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大门派现在都在找你, 尤其是冲云门的,你尽量不要外出,殷大哥也是。”陆青衡原先坐在一边, 过了一会儿忽然走过来, 隔着一张桌子弯腰瞧他, “姐姐, 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宋疏的手捉紧了衣袍, 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均匀些,“因为……有点热。”
“是吗?我觉得还好啊。”陆青衡伸手试了试他的脸蛋, 然后扬唇一笑,“红红的……姐姐好漂亮。”
“……”
“姐姐打算什么时候回关外?生完宝宝就走吗?”
“……嗯。”
“那这次回去以后还会再来中原吗?我如果想姐姐了, 是不是只能去青茫山找你。”
“我想要的都拿到了, 自然不会再来。”
人都道他这个揽月教教主有称霸中原武林的野心, 殊不知他只是想讨回父亲的佩刀罢了。
“你可以来找我, 但只不要被陆庄主知道……嗯……”
宋疏的声音忽然变了调,腰一软趴在了桌面上,陆青衡立刻过来看他,“怎么了?宝宝踢你了吗?”
“……没有。”
宋疏从桌上抬起头,那模样看呆了陆青衡。墨玉一般的眸子湿漉漉的, 眼尾殷红,眼睫随着紊乱的呼吸颤抖着, 脸颊更是浮现出了不自然的绯红。
“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陆青衡呆滞了一瞬, 随即要来搂他, “我抱你去床上。”
“不要。”宋疏拦住了他, 然后一只手捂住了小腹, 磕磕巴巴地撒谎, “是宝宝……宝宝踢我, 你……你去帮我拿条毯子过来。”
“哦哦,好。”
陆青衡转身的空档,宋疏在桌子下轻轻踹了一下,结果对方还不知悔改,反而捉住他的小腿咬了一口。
宋疏把毯子团起来抱在怀里,就着前倾的姿势同陆青衡说话,半截身子都藏进了桌面下,“陆庄主可有发现你同我来往?”
“他最近忙得很,武林大会需要重办,朝廷那边还有个王爷经常来寻他,哪还有功夫管我。”
“那便好。”
两人交流了几句外面的情况,陆青衡又把目光往下移了移,凑过来圈住他的脖子,“姐姐,好姐姐,给我摸摸你的小肚子,行不行?”
“……不行。”宋疏立刻推开他。
陆青衡好好说话还成,但凡靠得近些,某人就开始作弄他,他完全招架不住。
明明光风霁月的一个人……怎么就变得这样无耻?宋疏气闷。
然而很快,陆青衡就又死缠烂打地靠过来,并且说了更要命的话。
“姐姐你对我好狠心呐,明明是我先认识的你,你同师兄睡觉,给他生宝宝就算了,连摸都不让我摸一下,师兄就真比我好吗?”少年一边撒娇一边埋进他颈间乱蹭,“姐姐,我都要哭了,你快安慰安慰我。”
“……”某处的气息陡然变得炽热急切,宋疏咬紧下唇,厚重衣袍下的赤/luo的腿在不住打颤。
他也要哭了,好吗?
陆青衡抱着他,很快就发现了怀中人呼吸越来越急促,而且唇齿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全都是断断续续的呓语。
宋疏平时的声音是有些冷的,像是寒冬枝头上的一簇白雪,清泠而遥远,但现在压抑的情//潮融进了声音的尾巴,于是渗出娇软和甜蜜,混杂着喘息,格外撩人。
陆青衡硬生生给听硬了,喃喃地喊了句姐姐,捧着他的脸想要吻他,但宋疏抬手遮住了自己的唇,他只亲到了美人白皙细腻的手背。
双眸浸着水,宋疏近乎恳求地看着他,“青衡……我……我有些不舒服,你……你可否先离开……嗯……”
视线定定锁住他,陆青衡漆黑明亮的眸中闪过各种奇异的情绪,但宋疏来不及分辨,便再次趴在了桌上,半晌,他感觉到少年从背后贴了过来,咬住他的耳垂厮磨,哑哑地说了一句话:
“——姐姐…你真的好色哦。”
头皮一阵发麻,宋疏羞得把脸埋进了手掌心。
……
陆青衡离开了,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然而那水声也愈发粘腻暧昧,半晌之后伴着一阵短促的喘息,和喉咙间破碎的砷吟,房间才彻底安静下来。
宋疏缓缓靠在椅背上,胸口急剧起伏,那双潮湿的眼睛晕出一圈极艳的红,眼珠含了水变得透亮,洇湿的眼睫发颤,泪珠就这样滚出来,滴落在男人的手背上。
“混蛋……”宋疏动了动湿红的唇,骂他。
江誊半跪在地上盯着他看,目光灼热有如实质,烫得宋疏浑身发燥,他缓了许久,终于想起来去敲对方的脑袋出气。
而男人任由他折腾,伸手搂住他的后腰,缓缓把脸贴在他的小腹上,嗓音带着理所应当的沙哑:“这是我的孩子,对吗?”
