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巧玲先一步回来,说真的快到门口的时候她心里挺怕的。
两腿软趴趴的,手心捏出一把汗。
这次田大河也没跟她回来,只剩下她和孩子,当初她是甩着脸横着脖子出去的,别提多有脾气;如今又没骨头地回来,不被揍一顿也得被寒掺几句。
之前拽得跟只斗鸡一样,现在就有多缩头乌龟。
没办法,在外过得比在家里还不如,连睡觉都不能睡个安稳。
有钱倒是一回事,没银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大包小包地买,别提多眼红。
镇上是热闹繁华,走在街上啥都买不起,那心里落差别提有多大。
甚至一度都让她产生比人惨、做人无趣的绝望念头,还不如回村子。
虽然得做家务,但至少一天三顿不用饿着,多吃点顶多被骂两句,又不会少一块肉。
骂骂就过去了。
反正她没嫁人之前也是命苦的,嫁过来之后好歹三餐不饿。
算命的说她这辈子是没那富贵命了,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在村里拉扯着两个孩子长大。
方巧玲果断认命了。
毕竟自己什么货色她清楚。
她一来没有柳氏娘家有底气,也没柳氏那样霸气,夹在中间只能多受气。
熬吧熬吧,媳妇总能熬成婆的。
总能把老虔婆给熬死的,能把田金凤给熬嫁出去的。
“奶奶,姑姑。”
田桂花和田树槐也很识趣地叫着。
田老婆子老脸沉了沉,不咸不甜地说了句,“还舍得回来了呀?老婆子还以为你们以后不回来了呢!不是说外面多好,那么快回来干嘛!”
田老婆子可没忘记她们临走前一个个多牛气冲天,对着她叫板,过分的是跟她动手,还闹要分家威胁她!
这还没几天,怎么就灰溜溜地回来了。
之前的骨气去哪了?
也是,铺子就那么大,有人不睡地板才怪,外面的花费哪哪都要钱。
以为外面比家里还要来得舒服惬意,想得美她!
走时一时爽,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还是以为这个家里没了你们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那你可想错了。
这世上谁没有谁日子照样过,我们过得可好了。”田老婆子悠悠说道。
其实她累得半死,但就算再累也不能在方巧玲面前露陷。
说真的,方巧玲回来,她反倒暗暗松了口气。
串到脑子的第一想法就是今晚晚饭有下落了。
她还在想要是她们再不回来,她明个就找去镇上了。
显然,她吃的盐比她们多,比她们沉得住气。
轻易而举得夺得了话语权。
知道回来一定会遭冷嘲热讽,方巧玲只能咽下这口气,二话不说就给田老婆子低头认错,“娘,之前是儿媳莽撞,还请您老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有小姑,之前是我确实对你太严厉了,这两天我在镇上也意识到了,想来想去还是家里好。”
“我可不敢当。”田金凤翻着白眼没给好脸色,显然不想这事就这么算了。
她身上被她掐的伤口到现在还消退呢。
她们的鬼脸她田金凤已经彻底领教过了,不会再轻易上当。
“我们田家也没有以下犯上的媳妇,这还没挣钱养家就敢对我动手,这以后要是挣了钱是不是就要上天去了。”田老婆子也是阴阳怪气。
以为这家里是客栈,她们闹着想回来就回来,想离开就离开的。
可没那么简单。
“对了,你们之前说的分家对吧,我和你爹答应你们了,你们大房二房什么时候回来说清楚呀。”田老婆子故意旧事重提,吃定她们不敢分。
不是三番两次就想闹分家,继续闹呀,看谁怕谁!
有种别回来呀!
方巧玲暗暗咬牙:死老虔婆,还逮着这事不放。
她都这么低声下气了,就不能大事化了小事化无。
得了,为了孩子她忍了。
“娘,之前是我们做得太过分了,还请您老别生气。”方巧玲咬牙忍着,谁让她离不开这个家呢!
