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玖站在一艘大船上。
周围是黑色的冥河, 冥河水是静止的，河里是鬼魂的魂火闪烁的光芒，像碎落在夜幕里的星光。两岸盛开着无数的彼岸花，暗红色的彼岸花蔓铺而去, 似火焰快要熄灭时的光芒, 仍有余烬, 望不到边际。
除了这艘船外，冥河上没有其他的船只, 幽冥、寂静。
略一想, 顾玖便明白自己应该是在跳下拱桥、落到一艘船上时，突然间被拉入另一个空间。
这便是船上的鬼将他们逼下冥河的原因，也因为明白这点, 所以她才会选择上船。
顾玖抬头看向船舱的方向。
船舱的窗开着，暗红色的帘子垂落，帘子上绘有金色的彼岸花纹路, 华贵又精致，昭示着船上主人的身份。
顾玖没有迟疑地走过去, 掀开船舱的帘子。
船舱里布置得古色古香，极有古韵, 那坐在窗边喝茶的男人非常契合这样的环境, 含笑望过来, 尊贵非凡。
恍然间，让人以为这是一位阴间帝王。
“夫人, 你来了。”他开口, 声音暗含欢喜, 一双眼睛柔情脉脉。
顾玖走进来, 很自然地坐在他对面。
男人抿嘴微笑, 为她斟茶，指着桌上的点心说：“这些应该是你喜欢吃的，我亲自去买的。”语气里有几分邀功。
顾玖看过去，不意外地看到熟悉的点心，都是这两天她在古镇吃过觉得味道不错的。
她的神色有些复杂，忍不住说：“我拦了两次，这次估计是拦不住了，你不怕吗？”没见过这么急着找死的。
鬼新郎脸上的欢喜敛了下来。
见状，顾玖确认自己的猜测，目光变得犀利，“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变成阿疾的样子？昨天晚上，你故意在僵尸袭击我们时出现，就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吧？”
引起陆疾的注意，又迅速离去，一心认定这桩婚事，种种看来，他绝对是故意的。
除此之外，他的感情也是真的，是真心在喜爱着她。
鬼新郎定定地看着她，突然笑道：“夫人这般聪明，应该已经猜出来了吧。”
顾玖了然，“所以，死亡通告是你发的？”
鬼新郎点头，似乎只要她问的，他都不会骗她，语气柔和地说：“我是幽都城的城主，用民间的话来说，便是冥府的主人——鬼帝，我能玩弄这个世界的所有规则，让规则为我所用。”
“发布死亡通告又是为什么？”
鬼帝轻轻地笑了下，“你们要来破坏我的主场，我当然要杀死你们。”他看着她的眼神很柔和，“夫人放心，等你死时，我不会让你太痛苦的，你很快就可以变成鬼。”
顾玖笑了下，“你的意思是，迎我去幽都城时就让我死吗？”
鬼新郎嗯一声，羞涩地笑了下，“如果你要打我，我不会反对的。”他害羞地看她一眼，“我一直等你来，你果然和我想像的一样，你打我的样子都很好看。”
顾玖：“……”
她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打他的。
可是她也不知道当时鬼新郎会有这样的身份啊。
见她无话可说，鬼新郎高高兴兴地为她介绍，“这是桃花糕，你吃了两次，这是樱桃奶酪，你吃了三次，这是……”
顾玖很想抚额，总觉得这鬼新郎活不长。
她心里有些担忧，第一次真心实意地为游戏世界里的boss担忧。
偏偏对方还在问：“夫人，你是在担心我吗？”
他一脸惊喜，很高兴她会为自己担忧，反过来安慰她，“你不用担心，他不会这么快就找过来的。”
“但他总会找过来的，是吧？”顾玖总结道，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味道非常不错，是很正宗的大红袍，是人类吃的东西。
鬼新郎抿嘴笑了笑，似是一点也不担忧。
顾玖在他的推荐下，吃了两块樱桃奶酪和核桃酥，正要吃别的，突然他抓住她的手。
“怎么了？”她抬眸看他，感觉到那抓着自己的手寒冷异常，阴冷的气息渗进骨子里，若非她是b级玩家，只怕已被冻伤。
果然他是这个世界强大的鬼帝，甚至能玩弄规则。
陆疾的手虽然也冷，却是一种温凉，不会冷得彻骨。
鬼帝柔声说：“夫人，你口袋里的栗子能不能给我？”
顾玖神色微顿，开玩笑似地说：“怎么，你也想吃栗子？只剩下一颗，而且放了很久，已经不香味。你要是想吃，可以去街上买。”
鬼帝没有接她的话，而是拉着她的手，倾身过去，将她口袋里的栗子取出来。
栗子表面的油光还在，因为放了许久，确实不怎么诱人。
鬼帝看了眼栗子，手心收拢将它捏碎，一股黑色的火焰腾起，将栗子碎末烧得一干二净，连点渣都不剩。
做完这些，他朝顾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夫人，这样他就不会来了。”
顾玖眨了眨眼睛，将自己的手抽回来，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颗栗子是刚才陆疾特地放在她口袋里的，如果鬼新郎又像白天时将他们分开，陆疾能以栗子为媒介破开空间过来。
