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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狗血武侠(6)
    殷复寒肯去黄鹤谷给燕聆取药材, 宋疏很是高兴,一者他医术高明,不会被那脾气古怪的胡药师耍得团团转,二者, 他同这黄鹤谷倒也有些渊源。



    当年殷复寒去苗疆虽是学了一身的本领, 却也危险重重, 九死一生之时被黄鹤谷谷主胡药师所救, 并且带回去当了个关门弟子。结果他学有所成后不甘心在谷中蹉跎岁月,请愿重出江湖,胡药师没有拦他,反而劈头盖脸把他轰了出去, 并且叫他永远不要再出现,干脆地与他断绝了关系。



    他们师徒之间究竟到了什么地步宋疏并不关心,但殷复寒对于黄鹤谷的熟悉程度不用多说, 宋疏只要等他消息就好。



    还有就是,他筹谋了多日的事情就快要动手了, 殷复寒态度尚不明确, 放任他在自己身边始终是个变数。



    “属下已经确定了,那明鹤就藏身在冲云门中, 以裴远山的师弟自居, 冲云门的弟子都唤他一声师叔。”



    商越半跪在床边伺候宋疏更衣,宋疏刚醒, 迟钝地伸手伸脚,听到这话才给了点反应,“冲云门倒是待他不薄, 不枉他一腔热忱弃暗投明。”



    “还有一事, 属下在追查此人下落的同时, 发现有另一伙人也在查他,不过动作没有我们快,现在应该还被蒙在鼓里。”



    宋疏闻言垂眸扫了他一眼,有些在意,“你觉得会是什么人?”



    “属下不知。”商越道,“不过据落凤鬼刀是他献给冲云门的说法来看,应该与此脱不了干系。”



    “那倒无妨。”宋疏道,“落凤鬼刀我迟早要拿回来,但不是这一趟。”



    毕竟他要杀明鹤,只有冲云门的人会阻挠,但倘若他想夺取宝刀,那就是与全武林为敌了。



    轻轻抚了抚商越的发顶,宋疏垂眸对他温柔一笑,“为我研墨,我要给冲云门下战书。”



    “是。”



    ……



    “十日辰时,于冲云门取明鹤性命。揽月教不愿与贵门派发生冲突,还请裴掌门莫要阻拦。宋渊后人上。”



    一封信笺,满门皆惊。



    因原教主过世而沉寂多年的揽月教忽然重出江湖,且一来就把战书寄到了武林第一门派冲云门,并扬言要人性命,此举不可谓不嚣张。



    但他指名的人与“宋渊”联系到一起,事情又显得顺理成章。因为五年前,正是这个叫明鹤的人背叛揽月教,刺杀教主宋渊,致使宋渊身受重伤,不日后撒手人寰。



    明鹤则逃进了中原,并且因为“除魔有功”,为武林的正义人士所接纳,一时间备受吹捧。



    甚至不少人扬言要趁此机会彻底铲除揽月教,江湖上一呼百应,但真到了动手的关头又哑火了,因为传闻中青茫山上布满了机关陷阱,内部成员个个都是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亡命之徒。他们前去清扫必然损兵折将,任何门派都不愿当这个冤大头,连对待明鹤的态度也变得暧昧起来。



    明鹤与宋渊搏斗一场,自身也受了很重的伤,倘若没有这些门派的庇护肯定逃不过揽月教教徒的追杀,但后来江湖上并未传出他被杀害的消息,没过多久,这个人也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了。



    如此看来,当年应该是冲云门收留了他,而冲云门究竟是好心还是另有所图,憋人就不得而知了。



    江湖上的消息传得最快,宋疏的战书提前了三日,足够传遍武林各大门派。不过他知道,不会有人出手相助。一者他们不清楚这位“宋渊后人”的实力,尚在观望阶段;二者……冲云门既然敢收留明鹤,就该做好与揽月教为敌的准备。通常不伤及自己的痛处,这些门派是不会站出来主张正义的。



    冲云门所在的鼎风山天赋灵秀,一条绵长宽阔的台阶如通天般从山下铺到山顶,堆砌的石块平坦而整齐,马蹄与脚步踏在其上,不大不小的声音在苍翠的林中回荡。



    门前洒扫的弟子听到声音,转头向山下掠了一眼,于是便看见了以宋疏为首的一大群持刀拿剑之人。冲云门的弟子多着白袍,看着儒雅而飘逸,但这会儿则很没形象地撂下扫帚就往上跑,嘴里大喊着“掌门!掌门!那魔头来了!”