反正她以后不跟大房疯了,她们有银子有床睡没什么,她们跟过去是活活受罪。
就大河那样,嘴上一直说以后要在镇上扎根,都不知道得扎几年才成功。
她还是别抱太大的希望了。
老老实实带着孩子在村子住,不折腾了。
只要她本本分分,老虔婆也不会刻意太刁难,至少一日三餐还能吃饱饭。
“你们这哪是过分,你们是犯上作乱想当家做主才是。”田金凤插嘴一句,田老婆子让她别说话。
她来处理就好。
要是逼得太过分了,这人到时又要走了,谁来做饭!
田老婆子懂得拿捏分寸,适当出气就是。
想回来也行,得让她有没有诚意才行。
“这人老了不中用了,啥事都做不好。不是闪了腰就是烫了手,想洗个衣服都难。”看着地上那一盆衣裳,田老婆子连连叫苦。
看着木盆的一大堆衣服,方巧玲瞬间上道了。
死老虔婆算计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了,一回来就要她干活。
得了,干干活而已,只要不是挨揍就行。
方巧玲笑了笑,把手上的行李塞到田桂花手里,“桂花,把行李拿回屋去。”
“是娘。”
田桂花和田树槐先回去,方巧玲捋了捋袖子,脸上赔笑,“娘,这种活哪能让你干呀!我来干就行,您老人家先休息别累着身体才是。”
说完,她立马着手开始洗起衣服。
田老婆子唇角翘了翘,算她识趣,就算再这么折腾始终也翻不过她的五根手指头。
有人帮忙干活,田金凤再好不过了。
本来她还不赞同田老婆子的做法,如今一看,姜的还是老的辣,还是她娘会算计。
田金凤伸了伸腰,“这都快傍晚了,晚饭也不知道谁做?”
方巧玲立马说:“小姑子,我来做就好。你是金枝玉叶哪能干这些粗活,我洗完衣裳立马就去做,不会让你饿着的。”
田金凤得意一笑,之前那口气还没消呢,“屋子都脏了,想打扫觉得特别累。”
方巧玲心里忍不住腹诽:你哪一天没累过。
但她知道此刻她不能发脾气,她咬紧牙根忍着:“小姑子,等晚上我过去帮你打扫。”
“那就麻烦二嫂了。”田金凤哈哈笑着离开,嘚瑟的身影让方巧玲恨不得一口吞了她。
死肥猪,你给我等着。
总有一天,老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田老婆子说了句,“老二媳妇了,辛苦你了。你先洗着,你爹屋里还有一大堆衣服,我一并拿过来给你洗,免得你来回折腾几次太麻烦了。”
方巧玲欲哭无泪,嘴上还得一直笑着,“没事的娘,你都拿来吧。”
她就当做给要死的人洗衣服得了。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连我一直放在柜子里冬天要穿的衣服你也一并帮我洗了吧。”
说完,田老婆子就去屋里抱了不少衣裳过来。
不管是不是应季的都一并拿了过来,来来回回进出好几趟,几大盆衣裳差点没把方巧玲给吓死。
表情变形得险些回不来,田老婆子看着那一大堆衣服,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刚才只是来来回回拿着,都没感觉多,如今一看都可以堆成一座山了,把她也给吓到了。
田老婆子突然良心有些过意不去了,“那个老二媳妇,你慢慢洗,不着急。要是累着的话就起来站一下,会好受点。”
“是,娘。”方巧玲原以为她会说些什么“放着,明天再洗”、“别洗了之类的话。
搞了半天,期待了个鬼。
“那你慢慢洗,我去看看你公爹。”
看着这么一大堆衣服,方巧玲一个头两个大,这么多到晚上洗得完才怪。
她的手非得洗成皱皮不可!
她边洗着衣裳心里边骂,“老虔婆,你给我等着!!!”