宋疏没吱声。被他握住的手动了动,企图挣脱。
即便他再不承认,江誊也该猜到了。没道理不是他的,因为不仅燕聆和陆青衡这样说,从那两个男人对他的戒备也可以看出来,宋疏肚子里的就是他的骨肉。
虽然这说明不了宋疏爱他,但能够拥有一个和他的纽带,至少他足够幸运。
“为何要对我说谎?”江誊站起身,把人抱起来放腿上,坐了他原先的位置,“我到底哪里让夫人不满意了?怀我的孩子就这样丢人?”
“……不告诉你。”
江誊也不急,贴着他的耳根轻轻地吻,手掌从衣服里伸进去,抚摸他微微鼓起的小腹,耐心地把人哄好,再同他说些别的。
“江某想陪宋教主一同去青茫山,做揽月教的教徒,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
“你真要跟我走?”宋疏靠在他肩上,半阖着眼倦懒道,“留下来做你的江湖第一高手、武林盟主不好吗?”
“不好,我就要夫人,不可以再丢下我。”江誊侧过头,埋进他的颈窝磨蹭,顿了顿又道,“夫人,好夫人。”
“……”男人学坏真是太快了。
宋疏郁闷。
……
依燕聆所言,怀孕期间不宜长途奔波,所以要等宋疏“生产”之后再回关外,期间商越往返了一趟青茫山处理必要事宜,其余人则都在中原,躲着武林各门派的追捕暗地里行动。住宿则是陆青衡安排的,很隐蔽。
但是宋疏在房间里呆了这么久实在无聊,正巧临近年关,各门各派该张罗着过年了,料想对他们关注应该有所减少,于是几人便同意他出去走走。
当然,陪他出去的只可能是江誊(téng)。
十二月底,外面依旧还飘着雪,燕聆给宋疏厚厚地穿了一身,还裹了一件连帽的雪白大氅,把脑袋严严实实地罩住,走在集市上即便擦肩而过也根本看不出是何人。
江誊陪他四处转了一圈,买了些吃食,宋疏一时兴起,还在一个摊子上挑了双虎头鞋。
“夫人觉得是男孩还是女孩?”江誊揽着他的腰,笑问。
“男孩吧……”宋疏的手覆上小腹,略嫌弃道,“太闹了,不像个女孩。”
“男孩就教他习武。”江誊也隔着衣服摸了摸,“说起来夫人已经七个月了,肚子还是这样小,身子也轻。”
“殷复寒说是因为男子,所以才格外小了些。”
“那生出来的孩子也会很小吗?”
“不知道。”宋疏摇了摇头。
时间一久,原先难以启齿的话题说起来都自然了许多,江誊始终担心这个孩子影响他的身体,但是看着宋疏心绪平和,吃得好睡得香,他心底也对二人的骨肉生出了几分期待。
只是到时候又要多出一个人同他争抢夫人,想来又有些郁闷。
从集市回来的时候路过一片空旷的雪地,四周只有零星的村庄,二人卸下了一些防备,宋疏把那厚重的帽子放了下来,露出了一张被捂得发红的漂亮脸蛋。
这些日子都没怎么动弹,又被几人好生伺候着,连脸都圆了一些。江誊特别喜欢,于是就停在雪地里亲他。
宋疏起初还想躲,但地上厚厚的都是积雪,他一个站不稳,直接被男人揽住倒在了身上,江誊躺在地上给他当垫子,然后捧着他的脸亲吻他的唇。
“夫人真美,为夫怎么看也看不够。”
“胡闹……”
然而还不待继续,二人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呼救,是一个女孩子凄厉的叫声,“救命!救命!”
宋疏一愣,立刻抬头望了过去,江誊带着他站起来,便瞧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从不远处的村庄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雪地里的身影格外狼狈。
女孩看到他们,立刻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跑到了二人面前,“救命,求你们救救我……”
女孩子过来的时候一个踉跄,险些就摔了一跤,宋疏伸手把她接住,这才发现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你慢慢说,怎么了?”
