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46章 浪漫民国(2)
    钳制住手腕的手掌松开了, 宋疏立刻伏在床边,剧烈地咳嗽起来。



    两条雪白纤瘦的臂膀死死扣住床沿,单薄的身子不住颤抖, 眼尾咳得泛出绯红,犹如狂风中残败凋零的花枝,既凄美, 又叫人忍不住心疼。



    傅从深的动作停滞了,手掌下意识要覆上他微微弓起的脊背,忽然有人跑过来,扑通一声给跪下了。



    “傅爷,求您饶了他吧, 他身子刚好就出来唱戏,今日真没法伺候您……”方师父一把鼻涕一把泪, 抱着傅从深的腿不撒手, “等他身体康健了,我一定带着他找您赔罪,求求您了!”



    本来宋疏这一咳,傅从深的酒就醒了大半,这会儿被人抱着腿哀求, 他的神智彻底回笼了,但瞬间火气又直往上蹿。



    嘛呢?整这出。难不成还真以为他会强抱一个病秧子?而且还是在这人扇了他一耳光之后?



    呸。他傅从深要什么人不行, 何苦受这鸟气!



    阴晴不定地盯着侧躺在床上, 闭着眼喘息的人看了片刻, 傅从深冷哼一声, 抬脚挣开方师父出去了。



    守在外间的经理立刻屁颠屁颠跟了过来, 卑躬屈膝地赔笑脸, “爷, 爷您别生气,待会儿我一定替您教训教训那个不识抬举的东西。”



    傅从深面无表情,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手帕,擦掉手背上一点点血渍,随手丢给他,又摸出了一根香烟,经理立刻懂眼色地替他把火点上。



    “去把我大衣和皮夹子拿来。”眉头紧紧皱着,靠着栏杆上吞云吐雾了一会儿之后,傅从深吩咐道。



    经理立刻照办。



    把烟叼在嘴里,他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拿过枪插进腰间,然后竟然掏出一条金灿灿的黄鱼来。



    “拿去给他看病。”把金条扔给经理,男人依旧板着脸,只目光却不轻不重地落在了他的头顶,“这几天不许叫他唱戏了,下回来我必须看到一个全须全尾的人,听明白了?”



    经理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沉甸甸的金条,捧着它的手在打颤,连呼吸都停滞了,“……是,是。”



    “就这副德行还敢出来卖…真他娘的气人。”傅从深又低低骂一句,神情终于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漠。两根手指把皮夹子里剩的钞票拿出来,他施舍般地塞进经理的领子里。



    经理立刻喜笑颜开,连连鞠躬,就差跪下喊谢谢傅爷了。



    “爷,您的大衣——”



    眼见傅从深转身就要走,经理扬声提醒,结果男人只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大衣?他把人衣服给撕了,还能不留件能穿的给他?



    ……



    “小娘小娘~”傅南钧从屋外哒哒地跑到宋疏身边,把一个切好的苹果块塞进他嘴里,“热的,您吃。”



    倚在塌上看书的宋疏下意识吃了下去,酸甜的苹果汁在口腔里散开,盖过了刚才那碗药的苦涩。于是宋疏抬眸对他一笑,“哪里来的?”



    “隔壁王婆婆给的。”



    “有没有谢谢王婆婆?”



    “谢谢了。而且我还帮婆婆烧火了。”



    “乖。”宋疏把人拉到床边坐下,圈在怀里带他一道看书。



    “小娘,您是不是心情不好啊?”傅南钧转身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胸口仰起脑袋,漆黑的眼珠忽闪忽闪地看着他。



    “没有。我今天赚到了钱,心情很好。”



    “可是我看您晚间又咳嗽了,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也没有。”宋疏垂下眼帘,床头的灯光让他浓长的羽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显得温柔而漂亮,“我的病已经好全了,不必担心。”



    傅南钧还是不信,小小的手去摸他的,“哇,好凉,我给您暖暖。”



    说着,就把宋疏的手塞进了自己的衣裳里,还要去关心他的被子,“您有没有灌暖壶呀,我怕您的脚也凉。”



    结果被宋疏给拽了回来,屈起手指轻敲了个脑瓜崩,“别闹了,赶紧读书写字,写不完这一页别想睡觉。”



    “……噢。”傅南钧老实了,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沮丧,然后就又对他笑,“那小娘抱着我。”