拿着木棍狠狠地敲打着衣裳,把衣服当做田金凤和田老婆子,死命地打个不停。
到了傍晚,她连一半都没洗好,累得腰已经直不起来了,手泡在水里都没啥感觉了。
她只差没哭出声来了。
衣服洗还没完,一个两个还催着她干这干那。
“老二媳妇呀,你先把这些衣服放在一边,先去做饭,吃完再洗也不迟。”
“二嫂,吃完饭你还是先打扫我的屋子,这些衣服等会再洗。”
田金凤本来还想变着法子折腾方巧玲,一看到院子积满那么多衣裳,差点没笑出声来。
“二嫂,既然你洗着就洗到底吧。我也去把我屋里的衣裳一并拿过来给你洗,不然放在柜子里都生味了。”
“别……”不待方巧玲说“不”字,田金凤几乎把她柜子里所有的衣裳都拿了出来。
这一家谁喜欢买买买,非田金凤莫属。
衣服谁最多,除了她还是她。
田金凤特别喜欢买衣裳,布料面积也比常人大不少,别人一匹布统计下来做三四套衣裳,她两套都不成。
她这一搬出来整个大院子都快占满了,方巧玲当场差点被刺激得吐血,一口老血哽在心口不上不下的。
这些衣服这么多,今晚她是不用睡觉的节奏。
“二嫂,那就麻烦你了。”她好笑地表情,有那么一刻方巧玲都想摊手不干了。
可她最终还是忍了下来,为了她的两个孩子,就算把手给洗废了也得洗。
“不麻烦。”
“那二嫂就先去把饭给做了呗。我饿了。”
“好。”方巧玲笑得比哭的还难看,她庆幸回来路上捡了十文钱买了几个包子垫肚子,不然现在得饿晕了。
方巧玲洗了洗手,暂时先把衣裳放下,一进去灶房差点没被吓到。
锅盆碗筷全部扔在那没人洗,狼藉一片。
老鼠叼食都没这么厉害。
老虔婆还说得一副没她们过得很好的样子,就这幅模样,只怕用不了多久,这都成鼠窝了。
方巧玲只能先把几个锅给洗了,下了点米去煮,往里面剁了几块番薯下去,这会喝点粥垫垫肚子也好。
要知道在外面,一碗粥还得两文钱呢,死贵死贵的,哪哪都要钱她都不舍得吃。
不像在家里,粮食多得是,先下多少就下多少,至少不会饿肚子。
屋里都没什么东西,肉不用说了,只剩下菜。
也不管好吃不好吃,多放点油就是,这两天都省着银子没怎么吃油水,她往死里地倒。
弄了一大盆番茄炒蛋,怕到时鸡蛋全部被田金凤给舀了去,她把蛋全部弄碎了,这样人人有份。
其他的就是炒土豆丝炒青菜什么的,简直太绿色天然了,灶房上下翻了一遍,连块肉片都没有。
方巧玲挺疑惑的,就田金凤那死肥猪无肉不欢,一顿没肉难受得不行,难不成这两天啥肉都没买!
想想都不太可能的事情!
还有就那老虔婆十几年都没下厨了,只怕也不会做饭了,不用说肯定是用银子买的。
随便炒了几道菜,还没端出去之前,方巧玲叫着田桂花她们过来,母子三人每人先扒了一大碗番茄炒蛋,然后又悄声无息地把碗洗干净。
还有一大堆衣服等着她洗,眼下她要把肚子垫饱再说。
剩下的番茄炒蛋,她就往里面多兑点水下去,至于番茄不用钱,多下几个没问题。
就剩下一点蛋碎漂浮着,看出是下了蛋的。
“吃饭了,吃饭了。”
方巧玲把饭菜都端了出去,叫着田老婆子她们出来吃。
至于田老三,给他送去一碗番薯粥,还有一些菜。
田金凤看着满桌子的饭菜,很没吃相地用着筷子扒拉每盘的菜,找不到半点肉块。
就连那番茄炒蛋都找不到半点蛋块,只剩下蛋碎,捞都捞不起来,“这煮的什么呀?猪都不吃这个。”
方巧玲本来干得累死,听到这话心里火气挺大的,猪说的不就是她吗?
想想田金凤骂的是自己,这口气也就散了。
“娘,灶房都没什么东西了,这些是我尽力做的了。”
想吃肉行呀,叫老虔婆拿银子出来买肉。
在外住了这两天,一天都是啃馒头,一文钱可以买两个馒头,一文钱才买两个菜包子,两文钱才有一个肉包子,贵得要命。
现在有浓稠的粥喝,对方氏来说简直不要太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