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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狗血武侠(7)
    陆青衡把宋疏又抱回了冲云门, 明明很高挑的人抱在怀里却轻飘飘一团,少年感觉自己像捧了一朵云,更像揣了一只火红的狐狸。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 任谁也不会想到那“魔头”此时竟然藏在一名冲云门弟子的房中。



    宋疏靠在陆青衡的床头, 红色衣袍已经褪了下来,里面藕色的里衣也微微敞开, 露出细长的颈, 瘦削的肩, 凸显的锁骨,和一小捻纤细腰肢。



    他身上外伤不多, 但是鲜红的血绽放在雪白晶莹的肌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陆青衡看得直抽冷气, 或许是心疼的,少年的眼眶都红了。但他只察觉到隐隐约约的疼, 更多是周身经脉中传来的酸乏, 和胸口的闷痛。



    “为何知道是我?”看着屏住呼吸轻手轻脚给他包扎的少年, 宋疏轻声问。



    陆青衡眼睛红脸也红,垂着脑袋很不好意思,“上次你……洗澡,不小心看到了半张脸。”



    眉梢微微一扬,“你那时候就知道了?”居然一直装没发现,他在归雁山庄那么久, 这小孩连问都没问过一次。



    “我猜你有自己的事情,不便说破。”陆青衡说着, 把手递到了宋疏嘴边, “上药有点疼, 姐姐你要不要咬点东西, 别忍着。”



    “……”宋疏把他的手轻轻拨开,“那你现在知道我是何人了,还敢救我?”



    “当然。”



    陆青衡在伤口上均匀敷上金创药,然后用干净的白布裹起来,白布需要绕过肩膀,于是他跪直在床榻上给宋疏包扎,稍稍垂眸看着他,“你是我喜欢的人嘛。”



    少年的黑眸明亮,眼底的情感温暖而真挚。宋疏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于是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苍白的唇角终于挂上了一点笑,“万一给你师父知道了,肯定要罚你。”



    “不碍事。”



    陆青衡又退坐在了床边,看着还在渗血的伤心疼得要命,凑过去小心地吹了吹,“疼吗?姐姐。”



    “不疼。”



    宋疏被他吹得有点痒痒,于是伸手推他的脑袋,结果推不动,男生还往他的手掌心蹭了蹭,“姐姐,你身上好香啊,和你给我的帕子一样,这是什么味道?”



    “我觉得像梅花,翦雪裁冰、暗香疏影那一种,就像姐姐的人。”



    “想过姐姐漂亮,没想到这么漂亮,我好喜欢。”



    陆青衡一口一个“姐姐”,着实把宋疏叫得脸热,但看着少年亮晶晶的眼睛,他又不好意思训斥,只能随他去了。



    没过多久,房间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二人皆是一惊,陆青衡起身,先拿被子小心翼翼把宋疏盖起来,然后握了样钝器背在身后,准备一有情况就把人砸晕。



    但门前站着的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宋疏是不是在里面。”男人长着一双上挑的凤眼,浑身凌厉与戾气,开门见山地问。



    陆青衡提防地握紧了身后的钝器,但宋疏听到了声音,掀开了被角探出一个脑袋,“……殷复寒?”



    喉节微微滑动了一下,殷复寒低低应了一声。



    见宋疏认识他,陆青衡就把人放了进来,男人径直走到宋疏身边,掀开他的被子,“起来,给我看看伤口。”



    宋疏早就猜想殷复寒在他身上做了手脚,所以无论何地总能找到他,但此刻倒也没必要问这事。撑着床慢吞吞地坐了起来,他一边散开衣襟,一边拿眼打量殷复寒,男子的脸上没有血色,凤眸晦暗幽深,情绪不明。



    “这伤口谁给你包的?乱七八糟。”



    殷复寒面色不善,精通医术的他最看不得这些,于是把那团厚厚的白布又给解开了,自己重新上手。



    此举挺伤自尊的,宋疏本来以为陆青衡这种小少爷会不服气,结果少年反而搬了个凳子一同坐到床边,虚心好学,“那应该怎么包扎?”



    “看着。”



    宋疏没出声,坐在那儿让抬手抬手,让转身转身,结束之后殷复寒拉过手腕给他把脉,眉头瞬间拧起:“江誊的冲霄掌你也敢硬接,不知道躲?还是你以为他会和我一样对你心慈手软?”



