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想着,苏梅暗叹了声,重新拿起玉饰钢笔记录了起来“小瑜儿不是过几天就回来了吗,等他回来,问问他的意见吧。”
小瑜儿恋家,问他肯定不成。
小梅这么说,便是拒绝他的提议了。
赵恪张了张嘴,倒底没将小瑜儿被小黑蛋绑起来的事说出来。
被两人讨论的小瑜儿正在火车上跟王竣、叶部长、老院长等人告别。
他们从花城一起坐车,本可以一直坐到豫省再分别的,只是下一站到湘省,杨建修、何庆生和钱乐喜都想去那位的老家看看,参观一下他老人家的故居,最好再拍张照片留念。
“瑜哥哥,”囡囡递了个笔袋给小瑜儿,“我自己缝的,给你装笔。”
“谢谢囡囡。”小瑜儿伸手接过,揉了揉她的头,掏了枚像章塞他手里,“日后有什么想吃想要的给我写信,我给你寄。我们哪儿虽然一年有七八个月是冬季,地儿又偏僻,物产却十分丰富。一年到头有吃不完的鱼和野味,就像这会儿,眼见要过冬了,大家都会在落雪前出江捕鱼,上山砍柴打猎,腌制鱼肉野味。”
王家富裕再加上就囡囡一个孩子,她从没缺过嘴,遂对小瑜儿说的吃食兴趣不大,只挂心一点“吃的就算了,你回去帮我问问干妈,明年暑假我能去看她和小暄吗”
张宁听得心头一疼,却不好跟闺女说下放人员是没有人身自由的。
小瑜儿不懂这些,满口应道“好,回去我就跟妈说,明年王叔叔要是没空送你来我家,我就买了车票过去接你。”
囡囡乐得咧开掉了门牙的嘴,举手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小瑜儿抬手与之相击。
几人不放心四个孩子,一边往他们兜里塞钱票,一边叮嘱了又叮嘱,让他们看了那位的故居就赶紧回家,别在外面多做停留,不该管的闲事别管,见到人家武斗赶紧避开
小瑜儿连声应着,伸手抱了抱各位,提着东西冲几人挥了挥手,带着杨建修等人下了车。
跟他们有同样想法的不少,四人一连找了几家招待所,里面都住满了串联的学生。
最后他们去了hbs翌日一早,几人吃过招待点的窝头稀饭小咸菜,刚要随人一起出发,便听广播里再次传来了十月下旬人民日报发表的hbs四人对视一眼,走着啊
走是不怕,只是这么一来他们就赶不及在落雪前回家了。
杨建修看着那边一群兴致勃勃扛着红旗就要步行出发的学生,扭头问小瑜儿“去吗”
“我爸要我尽快回家。”小瑜儿打开地图看了下路长,一百多公里,“真要步行过去,来回没有十来天不成。接下来的路咱们便是一咱坐车回家,照往年看,积雪也要到膝盖。”一下雪,别的车都不好使,得让人架了雪撬到佳市接他们,到时不但他们遭罪,就是来接他们的人,一个来回冻得也够呛。
钱乐喜“那不去了”
小瑜儿思索了下道“看看哪儿有电话,我给我爸报个平安,顺便问问他的意见。”
招待点是临时设置的,没有电话,找人问了下,说旁边大学有。
四人背着包拉着行李箱过去,大门敞开着,门口连个看门的大爷都没有,静悄悄的,极不寻常。
杨建修狐疑地左右看了看“学校的师生不会都跑去大串联了吧”
小瑜儿抬手一指校内拉起的条幅。
会
几人瞬间变了脸色,不过倒底是少年心性,多少有些好奇。
钱乐水“去看看”
“行啊”杨建修紧了紧背包带子,大挥一挥,“走,去操场。”
小瑜儿受了几次教训,再有长辈们的叮嘱,哪敢沾这些,忙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我去办公室打电话。”
何庆生“那等会儿门口汇合。”
小瑜儿点点头,拉着行李箱朝办公楼走去。
一间间办公室洞开着,桌椅倒在地上,书本教案或被人撕毁,或弃在地上踏满了脚印。
捡起本机械工人速成看图,擦去上面的泥印,小瑜儿翻开封面,“丰振业”三字映入眼帘,弯腰又捡起一本金属结构装配钳工须知,一本车床要览,每一本打开,第一页都写有“丰振业”。
这么看,丰振业是这儿的机械工程类教授了。
展了展折皱的书页,小瑜儿扶起一个桌子,将书撂放在了上面。
四下看了看,墙角只有裸露的电话线,电话不知是被老师们提前收起来了,还是被那些打砸的学生给拿走了。
办公楼走了个遍,小瑜儿也没瞅见一部电话,拉着行李箱,小瑜儿无奈地出了办公楼,先一步等在了校门口。
“噔噔”
远远传来了一阵零乱的脚步声,小瑜儿回头,杨建修和何庆生各拉着个女孩,一边朝这儿飞奔,一边紧张地回头朝后看去。
钱乐喜拎着个棍子护在他们身后。
小瑜儿心下咯噔一声,站了起来。
“快跑”杨建修冲他挥手。
小瑜儿东西多,不敢怠慢,忙拉起两个行李箱先一步冲出了校门,顺着大路拐进了一条小巷。
杨建修等人紧随其后。
奔跑间,小瑜儿余光扫过一家门头上的g命烈士家属铭牌,一侧身闪了进去。