    “嘁,什么眼神啊,我们教主哪里像魔头了?绝世大美人好嘛!”燕聆很不爽地叫道。



    “燕护法,说不定人家指的是你呢。”身后的手下插了一句嘴,顿时把燕聆惹炸毛了,差点就在冲云门门口和手下打起来。



    宋疏则很平静地在山门之下勒马,并未再多行一步,而是规规矩矩恪守礼节,等着冲云门的人出来。



    于是裴远山领着一众弟子去往正门的时候,不由得为所见愣了一愣。



    晨雾被初升朝阳的金光稀释,轻纱似地缭绕在山间。所有人着黑衣,持兵器,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而中间那骑着白马的青年,一身张扬的红袍,墨发简单束起,发尾和衣摆在空中轻轻飘动,至于那一张脸,竟然是从未见过的好颜色。



    也不知是此刻阳光照着迷了眼,还是这山间的雾气朦胧,晃了神,在场的冲云门弟子竟然心有灵犀地觉得,他们平生能见到的最美的美人,也大抵不过如此。



    他的眉眼静静垂着,无甚表情地望着脚下流淌的溪水,直到看见了裴远山,才偏过了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而那一双眸,形状若桃花,深邃如古井,盛着冷冷清清的霜雪,平静淡漠宛若九天上的神祇,没有半点的戾气和阴煞。



    燕聆总喜欢在宋疏眉心画些艳丽的花钿,对他说是图好看,其实她自己知道,若不是这些花纹为他增添了妖冶之气,宋疏的神情配上眉心的一点朱砂,只显得他清丽出尘、悲天悯人,哪里有传说中妖魔教主的样子。



    不过裴远山到底是见多识广的老人,虽然为宋疏的外貌和气质震惊,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端着一副掌门姿态对他抱拳:



    “冲云门久未有外客来访,诸位今日一早拜上山门,未能远迎,实在是失礼,失礼。”



    “是我等不请自来,搅扰了贵门派清净,裴掌门客气了。”



    宋疏也与他见了个礼,目光从他略显苍老的面容上扫过,裴远山相貌威严端庄,气质沉稳,确有一门之主的风范。



    他又往对方身后看去,大多是持剑而立的年轻弟子,江誊不在门中,这一点宋疏特意确认过。另外还有几道目光显得过于热切,他没有在意,而是又望向了裴远山。



    “我冲云门乃武林第一门派,即便未有外客也谈不上什么清净。只是不知,宋教主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明知故问。



    水墨精绘似的眉微不可察地一蹙,宋疏并不想在这和他周旋,语气淡淡道,“信笺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本教主来冲云门是为寻仇,乃私事,还请裴掌门爽快些,把我要的人交给我。”



    这话总算说得有些魔道中人的感觉了,裴远山刚想反驳,便听他又补充道,“杀父之仇不能不报,本教主会与明鹤公平交手,希望裴掌门成全。”



    下战书、单挑,已经足够给了他冲云门面子,也够有正道风范。



    若是他想,暗杀又或者打个措手不及都要轻松得多,但他偏偏采取了最光明磊落的方式。



    燕聆对此也很奇怪,她以为宋疏是善良,事实却也并非如此,说实话,这些人的生死,如何生如何死,都很难在宋疏心中激起波澜。他决定报仇,就来杀人,最简单的杀人。



    原先作为好人的时候,宋疏总想着干些坏事,但有朝一日真的成了坏人,他又偏要按正道的规矩来。



    “老夫要如何信你?”裴远山扫了一眼他身后的黑衣教徒,沉声道,“单挑也可以,让你的人退至半山腰。”