    “……你武功本就不敌我。”



    “倘若那日给你下的不是百媚香,而是夺命散呢?”



    “……”



    殷复寒让他背过身给他调节内力,然而绵长温和的内力刚触及筋骨,宋疏身后便传出了剧烈的咳嗽声,他连忙回头,“怎么了?”



    男人用手背掩住唇,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让我来吧。”陆青衡适时靠了过来,“我师兄他……”



    能从江誊手下逃脱,殷复寒本人肯定也伤得不轻。



    宋疏眸光微闪,“……你不该来的。”



    “现在才说这话是不是晚了点?”殷复寒轻飘飘地掠了他一眼,从袖口的玉瓶中取出一枚药丸,“吃了。”



    “这是什么?”见这药丸颜色特殊,陆青衡便好奇地问了一句。



    “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让姐姐吃?”



    “姐姐?”殷复寒长眉一挑,看着他似笑非笑,“我们宋教主什么时候变小姑娘了?”



    宋疏也不想辩解,同样看向了那枚药丸。



    “黄鹤谷偷回来的,验过了,没毒。我瞧老头把这药丸收得仔细,肯定是个宝贝。”



    殷复寒这样说了,陆青衡就放下了心,毕竟黄鹤谷在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一说就是不炼毒药,都是些治病救人、增强内力的好东西。无数习武之人对此心向往之,但凡出世一颗都奉为灵丹妙药,能在江湖上炒出天价。



    宋疏没再多问,就着他的手含进了那颗药丸,垂头时颈项愈发显得优美,濡湿的嘴唇在男人的掌心轻轻蹭过,殷复寒不由眸色发暗。



    “姐姐,你感觉怎么样?”陆青衡凑了过来,睁着一双眼睛着急地看着他。



    “有点疼。”缓了片刻,宋疏皱着眉按了按下腹,大约是丹田的位置,又不太对劲。



    “可能是真气郁结。”殷复寒扫了眼陆青衡,下颔一抬,“运功。”



    “哦哦,好。”陆青衡手立刻贴上了宋疏的后背,内力源源不断地输进他体内。因着真气雄浑而刚劲,和他先前接触过的截然不同,他最开始还下意识轻哼了一声,就像浸泡在温暖泉水中的舒适喟叹。



    这一声把陆青衡听得脸红,把殷复寒听得牙痒痒。



    运转几个周天后,宋疏明显感觉到了胸口的闷痛减轻了不少,筋脉中的乏力感也得到了缓解,甚至连内力的运转也变得顺畅。



    黄鹤谷的东西果真神奇,宋疏也不免惊讶。



    “我再给你开几幅药方,你这几日就在这养伤,外面的事情不用管,我会帮你。”殷复寒起身去案几上拿了笔墨边写边说,然后折了交给陆青衡,总算是正眼瞧了他,“麻烦了。”



    “我这就去抓药。”陆青衡仔细收好,贴在宋疏耳边说了句“姐姐等我,不许跑”,然后便不见人影了。



    “倒是懂眼色。”殷复寒冷笑一声,眼底也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宋教主果真魅力无穷,连武林盟主的少公子都能被收得服服帖帖。”



    宋疏却也不说话,只睁着一双黑玉石般的眸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房间内的气氛逐渐变得静谧而沉重,直到殷复寒咬牙扭过脸,避开了他的视线。



    “你已经知道了。”宋疏轻叹一口气,“你也在找他,对不对?”



    殷复寒不语,攥紧的手背青筋暴起,面色赤红。



    “我一直只道是叛徒,不想竟是你的兄长,那我父亲便并非死于背叛,而是寻仇。”宋疏伸了伸手,想要案几边的男人过来,“殷复寒,是我对不住你。”



    当年宋父为何屠戮殷家满门他并不知情,又为何留下了兄弟二人他也不懂,然杀孽已经种下了,殷兄找他父亲寻仇便是理所当然。



    而他今日又把殷复寒唯一的亲人赶尽杀绝,因果循环往复……是他欠了对方。



    但殷复寒走了过来,他坐在了床边,捉住宋疏微微抬起的手,放在掌心用力摩挲,一直摩挲到整个手背都变得通红。



    “若……若你知道他是我的兄长,你便不杀他么?”许久之后,男人终于问出了一句话,他的嗓音沙哑,只紧紧盯着掌心的手。



    他没有得到回应。



    因为答案是否定的。报仇这种事,宋疏从来不会因为任何因素放弃,就像在原本属于他的世界一样。这是他的执念,是他的罪与业。



    但他对殷复寒说,你可以来找我血债血偿,我等着你。



    江湖恩怨,本就是一报还一报,直到出现了那么一个人,他无力报仇、无心报仇、或者……舍不得报仇。



    殷复寒俯身,在他的虎口处狠狠咬了一口,声音微微发颤,“……我会的。”