“村子里有强盗,爹娘让我带着弟弟跑……”女孩子哭得满脸泪痕,单薄瘦弱的身子狠狠打着寒颤,“求求你们,救救我爹娘,救救他们……”
宋疏望过去,果然见那村子黑烟四起,隐约有烧杀抢掠之声,估计是到了年关,强盗都出动了。他立刻去扯江誊的袖子,“快去。”
“去做什么?”他听到江誊淡淡的声音。
宋疏一愣,这才发现江誊从方才到现在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要是以往,他早该冲出去了行侠仗义了,哪里会一直站在这里。
“救人。”宋疏蹙眉,“这于你不过举手之劳,我知道。”
江誊却依旧站着不动,眸色漆黑地望着他,“夫人当真要我救人?”
“我没同你开玩笑。”
“可是夫人不是说,不喜欢我做这些事情吗?为夫万万不敢惹夫人不快。”
旁边的女孩听到这话都要急哭了,直接跪在了宋疏面前哀求,于是宋疏继续扯江誊的袖子,“喜欢的,我喜欢的。”
江誊微微一扬眉,“当真?”
“当真。”
“好。”江誊勾唇,凑过来又亲他一下,“夫人乖,站在这儿等我,千万别动。”
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宋疏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去安慰一旁的小姑娘,还把她怀里的婴儿抱过来哄了哄。
……
“夫人为何又要生我的气,我不是听你的话去救人了么。”江誊直接把人打横抱进怀里,完全不给他躲的机会,“还是说夫人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坏人,觉得失了面子?”
“我如何不是坏人?我就是。”宋疏不敢乱扑腾,稍微挣了挣,便气闷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哦?那么除了明鹤,夫人可还杀过其他的人?”
“我杀过。许多人。”
“撒谎。”江誊瞥他。
“……”宋疏没觉得自己撒谎,虽然他杀的人都不是这个世界的。
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他根本就不在乎某些人的死活,不杀人只是没必要。当然,也不算是纯粹的恶人,他也会被女孩子的哀求触动恻隐之心,比如刚才。但如果换成一个壮汉跪在脚下,他就未必会搭理了。
至于对江誊说过的话,则含了一些旁人无法揣摩的心思。
江誊曾经光明伟岸,一身侠肝义胆,为武林众人所敬仰。宋疏通常不喜欢这种人,但如果是某个特定的对象,他便会感到欣慰,所以不愿意见到对方为自己低下头颅。
只是若他一定要和自己在一起,一定要做自己的狗……那么光低下头颅是不够的。
手臂微微收紧,宋疏眸光微动,把脸轻轻埋在了江誊的颈窝里。
是你吗?
……我的小狗。
……
江誊能够察觉到宋疏态度的软化,无论是两个情敌越来越针对他,还是抱着人做些稍微过分的事情也不会被拒绝,甚至有一日,翻着诗书的宋疏忽然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字。
虽然这个孩子来得离奇,如果可以选择,他宁可希望它不存在,但江誊也是真切地觉得,能和挚爱共同拥有一个孩子,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只要有它在,宋疏就无法否认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就可以一辈子绑住宋疏。
江誊想起来偶然间听到的某些粗鄙之语——“把你捆起来给我生孩子”之类的,又觉得它带了点情/色的意味。
毕竟是他把夫人的肚子闹大的。
面若冠玉的男子下流地想着。
但变故往往就发生在最美好的时候,无论是江誊还是宋疏都没想到,那日救人的无心之举,竟然就被冲云门窥见了端倪。
记挂着那对姐弟,除夕当日,宋疏让江誊贺殷复寒去给他们送了些药材和年货,毕竟那日对方的父母虽死里逃生,先前却也被歹徒所伤。
结果就是这一会儿功夫,裴远山就带人摸到了宋疏的住处,江誊从村庄出来,遥遥地看见一伙人堵住去路便觉得不妙,尤其在他分辨出其中大多是本门派的高手之后。
“你去找他。”江誊拔剑,冷冷注视前方,对殷复寒道。
殷复寒没有耽搁,在江誊与这些厮杀到一处后立刻飞身离开。
有人想追,被江誊一剑挑翻,从半空甩进了雪地。
“混账东西!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冲云门!”来人是他的师伯,往日对江誊一贯慈祥,此刻则是怒气冲冲,并试图用长辈的姿态威压他。
面前一圈都是他的长辈或者师兄弟,江誊原先是他们引以为豪的弟子,此刻却要如同仇敌一般搏斗,任谁的心中都不好受。尤其几个年纪小的师弟,在拔剑刺向江誊的时候甚至流出了泪,嘶吼道:“师兄!那是魔教妖人!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师兄快快住手!跟我们回冲云门,师父会原谅你的!”