    “教主。”燕聆立刻出声,眉头紧紧皱着,很不赞同。



    宋疏抬手示意她不必多言,然后又挥了挥手,身后众人立刻整齐地开始后退。



    裴远山看在眼里,不由震惊这些魔教众的温驯,完全不像传说中那样令人闻风丧胆,他又扫了一眼宋疏秀美的侧脸,心说这人年纪轻轻,倒是御下有方。



    等到所有人退远,宋疏也翻身从马上下来了,细白的手指按住腰间剑柄,一寸一寸抽出那雕有暗色花纹的剑身。



    这把剑名叫“赤妖”,是宋渊特地为他锻造的重剑,也许用着不那么趁手,但到底意义非凡,用来了结仇人的性命最为合适。



    “出来吧。”宋疏的视线望向了某一个方向,淡淡道。



    冲云门的弟子皆是一惊,没想到他能在一众弟子中认出明鹤,于是都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道路,唯有一人戴着半张面具,站在原处不动。



    银制面具额角有月形图案,分明是他揽月教中之物,宋疏没见过此人真容,记忆中他在教中便一直佩戴面具,不想今日居然又戴上了。



    不过他也不需要看见对方的脸,只管交手便可,毕竟那“垂凤魔瘴”专克“追月吟”,对自身根基损伤极大,若非蓄意而为,不可能有其他人专门修炼这门功法。



    长剑出鞘,宋疏足尖轻点,随即挟着凌厉剑风向那人劈去。



    先前冲云门中的弟子对这位魔教少主多有猜测,猜他凶狠暴戾,猜他心狠手辣,猜他修炼邪门功法,诡计多端善于使诈,和此等人物交手必须小心再小心……但他们如何也没想过,传说中的恶徒打起架来竟是这样潇洒,气势磅礴,且漂亮。



    宋疏修的内功确实至阴至柔,但他的打法则是另一个极端,重剑挥舞从各个角度向对手劈下,招式快得只能看清残影。对方的攻击能挡则挡,不能挡就硬吃,绝对不给对手拉开距离苟延残喘的机会,势要以雷霆万钧之势夺取此人性命。



    而名震江湖的垂凤魔瘴此刻才是叫人看不起的邪术,交织的魅影被一柄重剑砍的粉碎,红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伴着飘扬的青丝,完全占据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是没有看过高手,他们门中的江誊就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但这些人确实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挥剑如起舞,眉间染霜雪,美得这样天妒人怨。



    明鹤也不知道是失了心性还是也被他迷了眼,原本盖世的武功在此刻只有节节败退的份,眼见就要招架不住,忽然——



    “小心!”



    凌厉的掌风自身后袭来,宋疏瞬间反手抵挡,几步的缓冲之后站定,他眸色冷凝,瞥见了裴远山青白交加的脸。



    果然。



    裴掌门不可能任由魔道中人在此杀人放火,否则传出去后江湖上的人不知道要如何议论他冲云门,为此,即便是反悔也在所不惜!况且若能除掉魔教少主,岂不是扬名立威的好事?



    裴远山想着,再次运功袭向宋疏,然而不等他近身,一柄剑便从斜后方刺了过来,几名身着门派中衣袍的人瞬间把他围了个滴水不漏。



    宋疏居然料到了他会干预,还留了这一手!



    裴远山面色铁青,望着那大红的身影咬牙切齿,“果然是魔教妖人!卑鄙无耻!”



    话音刚落,喉咙口的剑就逼近了几寸,面前的青年冷冷地注视着他,眼底闪过凛冽寒光:“若非裴掌门出尔反尔,我们也不愿意与贵门派动干戈。”



    商越攥紧手中的剑,压低声音,“再多说一句,我要你狗命。”



    “——你!”



    然而再愤怒也无济于事,战场的另一边局势已定,明鹤跪倒在地,赤妖剑抵在他的颈边,拉出了一条深深的血口。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么?”宋疏垂眸问他。



    “没有了。”对方声音嘶哑,犹如秋日枯败的树叶,“死在你的剑下,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债……正如我为何一定要杀你的父亲,哪怕变得不人不鬼。”



    他抬起手,缓缓摘下面具,脸上的神情不知道是哭还是笑:“你欠下的债……也迟早有偿还的那一天。”



    面具坠落的时候,明鹤的鲜血喷在了宋疏的衣角,他持剑的手终于在此刻发生了轻微的颤抖。



    因为他看到的是一张酷似殷复寒的脸。



    ……



    “教主小心!”