    宋疏一动未动,眼底的笑意很淡,像墨水经过稀释后在瞳仁里轻轻一抹,很快消失不见。



    ……



    宋疏这几日就宿在了陆青衡处养伤,期间只有燕聆传来了一次消息,告诉他自己安好,教众也没有折损,商越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



    陆青衡出去帮他打听,得知冲云门那日捉住了几个魔教中人,但不知道因何原因至今未有发落,消息也是封闭的,知情者寥寥无几。



    思来想去,陆青衡决定隐瞒一部分实情,宋疏的伤还没好全,万一急火攻心再同别人打起来肯定要吃亏。



    一封家书传到了归雁山庄,陆青衡打算通过父亲那边给掌门施压,坑蒙拐骗他帮忙斡旋。



    得知属下没事,宋疏也就不着急离开了,一者现下外面确实不如冲云门内安全,整个武林都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二者陆青衡确实把他照顾得很好,能在这里把疗伤当然再好不过。



    陆青衡虽是门外弟子,但在冲云门内就得遵守门派的规矩,所以每日都要清早起来练武。



    宋疏醒的时候少年已经练完一轮回来了,正蹲在院子里给他煎药,明明是深秋的天气,他却满头大汗地拿扇子呼哧呼哧扇火炉,小火炉冒着烟,他头顶也冒着烟,跑进屋子里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散发热量,像那冬日里的暖阳。



    “你醒啦?是先吃饭还是先喝药?先吃饭罢,药是刚煎好的,粥是温的……”



    宋疏无奈地打断他,“先洗漱。”说着,掀开被子便要下床。



    “我来我来,你躺着别动。”陆青衡又把他按了回去,蹭蹭蹭去外面打了水,搁在床头要给他擦脸。



    擦完脸漱完口,陆青衡还要盯着他吃饭吃药,饶是宋疏被人伺候惯了,这会儿也有点不自在,因着少年十六七的年纪,脸庞虽然生得俊,到底也带着了点稚气,而且完全不懂得收敛情绪,眼底的光明亮又炙热……当然也不可能讨厌,因为少年小狗狗的即视感实在是太强了,宋疏反而很喜欢呢。



    他有怀疑过对方会不会是他的勾陈,想着,眼帘便不自觉垂下来,目光变得柔和。秀美的侧脸融在窗外温暖的日光里,雪白中泛出一点绯色,如含露的白山茶。



    然后陆青衡便屏住呼吸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避过伤口圈住了他的腰,“姐姐,你脸红了,好漂亮。”



    因为姿势的原因,陆青衡现在比他高出很多,需要低下头才能瞧见他的脸庞,于是宋疏就陷进了他的怀里。被一个小了近十岁的男生这样抱着,宋疏本能地要拒绝,结果少年的手却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姐姐别动,我看一下你的伤口。”



    掀开衣服仔细查看了一遍,他又说,“我想抱着姐姐……我马上要去练剑了,让我抱一会好不好?”



    “……”



    手就着方才的动作藏在了衣衫里,宋疏赤/裸的腰贴上了他的手腕,少年轻轻摸了一下,用很惊喜很期待的语气贴在他耳边道,“姐姐,你的皮肤好滑好嫩……我可以亲一亲吗?”



    当耍流氓变得这样真挚且坦荡,抬眸又是少年黢黑明亮的双眼,恐怕很少有人能狠得下心拒绝。陆青衡点到即止,在他如玉的颈间落下一个吻。



    陆青衡贴心且甜蜜地照料着自己的心上人,平日里他出去习武练剑,宋疏就在屋子里大家闺秀似的读书写字。陆青衡怕他无聊,还去小师妹那儿拎了一只猫崽子给宋疏玩,师妹的奶牛猫前不久刚下了一窝崽,最漂亮的那个通体雪白,还是个蓝黄的异色瞳,硬是给陆青衡讨了过来。



