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凌楚玉好说歹说自己身体一点问题也没有,让息儿不要再担心了,那小人儿依旧抽抽嗒嗒,淌着小眼泪。
“都怪息儿,那些人硬说人手不够让我去帮忙,一时忙昏了头,就没能照顾好小姐。”
息儿飞快抹了一把眼泪,凌楚玉看她红通通的眼鼻,觉得很是可爱。
“我真的没有不舒服,是我不想在里边呆了。”
“可小姐身体才好也是事实!”
息儿快厌烦死沉小娘和二小姐了。
这小孩,心里想什么,脸上全写着了。
凌楚玉今日难得真心笑了,掏出手帕,细细地给息儿擦了一遍脸和汗。
回院的路上,路过花园时,忽然听得两个男人交谈声音,由远及近。
一个年轻,一个年老,年老的声音凌楚玉颇为熟悉,可不就是自己父亲,凌川,凌老将军。
父亲从宫里受赏回来了。
那两人听声是越走越近了,凌楚玉根本按捺不住自己捶鼓似的心跳声。
那是她的父亲啊!是她上一世临死前才解除误会,是一辈子也没能好好相处过的父亲!
她自知自己身上背负着的重担,甚至重生后的每一晚,她都睡不好,每每闭眼,都是族人惨死之景,血骨狼藉,人间炼狱。
而只有在父亲面前,她才能像普通人家等待父亲归家的女儿一样,什么也不用考虑。
“楚玉见过父亲!您终于回来了——”
凌楚玉脸上泛着微红,在看清另一个人是谁时,甚至笑容都有些僵了。
离……离王,厉修谨。
凌楚玉没想到,会这么快遇见他。
强忍着向厉修谨主动问好的念头,“父亲,这位是......”
“来玉儿,快见过离王。”
见到思念已久的家人,就算是平日里相处不多的大女儿,凌川也很高兴。
他揽过女儿,引到厉修谨面前。
“离王,这是微臣长女,凌楚玉。”
对于凌楚玉来说,支撑她这一世的动力,除了仇恨,另一个心结就是离王厉修谨了。
她悄悄瞟了一眼。
厉修谨玉树身姿,就算身着常服也难掩凛杀之气,鹰眸中暗藏不透深渊的光。
此人用兵如神,虽沉默寡言,确是真正将百姓放在了心上。
这样一个令人敬佩的人,自己怎么就识人不清,忠心错付......
凌楚玉故作镇定地行了一礼,起身就发现厉修谨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厉修谨刚见她时心中大恸,那只翔鸾穿花簪......
厉修璟平日里军营朝堂两处走,未接触过多少女眷,如今直看着人家一介女流,一时看得出神,竟没发觉哪里不对劲。
凌川呢,直接开始给自家女儿,介绍这位离王殿下了。
凌川与厉修璟共事过,十分欣赏这位用兵如神而又心有慈悲的皇子,一说就说得停不下来了,从他俩还未熟识的初印象,讲到他们的每一场战事……
也得亏凌川在这方面心大,完全没注意到他正夸赞的对象,正直直看着自己女儿。
凌楚玉虽然面对厉修谨探究而又逼人的视线,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
可厉修谨是谁啊,那可是自己从前世起,就无比钦佩的人物!心中憧憬的白月光!
她本身就不是健谈的人,此刻面对厉修谨,不免多了几分拘谨与矜持,却不羞怯。
息儿站在一旁,莫名感觉好似被那三人隔绝开了。
这离王殿下,生得一副君子模样,英俊极了。
可是……怎么这般孟浪!竟然直盯着自家小姐看!
小姐今天又是怎么回事啊,竟然、竟然就任他这样、这样地……老爷!你快清醒点!
厉修璟看着她那只翔鸾穿花金簪,心中思绪万千,当年的那人,头上也是簪了一只翔鸾穿花……
思绪渐渐飘远,回顾幼年时。
女孩远远就看见男孩在崖边青松下打坐,自己也笑咯咯寻了过去,地上落着松针,恰铺成了一张小毯。
女孩坐在上边,朝男孩闭着的眼摇了摇手。
男孩听到脚步声,早知是她来,睁了眼去看她。
女孩侧头,还晃了晃脑袋,示意男孩去看自己头上的簪。
“你看我这只簪,好看吗!”
“……嗯”
其实自己还未能看清。
“这是我母亲赠予我的,听说样式是翔鸾穿花……鸾是什么?”
“是,一种鸟。”
“你见过吗?”
“未曾,这是神话中的鸟,未必会有……”
男孩见她脸上掩不住的失落,忽然改口。
“也不一定,我会为你找到的。”
……
“女床之山,有鸟,其状如翟,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
自那人突然消失直到现今,厉修谨也没有放弃寻找,被他记住的,还有那一只鸾鸟样式的金簪。
为了这个模糊线索,他查阅了许多关于鸾鸟的典籍,见过各种大同小异的鸾鸟画像。
这样式的金簪,做起来费时费力,虽然不多,却不代表着就少,何况当年根本就没能看清具体形状,千百只鸾鸟的金簪,各式各样。
然只有今日,凌楚玉发上簪的这一只,让他心神不定,再次忆起那段回忆来。
尚未有定论,厉修谨不能明说,不能声张。
半晌,他才堪堪吐出了一句,“这簪好看。”
凌楚玉和息儿俱是一愣。
息儿撇了撇嘴,这离王殿下,太不会夸人啦!
不像成王殿下,虽样貌不及离王,却恪守君子之礼……
她瞧着这两位好像都喜欢这家小姐,不然为什么总爱往小姐那看呢?也不知道小姐是心仪哪一个。
凌楚玉丝毫不觉得厉修谨会对自己有什么心思,她下意识里,就已经为厉修谨这反常的举措想好了所有缘由。
离王家中似乎是有一位侧妃的,也难怪殿下会盯着自己簪子看这么久,许就是觉得好看,想也打一只趴。
凌楚玉从前对厉修谨颇感敬畏,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觉得这人好似无欲无求,恍若谪仙。
如今这一幕,倒让凌楚玉感到丝丝莫名的欣慰。
是了,离王殿下,再怎样仙气飘飘,也该是有人气的啊。
“谢离王,若是殿下想为侧夫人打一只,可借臣女的打样。”
凌楚玉解下簪子,双手递给他。
“此物件对臣女来说很珍重,望殿下妥善存放。”
厉修谨听了,也不去纠正凌楚玉跑偏的思路,待他查清后,自有自己做法。
“凌将军,宴席。”
厉修谨出声叫回了,思绪飞奔的凌老将军。
刚刚凌楚玉口中的‘生母’二字,似是触及到了凌川。
凌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是是是,哎呀,都快忘了这一茬。”
凌楚玉又恭敬行一礼,目送二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