    还不待宋疏理清其中关系,便听闻身后传来商越的吼声,立刻回头看去,一抹勾着靛蓝祥云纹的衣角出现在了视线中,伴着刺眼的白色剑光。这人相貌之英俊,身姿之潇洒,持剑飞身犹如天神下凡,不是江誊又是何人。



    “誊儿快快斩杀那魔头,不要叫他跑了!”裴远山看到爱徒顿时一喜,高声吼道。



    宋疏匆忙间瞥了一眼江誊,他的眸深若寒潭,眉尖染上三分冷意,浑身凝出几分骇人的煞气,让人不寒而栗。



    没多犹豫,他用剑挑起明鹤的面具,随即施展轻功离开此地。



    江誊果然没有与商越他们纠缠,而是提剑追他而来,二人在树林中疾速前进,足尖踏碎落叶,剑光蓄势待发,宋疏自知跑不过他,索性回身与对方交战。



    他早知道江誊厉害,但正式交手这还是第一回,甫一转身那深厚的内力便铺天盖地而来,犹如狂风卷劲草。两人的剑碰撞在一起,宋疏的虎口被震得发麻,牵连到小臂都隐隐作痛,对方手里的那柄九幽闪着骇人的寒光,如同白雪般干净,却在渴望淋漓的鲜血。



    宋疏丝毫不敢大意,用尽浑身解数与他周旋,兵戈相接,剑风裹挟着落叶飒飒作响,周围的树木都为此地动山摇。



    然而交错间一抬眸,他看到江誊漆黑的双眼,冷淡、从容、无波无澜,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宋疏心中不由一紧,暗道这人是吃什么长大的?同样是二十四五的年纪怎么功力就能到这个地步!这武侠世界可没有他们修仙时那些灵丹妙药或者祖传法力,凭个人的天赋和后天修炼,这样的实力实在是恐怖!



    他的攻势凶狠,江誊就比他更狠,一举一动间的反击无一不携裹风雷之势,倘若他想要跑,对方又像鹰隼一般把他扯回来按在掌下,无论他怎么打,眼前这人都好似要压过他几分!



    全力应对终将筋疲力竭,更何况他本就因为和明鹤对战消耗了内力,很快支撑不住……薄唇紧抿,宋疏强行催发全身内力使出一记坠月魔破,赤红的剑以惊雷之势向对方胸口刺去,然而江誊一抬手,雪白的九幽稳稳劈下,右手则汇聚内力拍向宋疏的胸口。



    “砰!”



    二人的手掌相对,五指与五指依次相接,掌心与掌心压在一处,两股截然不同的内力汹涌而出,激荡得他红色的袖袍鼓荡。一团刚劲凶猛的冲击力陡然在胸膛里炸开,宋疏的五脏六腑都扭曲到了一起,腥甜之气涌上喉咙,嘴角顿时溢出了鲜红的血液,沾在这张脸上,凄美而艷丽。



    触碰的手指微微弯曲,颤抖着从男人的掌心滑落,像是认输一般垂落在了身侧,而右手的长剑竟然发出了一声不同寻常的响动,犹如病者死前的挣扎……它被生生砍断了。



    宋疏头晕目眩,知道已经无力支撑,但此时江誊却并未着急将九幽刺进他的胸口,男人蹙眉盯着自己的手掌,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古井无波的眸终于泛出一丝罕见的波澜。



    然而下一秒,灰白的烟雾升起,迅速将二人笼罩,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眼前,挥剑刺向江誊,“快走!”



    殷复寒!他怎么会在这?!



    宋疏不敢置信地看向男子高大挺拔的背影,为什么会是殷复寒?无论是谁都不该是他!明明自己方才才……



    “走!”殷复寒声音冷冷,近乎咬牙地命令他,“快!”



    宋疏不再迟疑,强撑着最后一丝内力,施展轻功离开了这片树林。



    殷复寒肯定打不过江誊,若是江誊有心追他,不消半刻就能摆脱,所以他必须先离开冲云门的地界。



    但是脚步越来越虚浮,腥甜的血液在胸腔里翻滚,内力也紊乱得一塌糊涂,就连方才和明鹤打斗留下的细小伤口都在生生作痛,宋疏一个没踩稳,从树上掉落了下去。



    预想中的撞击却没有出现,他稳稳地落进了一个怀抱里,少年的胸膛单薄而却温热,鼻息间传来淡淡的青草香,宋疏费力地眨了眨眼,瞥见了一抹属于冲云门弟子的白袍——



    “嘘,别动。”陆青衡小心翼翼地抱紧了他,悄悄在他耳边道,“姐姐,我知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