鬼帝没有说话，取来一瓶桃花酿，给她倒了一杯。
似乎只要她在古镇里品尝过的美食，他都有准备。
顾玖叹气，对他投喂的食物来者不拒，算是再吃顿宵夜。
不知何时，窗外响起丝竹之声，空灵美妙，顾玖抬头朝窗外看过去，发现黑暗的河面驶来一艘船，船上有抚琴弄筝的仕女，还有表演歌舞的舞姬。
黑暗的冥河渐渐地热闹起来。
放眼望去，彼岸花开，船帆交织，倩影杳然，好一幅盛世美景。
果然是冥河夜景。
“夫人，好看吗？”鬼帝微笑问。
顾玖点头，“挺好看的，人间看不到这样的盛景，我以前也没看过。”
鬼帝羞涩地说：“只要夫人愿意留下来，冥河夜景将为你绽放，许你太平人间。”
“做梦！”
鬼帝：“……”
顾玖赶紧道：“这不是我说的。”
鬼帝脸上的笑容再次敛去，眸色幽深，抬头看向船舱门口，只见一个人掀起帘子，大步走进来。
顾玖转头，倏地站起，笑着道：“阿疾。”
陆疾大步走过来，来到顾玖面前，先是确认她没什么事后，将她拉到身后，方才看向鬼帝。
鬼帝也站了起来。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气势，唯一区别是，鬼帝是男人，陆疾现在是少女模样。
但他们身上的气息都是一样的。
陆疾冷冷地看着鬼帝，“不管你是什么东西，都必须消失，我不允许你用这张脸来欺骗阿玖！”
鬼帝眸色深沉，见顾玖被他护在身后，眼里闪过黑暗的嫉妒之色，冷声道：“我没欺骗她，我和你的感情是一样的，你爱她，我也爱她。”
顾玖：“……”突然就表白，怪不好意思的。
陆疾一下子爆了，“闭嘴！”
他伸出手，手中蹿起一缕黑色的火焰，这火焰和刚才鬼帝所用的一模一样。
顾玖看到那黑焰，眼看它即将要袭向鬼帝时，她拉住陆疾的手，“阿疾，别……”
然而这次陆疾没有再听她的，黑焰已经缠上鬼帝。
黑焰轰的一声笼罩住鬼帝，鬼帝站在那里，没有丝毫的反抗，只是看向顾玖的眼神充满了担忧和不舍……
“哇！”
顾玖猛地吐出一口血。
“阿玖！”陆疾被这变故惊住，又惊又怒，赶紧扶住她，那双黑眸直刺向鬼帝，“你到底做了什么？”
鬼帝的气息变得有些微弱，他被黑焰焚烧，极尽痛苦，纵使如此，他都没有吭一声，虚弱地说：“如果我死了，这个世界会崩溃，所有的生灵都会毁灭，他们也一样……”
火焰渐渐地熄灭。
鬼帝踉跄地靠着船舱的墙壁，身形有些透明。
陆疾没看他，他扶着顾玖坐下，赶紧取出一颗血丹喂她，为她梳理受伤的身体，感觉到她的五脏六腑都濒临崩溃，更是怒不可遏。
血丹的效果还是很好的，不过半个小时，顾玖感觉到痛苦离去，恢复不少。
她长吁口气，不解地看着鬼帝，“为什么？”
她知道如果游戏世界经历非正常的力量导致毁灭，身在游戏世界的玩家不能及时离开，确实会受到影响，甚至死亡。但从来不知道有人的生死会和游戏世界挂勾，一但他出事，游戏世界也会毁灭。
鬼帝看了陆疾一眼，非常乖巧地回答：“因为我是他的毁灭之力，亦是他的一部份力量。”
顾玖微微一怔。
看她这表情，鬼帝就明白了，忍不住笑起来，朝陆疾这正主说：“你竟然没有告诉她？”
陆疾不语。
鬼帝非常贴心地对顾玖说：“夫人，他是诸天万界最后的神，从规则之海诞生，继承诸神陨落后的毁灭之力而生，亦为毁灭诸天万界而亡。”
顾玖：“……所以，他是灭世者？”
灭世者这种概念，是她偶然从自由联盟的论坛里看过的。
据说某些游戏世界会存在灭世者，不过那些灭世者太危险了，只有s级世界才有，很多s级玩家去做任务，目的便是为了消灭那些灭世者。灭世者的危险度连s级玩家都扛不过，很多资深的s级玩家都是陨落在灭世者手里。
如果灭世者都像陆疾这样的等级，她倒是有些明白s级玩家陨落的原因。
鬼帝笑起来，“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他确实是灭世者，像我这样的，便是被他抛弃的一部份毁灭之力。”
顾玖：“……”
她很轻易地捕捉到鬼帝的险恶用心。
不用看也能感觉到身边的男人有多僵硬，这是他从来没有明确告诉过她的东西，也是他努力隐瞒的黑暗的一面，不愿意让她知道他生来不祥，甚至是诸天万界最忌惮的毁灭者。
正常人类都不会喜欢他这样的存在。
半晌，顾玖慢吞吞地哦一声，“原来是这样，还有呢？”
鬼帝和陆疾同时看她，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仿佛都在问，她难道不害怕吗？
顾玖很平静地说：“你又是怎么变成这世界的鬼帝？”
这话直指核心，也是最关键的。
既然鬼帝是陆疾抛弃的力量，他又怎么变成游戏世界里的boss。
“我也不知道。”鬼帝很坦诚地说，“从我有意识起，我就在这里，而我的存在是为了毁灭这个世界。”
他是毁灭之力，自然也是毁灭者。
作为一个毁灭者，理所当然与这世界息息相关，如果进来的玩家想要弄死他，那这个世界会毁灭，玩家也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