    宋疏当然最喜欢小狗,但是猫猫也不错,而且他现在身上有伤,养只安静粘人的小猫反而更合适。



    也许是因为陆青衡特殊的身份,他在冲云门有单独的一个院子,且鲜少有人打扰。但有一天,房间里还是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而且就在宋疏住进来没几天的时候。



    他原本坐在榻上在读书,等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那人已经很近了,他来不及躲远,只好藏身进了屏风后面的衣柜里,屏住一切气息。



    见房里无人,来人竟也没有离开,而是一撩衣摆在宋疏坐过的软垫上坐了下来。



    手边便是他放才读书的案几,上面放着一卷打开的诗书、一副墨迹未干的字画,一盏吃剩的茶,旁边还零星散落了几颗甜牙的蜜饯。



    至于那只猫崽则被留在了桌上,也不害怕,睁着那漂亮的异色瞳目不转睛地盯着来人,一只爪子上沾着墨迹,啪叽踩在了刚画完的画上。



    来人有一双好看的手,见此便将那画拎了起来,不过为时已晚,空白处已经多了一个小小的梅花印,只好把墨吹干,免得它化开。



    房间里的气息很好闻,除了墨香、药草香、还隐约散着一股冷淡的冷香。



    来人的视线从案几上离开,扫向了窗台上几包药材,然后便悠悠落在了房间那绘着梅树的屏风上,缀缀夭姿艳比春——开的是红梅。



    他又收回了目光。



    “姐……啊,大师兄?!”迈着轻快脚步跑回来的陆青衡差点没吓得栽个跟头,脸色煞白,“你怎么来了?都不和我说一声!”



    “怎么?我现在来找你还得提前通知了?”江誊的手放在案几上轻轻一扣,淡淡道。



    陆青衡紧张地观察他,见男人神色无异才稍稍松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我好歹也这么大了,你给我留点**好吧。”



    江誊微微一笑,瞥向了他身后的拎着的东西,“去干什么了?”



    “啊……这……”陆青衡笑着把东西给他看,“下山买了些点心,师兄你要不要来点?”



    “不必。”江誊问他,“你不是不爱吃甜的么?”



    “……天、天冷了,忽然就想吃了。”



    “我瞧着你房间有药,可是生病了?什么病?”



    “就普通风寒,不是什么大事,师兄你就别操心了。”



    “得了风寒便不要吃甜的,于康复无益。”江誊把少年越来越局促的神色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换了一个话题,“这画是你画的?”



    他把手里的宣纸展开,递到了陆青衡面前。



    纸上一匹威风凛凛的狼,身姿矫健、昂首挺胸,但看起来并不如何凶狠,眼神反而明亮而欢快。



    陆青衡心里: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可爱!姐姐好可爱!随便画一副画都好可爱!



    表面上,“对啊,师兄我厉害吧!瞧这狼,多俊!哈哈哈哈哈……”



    “嗯,比你以前狗爬的字画是进步飞快。”江誊端起手边的茶盏呷了一口,“只是这画中有错。”



    “怎么可能,哪错了?!”陆青衡超级不服气,生平都没这么不服气过。



    “你若画的是狼,至少也该了解狼与其他动物的区别,你可知道狼的尾巴不会像犬一样翘着。”



    “……啊?”



    “因着在捕猎需要隐藏身形,狼尾通常都是垂着,最多只会在同类面前微微卷曲以示好,哪会像这画中一样摇得欢。”



    陆青衡被他说得一愣,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狼不会摇尾巴么?”



    “通常不会。”江誊笑了笑,把宣纸在案上展开,“但若是瞧见了很让它欢喜的东西,也未必。”



    他又望了一眼那屏风,提起笔在画上补了些东西,陆青衡靠近一看,原是一株傲雪凌霜的梅树。白雪压满枝头却兀自盛放得美丽,许是风过,有几朵从枝上坠落,却正巧落了一瓣在那雪狼的额上,就像扇着翅膀的蝴蝶,姿态翩迁,惹得雪狼满心欢喜,完全卸下了骨子里的凶恶与嗜血。



    于是违和感一扫而空,整幅画都变得顺理成章,连小猫方才印上去的爪印都融进了梅花里,十足的美好而温柔。



    莫了,他又提腕在旁边落下了“白梅”二字,似在强调什么。



    “我来是要同你说,这几日门派事情繁多,但尚能控制。”从衣袖中取出一封书信放到陆青衡手里,江誊眸色沉沉,暗示道,“陆庄主现在插手只会坏事,懂了么。”



