过这并不妨碍,孟时对两人的鄙视。



    留守儿童、空巢老人,时代发展对农村的影响。



    这些搞文艺的,似乎不把主题升华到整个社会层面,就不舒服。



    “我想要的不过是,童年和成长。”



    孟时回忆着自己剪的版本。



    车到站了。



    他打开相机,出站,坐上了69路公交车。



    当他到盘江工业园区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一点。



    把相机的手持支架放到了双肩包里。



    他像拿着手机一样,拿着小巧的运动相机,找到了刘建功上班的工厂。



    这几天和刘建功通过v信聊了聊,知道这是一家做外贸的鞋厂。



    鞋子主要出口给毛子那边。



    孟时看着这片五栋七层的厂房,挠了挠头。



    刘建功夫妻在河州打工有十几年了,一直在这个工厂上班。



    这个工厂原先在城区的务上工业区。



    差不多十年前,务上工业区有一批工厂,搬到了郊区盘江镇,其中包括刘建功所在的工厂。



    这一批工厂的搬迁可以仔细的品一品。



    当时市政府为了鼓励这批工厂从务上区搬迁到盘江,这里的地几乎都是半卖半送。



    隔年,10年,盘江撤镇设街道办。



    11年高速、地铁、动车站,通通落户盘江。



    于是盘江有了河州西南工业枢纽的雏形。



    等其他人知道消息,开始搬迁的时候,付出的代价和两年前最早的那一批,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面。



    现在19年,这一片已经规划“以发展现代高端商贸、生态居住等功能为一体的西南门户、生态智城。”



    “听说这一片要拆了,有钱人的赚钱方式,就是这么不经意、朴实无华且枯燥。”



    孟时把最后的结论说了说。



    前面的都是他的主观脑补,并没有说出口和暗示什么。



    工厂的中午下班时间是十一点半,孟时就蹲在门口等着。



    刘夏从职工宿舍看到了孟时。



    这小子和孟时第一次见面,就被孟时在脑壳上来了一巴掌。



    所以两个人一直不对付,现在一个星期没见。



    他几乎是飞奔着跑下楼。



    孟时见他这个样子也挺高兴,刚想站起来,然后就听到他大喊:“阿花呢?阿花怎么样!”



    嘿,这倒霉孩子,第一个想到的是狗。



    老子的片子白剪了。



    这个夏天真的留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