那家妇人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刚要站起来寻问他找谁,小瑜儿抢先一步塞了把钱票给她“大娘,我们躲五分钟。”
妇人一愣,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大团结粮票,又听了听远远传来的喊打声,咬了咬牙,断然拒绝道“不行”
话没说完,抬头看到被杨建修、何庆生拉进来的两姑娘,惊得张了张嘴“快,随我来。”
小瑜儿扫了眼惊慌失措长一模一样的两女孩,提着行李忙跟了过去。
几人刚被妇人推进地窖,上面移上陶缸,院门便被人推开了“有没有看见三个男生和一对双胞胎姑娘”
“是四个男生,我方才看见了,还有一个拉着两个行李箱。”
“没有,”妇人板着脸,没好气道,“要不你们搜搜。”
有几人意动,只是还没行动,便被人拉住了胳膊,低声在他们耳边说了句“烈士家属。”
一家人死得只剩这妇人和俩儿子了,大儿子在部队,小儿子就读于他们学校的工程系。
钢起来,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打了个哈哈,撤了。
妇人长舒了口气,眼看他们走远了,忙移开陶缸,唤了他们出来“你们快走吧”目光扫过双胞胎,妇人顿了顿,“你俩有地方去吗,要不”咬了咬牙,妇人迟疑道,“先随我去乡下老家躲几日”
姐妹俩抹了把眼泪,摇了摇头“谢谢。”父亲方才为护她们被人打断了腿,现在还不知道生死呢,她们不能走。
“大娘,”杨建修余光瞟过双胞胎被扯破的衣服,“你有旧衣服吗。”
“有、有,我这就去拿”
“不用了,我箱子里有她俩穿的衣服。”小瑜儿拦住妇人,招呼几人道,“先离开这里。”找不到人,那帮人该回来了。
几人点点头,朝外看了看,忙迈过门槛,跑出了巷子。
七拐八拐的哪儿僻静往哪走,半晌到了郊外一个半塌的茅草屋,小瑜儿四下看了看,飞快打开箱子,拿了一套将校呢军装一套藏蓝色工装丢给两人“换上。”
说着避了出去,抬腿分别给了杨建修、何庆生和钱乐喜一脚“怎么回事儿”
三人自知理亏,没敢还手,只小声将经过说了一遍,原来双胞胎的父亲被人贴了大字报,押在操场的高台上被人批斗,有学生要姐妹俩跟她们的父亲划清界限,两人不愿意,顶了几句,被激怒的女学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扒衣服。
其中一个受不了辱,一头撞向了台柱,结果好巧不巧地撞进了被人挤在台下的杨建修怀里。
杨建修无奈地摊了摊手“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小瑜儿噎了噎“那么多人你们咋将人拉出来的”
何庆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们演了出苦肉计。”
“这两龟玩意儿,”钱乐喜笑道,“一人推了人家姑娘一把,然后学人家农村老太太指着两人口吐白沫地狠狠咒骂了一通。你不知道那骂词,啧绝了那帮人渣听得一愣一愣的,佩服得五体投地,刚要上前来个哥俩好啊六六哦,结果你也看到了,一人拉着一个跑了。我能怎么办,不得帮他们断后啊。”
小瑜儿抽了抽嘴角,回身打量着换好衣服出来的双胞胎,真美怪不得三个家伙这么积极救人。
“进来,我帮你们把辫子剪了画个妆。”小瑜儿说着再次打开藤箱,拿了把剪刀和化妆用具出来。
半小时后,不但两姐妹变成了一黑一白一俊一丑的两男生,小瑜儿四人也变了个样,成了农家不讲卫生的穷小子,身上的背包换成了破布包袱,便是小瑜儿的藤箱,上面也压了些稻草,用一个扁担挑着整成了两捆干柴。
这会儿四人不由庆幸,因则身上都带了早前收的几样古物,为防万一,昨儿他们投宿hbs双胞胎要回去看父亲,小瑜儿这会儿只想赶紧坐火车回家。
投票,31,小瑜儿败北,只得跟着摸进学校,以讨要煤块钱为借口,进了关押老师的小黑屋。
看着几个伤重并高烧不止的师生,小瑜儿沉默了片刻,递给杨建修一包香烟,让他将门口的人引走,打开藤箱拿出顾老给备的药,拧开水壶给几人喂下,又帮他们简单地处理了下伤口。
想了想,小瑜儿又拆了包奶糖,一人给塞了把。
合上藤箱,绑好稻草做好伪装,小瑜儿挑起来道“走吧。”
“等等,”双胞胎的父亲忍着腿上的疼,伸手拽住小瑜儿道,“小兄弟,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小瑜儿凝了凝眉“你说。”
男人隐晦地扫了眼扮作少年的两个女儿,恳求道“麻烦你帮我找到两个女儿,带她们离开。”