“我们一同在门派的日子都不重要了吗!师兄!我与你相识快十八年了啊!”
“师兄!冲云门一直是你的家啊!”
“……”
是啊,冲云门一直是他的家,他们都是他的家人……但无论如何,此刻都不是阻拦他的理由。
剑气凝聚成一刹,江誊从左至右挥动九幽,浑厚的内力震荡,衣袖同发丝一并在雪地里翻飞,面前十数人倾力抵挡,竟然齐齐向后倒去,被硬生生震开好远。
江誊不再纠缠,施展轻功快速离开,没有多看这些人一眼。
裴远山同宋疏在一个断崖边交手,等江誊赶到现场,雪地里却只剩下了几滩血渍,鲜红而刺目。
头颅仿佛受到了钝物的击打,江誊头晕目眩,青筋暴起,他清楚裴远山的实力,更清楚现在的宋疏完全没有抵挡之力,即便他能活下来……即便他能活下来……
“孩子流掉了,人还剩一口气。”殷复寒手里沾着血,站在房门口,冷冰冰地对他说,“别进去,他不会想见你。”
江誊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凝滞了。
“江大侠啊江大侠,你纵有盖世武功又如何?”对方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回响,振聋发聩,“你能保护他吗?你除了带给他伤害,还做了什么。”
话语锋利如刀,而他竟然……无力反驳。
寒冬凛冽,大雪纷飞,扑面的朔风狠狠割在脸上,江誊却完全觉不出痛意。他站在宋疏房门口,却没有勇气、更没有资格踏进一步,他甚至没有脸跪在他的床前,抚摸他柔软且苍白的面颊……为什么让他承受这些,明明他这样的好。
……他比所有人都要好。
竹节般的手指渐渐收紧,九幽在雪地里闪出刺眼的锋芒,江誊漆黑的眸忽然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寒光,如同失去了焦聚,喉咙里含混不清地发出两声声音,然后,他转身离开了。
……
“师父,又让那魔头逃了该怎么办?下次恐怕没法躲过大师兄了。”
裴远山受了重伤,冲云门一行人在山崖附近的一条小径歇息,几名弟子正在为他运功疗伤。
“休要再提那孽徒!”裴远山剧烈咳嗽,狠狠一咬牙,“他要跟那妖人去就去吧,我只当从未收养过他!”
弟子连忙上前安慰他,说大师兄只是暂时迷了心智,方才也并未对师伯师叔他们下狠手,劝他不要动怒。
忽然,雪地里发出轻轻的一声,一个白色的人影飘然落在了他们面前。
几人凝神看过去,先是一愣,然后脱口而出,“师兄……”
但是很快他们发现,江誊的神情他们从未见过,那漆黑的、空洞的眼眸,明明一身白衣,却仿佛沾着鲜血。
裴远山暗暗觉得不妙,苍白着脸起身,望向江誊的眸愤怒而复杂,“怎么?你要来替那妖人寻仇么?”
“江誊,你别忘了当年是谁救了你的命,是谁亲手把你养大,传授你武功道义,是谁——”
偏僻的小径传出几声鸟鸣,鸦雀振翅,扑簌簌抖落树上的积雪。
身着白袍的弟子眼睁睁地看着雪地上喷洒的滚烫血液,终于惊恐的叫喊出声。
江誊再一次抬起了剑锋。
……
宋疏找到江誊的时候,男人已经浑身欲血,双目猩红,平坦的山道上尸体横陈,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这山林之间,天地之间。脚下皑皑白雪早已染成鲜红,那都是他同门师兄弟的尸体。
江誊走火入魔了,他杀光了前来追杀宋疏的全部人,他几乎……屠了冲云门满门。
视线早已被黑暗占据,江誊仰面看了眼日光,然后麻木地望向了白雪尽头。视线的一角,有人身着红衣向他走来,是天地间的一抹绝色,比鲜血还要艳烈。
宋疏望着那个沐浴在血光中的人影,癫狂、模糊,根本辨别不清神色,可是……指尖下意识把勾玉握在了掌心,是久违的了的温热触感。
——“只有你真正对那人动心,勾玉的灵力才会解封。”
天帝这样对他说过。
他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