    陆青衡与他对视一眼,默默收回了书信。



    等江誊走后,宋疏终于从衣柜里出来了。陆青衡怕他腿麻,蹲在床边给他捏腿,他却只拿了幅画给对方瞧,嘴角不高兴地抿着:



    “我哪里画的是恶狼了,这分明就是一只可爱小狗。”



    “嗯,是小狗吗?”陆青衡趴在他膝上,仰着头端详那画。



    “是小狗,我的小狗。”



    纸张拍在桌面上,宋疏提起笔在那“白梅”下面又添了“与犬”二字,笔迹竟然比江誊的还要落拓不羁,潇洒奔放。



    歪头瞧了瞧,他又抱过睡懒觉的小猫崽,捉着爪子,在题字旁按了一个梅花猫爪印作落款。



    ……



    “师父,既然多日搜寻未果,想必他们应该已回关外了,弟子以为没有必要再追究下去。”



    “那我冲云门的面子往何处放?就眼睁睁地看他闯我冲云门,取人性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裴远山背手而立,浓眉紧锁,显然对江誊此言很不满,“依为师看,早该把那护法杀了以正威风,就是你非说留着他能引来那魔头,哼,魔道之人无不心狠手辣,怎么可能像你想的那般有情有义。”



    江誊神色不动,“师父,明鹤师叔与揽月教的恩怨乃私事,我们本不该插手,更不该伤无辜者性命。”



    “我冲云门的面子比他们的命更重要!”裴远山转过身,压低声音吼道,莫了又补充一句,“更何况魔教之人谈何无辜?这些妖魔,死不足惜!”



    “铮”一声,江誊忽然从腰后取出一柄断剑,扔在裴远山脚下。



    裴远山吃了一惊,眼底怒意更甚,“这是何物?”



    “揽月教教主的配剑。”江誊不卑不亢道,“弟子以为,有此物在便可保全我冲云门颜面。何况揽月教一纸战书传遍江湖,当日必有其他门派混在现场,若对方行事磊落,我等无辜杀人,这种消息传出去才更为不妥。所以弟子请师父,放了那人。”



    裴远山定定地瞧着江誊,男子虽是垂着头态度却强硬,他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



    江誊是他看着长大的,原先清隽稚嫩的少年不知道何时便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比他还要高大不少,气场强大,不怒自威。



    他是难得的武学奇才,裴远山素来以这个徒弟为傲,却不想到竟然有一日,他也会觉得对方深不可测,站在对方面前,他背在身后的手竟然会微微颤抖。



    “你削断了他的剑,却没拿下他的人头?”顿了许久,裴远山忽然问道。



    “对方武功高强,弟子也险些不敌。”江誊道。



    裴远山打量片刻他的神色,又重新背过了身,语气放缓,“誊儿,我膝下无子,自幼便把你当亲子看待,以后这冲云门也当由你接手……你可知道,万事当以何为先?”



    江誊答是,“弟子一直把冲云门当成家,从未有辱没它的举动。但于情于理,弟子都认为该放了那人。”



    又是片刻的沉默,裴远山扫了一眼地上那断剑,终于摆了摆手:



    “也罢,这次就听你的。不过你以后会明白,会有比侠义道德更重要的事情。”



    ……



    商越是江誊亲自放出来的。



    秋风萧瑟,江誊把他送到了山脚下,两人一路无话,只沿着石阶沉默地走到尽头。



    因着商越是陆青衡的恩人,他们也曾有过一面之缘,但现在,江誊却只能记得那日山洞外,某个人背对自己与他接吻时,男子百般温柔的神情。



    揽月教教主……可真是会蛊惑人心啊。



    山脚下两人就此分别。商越对他抱拳以示谢意,江誊礼貌回敬。但是……就在对方走出一步之后,忽然转身一剑刺入了他的的左肩,锋利的剑锋直直刺到骨头,发出血肉被穿透的闷响,江誊下意识反手挥掌,强劲的掌风拍得人直直后退。



    “商某多谢江大侠救命之恩。”商越稳住身形,手背擦拭掉嘴角涌出的鲜血,神情冷淡且坚定:“但你伤了我的教主,你该死。”



    ……



    揽月教教主,果真会蛊惑人心。



    ……



    江誊在此刻悲哀地发现,他心中,竟然生不出半分半毫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