小瑜儿讶异地挑了挑眉“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我是好是坏,就敢把闺女交给我”
“我认得你方才拿出来的药瓶。”
小瑜儿一震,叔太爷用的药瓶是特制的,上面有独属于他的个人标志。
对方看着小瑜儿的表情,缓缓舒了口气“我跟顾家有些渊源。”
“你是”
“丰振业。”
这么巧刚在办公室看到他的几本书,这会儿就遇到上了。小瑜儿再次讶异地挑了挑眉“我今年9岁,你便是将人托给我,我也做不了主”看着丰振业陡然暗下的脸色,小瑜儿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给家里打个电话”
丰振业眸中光茫一亮,止不住哽咽道“谢谢、谢谢。”只要顾家肯伸手,就能保得两个孩子安然无恙。
扮作少年的丰静语、丰静文张了张嘴,对上父亲看来的目光,红着眼眶无声地点了点头。
顾老接到小瑜儿打来的电话,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丰振业是谁。
年纪大了,见过的人经过的事太多了,些微细枝末节早被他遗忘在哪个疙瘩窝了。
从隔壁公安局回来,顾老牵起扑过来要抱抱的和暄,冲翻晒南瓜籽的汪师傅和纳鞋底的茶大娘招招手“来来,帮我想想,我认识的人里有没有一个在湘省大学教书的丰振业”
“丰振业”汪师傅想了想,半晌摇了摇头,“不认识。”
茶大娘跟着摇了摇头。
晚上赵恪巡江回来,听顾老说小瑜儿又招惹了两个姑娘,气得当场磨了磨牙,心下打定了主意,今年说什么也要将他丢进童子军。
往后形式还不知如何呢,就他这性子,不丢进军营打磨一番,再惹出什么事来,还不得给家里招祸。
苏梅接过汪师傅递来的饼子,撕了块给和暄,就此事发表看法道“不管认不认识,两个姑娘若是能帮一把,还是伸把手吧。”
赵恪喝了口汤,夹了筷子无刺的鲟鳇鱼肉喂和暄“帮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苏梅心下一突,直觉不好“赵局长,你是公安耶,救人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苏同志,你这是道德绑架。还有,她们不在我的地盘,不归我管。”
喻兰听着两口子说话,直想笑。
赵倬端起酒杯跟汪师傅碰了下,一口喝了,斜晲了他弟一眼,又给汪师傅倒了杯。
“赵局长,”苏梅讨好地夹了块兔肉给赵恪,“小瑜儿今年才9岁,比着同龄人我觉得他挺优秀的,你不能老拿自己或是念辉他们几个的标准来要求他,这样对他不公平。”
赵恪刚要张嘴反驳,突听顾老叫道“我想起来了,丰振业、丰振业,原来是他啊,这小子女儿都这么大了吗我印象中他还是一个帮我们递纸条的小萝卜头,那时我们都叫他小萝卜,哎啊,竟差点把他的大名忘了,你们看我这记性”
“救小恪,不管多难,这个人咱都得救出来。他父母都是烈士,当年在监狱他小小年纪就帮我们往外递纸条,可是解救了不少同志。”
“那怎么还被人贴大字报了”苏梅不解道。
“我记得”顾老想了想,“从监狱出来,他被送去了泸市孤儿院。小恪你让人查查怎么回事儿”
“嗯。”
第二天训练回来,吃过早饭,赵恪一边打电话让小瑜儿先带了双胞胎回来,一边让阎铭帮他查丰振业。
中午,阎铭便将消息递了过来,原来大学毕业后,丰振业深感知识储备不足,又申报了国外的大学。
“队长,跟他关押在一起的另外几个教授”
赵恪颇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我联系下几个战友。”
能被赵恪看中的战友那都是生死之交,他打电话把情况一说,几位帮着活动了四天,将一帮人下放在了红旗农场。
宋志国接到消息,气得开着军卡就跑来了“赵局长,你给我找事呢”
赵恪也没想到给下放在了红旗农场,当时战友问他安排在哪,他随口道了句“离伊嘎近点就成。”
“抱歉,”赵恪迎着人往院里走道,“要不是最近对面活动频繁,我就将人安排在我们伊嘎了。”
宋志国陡然一惊“要不要我支援你点人,别看我们现在都是开荒种地的,早几年谁他娘不是扛枪杀敌的英雄”
赵恪抬手冲他敬了个军礼“谢了,暂时不用,不过可以的话,你和杨长场还是先将人训练起来吧,以防万一。”
“成,我回去就将人操练起来。你家属呢,要不要先安置在我哪儿”
“不用了。镇上人人都打得一手好枪,再加上我家叔爷配得一手好药,有情况了,短时间内我们能应付得来。”为免被他们抓住把柄输了理,对面怎么也得先小心地试探几回。这么一来留给他准备的时间就充足了,遂他倒不担心小梅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