    宋疏嗯了一声,自后抱住了小豆丁,小孩子身上热乎乎的,抱起来倒是比暖壶还方便,他甚至把下巴轻轻搁在了对方发顶。



    安安静静地盯着傅南钧抄写书本,宋疏渐渐走了神,自然也就想到了白日里的事情。



    心情好?心情好才有鬼了罢。



    好不容易见到他,宋疏本高兴还来不及,结果哪想到这一世的勾陈竟然是这样的泼皮无赖。



    第一次见面就掀他衣服摸他身子,还把钱往内衣里塞……这样的场景他在饭店这阵子常常见到,尽是风流成性的男人才做得出来的事,而他却这样熟练,宋疏很难不多想。



    最开始几个世界,他没把勾陈当恋人看待,所以也没在乎过对方是否有过别人,但现在不一样,只要一想到对方经常在这种风月场所鬼混,他心里就一阵失望。



    谈不上吃醋,毕竟他只是因为知道对方是转世才对他存着好感,今天闹了这么一出,自然就消散得一干二净。即便对方给了再多钱,都还是不开心。



    如果……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



    宋疏鼓了鼓雪白的腮帮子。



    那他就不要他了。



    ……



    这些天不用去唱戏,宋疏就安心在家里养身体,顺便教小豆丁读书写字。



    其实应该给傅南钧请一个先生的,但一来费钱,二来先生水平也不会有他高,宋疏索性就自己上手了。



    傅南钧聪明机灵,也很听他的话,教起来一点不费事。小孩子表现得好,宋疏就决定给他一些奖励。正好这日出了太阳,晒在身上暖融融的,他打算带小豆丁上街买些过冬需要的东西。



    他们平时不在家做饭,都是给王婆婆钱然后去隔壁蹭饭的,所以倒也不需要买米面这些重物,主要就是煤炭、厚衣服和一些零嘴。



    途中路过了城里最有名的糕点铺子,一阵桂花糕的香气扑鼻而来,宋疏笑着瞧了眼馋巴巴还要假装看不见的小豆丁,牵着人进去挑了好几样糕点。



    “小娘,我们买这么多啊。”傅南钧踮着脚趴在柜台上看,努力咽口水。



    “是啊,跟你说过赚钱了嘛,想吃什么就说。”宋疏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吩咐伙计再各包了两份。



    “一份我一会儿拿给方师父,一份你送去给王婆婆,记得谢谢人家照顾。”



    “好~”



    宋疏不乐意把小豆丁带到饭店去,于是就让他去做衣服家等着,那家伙计和王婆婆熟,也经常带着傅南钧玩,然后他一个人去了饭店。



    方师父刚唱完一场戏从台上下来,看到宋疏又惊又喜,见他气色不错就更开心了。



    “哎哟,前些天真是吓死我了,你居然敢打傅爷,我生怕你被他一枪给崩咯!”



    “哪儿能呢。”宋疏抿了抿唇,“您别操心我了,下次也不要跪着求他,不值当。”



    “瞎说!要不是我磕那个响头,他能饶了你!”方师父看他还不当一回事,板下脸把人拉到一边,给他说道傅从深有多厉害。



    首先他是傅家的人,傅家世代经商,虽然不在这边发展,但在当地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人家。然后说傅从深本人,十六岁上战场,打了八年战功赫赫,把傅家在军界也打出了名声。只是年前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从前线退下来做生意了。做得是现在最炙手可热的医药行当,交易的都是了不得的大客户,没多久就发展得如火如荼。总之本地的军商两界都尊他一声傅爷,压根就无人敢惹。宋疏那日没被毙了,绝对是捡回一条小命!



    宋疏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好容易等到下场戏开场,立马和方师父告了别,从饭店溜了出去,否则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宋疏走的是后门,后门出去是一条人迹稀罕的小巷子,只有熟客才会从这儿进出。他正要从巷子走出去,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云臻。”



    ……



    傅从深觉得自己肯定是犯了病,自那日吃了那人一嘴巴,居然记挂他记挂了好几天,每逢路过那饭店就要瞅两眼。明明钱也给了,医生也安排了,经理也向他汇报人没事儿了,活蹦乱跳呢,但就是压在心头上放不下。那落在手背上的一点血好似刀子刻在上头似的,这几日每每发愣都会想到。



    这不,路过那饭店的时候他又让司机停车了,自己借口透气,下车抽了一支烟。



    然后他就看到了让他火冒三丈的事情。



    那收了他的钱本该在家好好养伤的戏子居然就出现在饭店的后门,而且在和另外一个男人纠缠不休!他娘的看起来还是自愿的!



    男的长得不错,戴着一副眼睛斯斯文文,但是手就搭在那戏子白皙的手腕上,摸着摸着就把人往怀里拽,然后去捏他的下巴,眼看着就要亲嘴儿了!



    傅从深怒从中来,狠狠把烟头掐灭,甩掉,迈开两条长腿就走了过去。



    而宋疏这边遇到了经常给自己看病的张医生,张医生好心问他的病情,他正乖乖张嘴要给人瞧一瞧舌苔,忽然一股力道袭来,裹挟着淡淡的烟草味和剃须水的气息,把他从医生面前掼到了对方身后。



    愣愣地抬头,宋疏瞧见了这几日一直困扰他的一张脸,英俊的面孔上弥散着冷意和压抑的怒气,浓长的眉梢微扬,“哟,瞧这架势是病好透了啊,怎么着,打算什么时候补上我那日的损失?”



    宋疏眨了眨眼,神情逐渐从愣怔变成冰冷,然后不发一言地转过身,不理他。



    嗬!好家伙。



    傅从深简直气笑了,心说这小东西脾气还真不小!



    “傅爷,您这是……”两人气氛正僵持着,傅从深身后响起一道不太有底气的男声,明显是惊着了,“云臻他——”



    “闭嘴。”傅从深冷冰冰地打断他,连个眼神都不乐意施舍,“滚。”



    张医生打了个哆嗦,又眼巴巴地望了宋疏一眼,最终还是惜命,赔了笑以后离开了。于是整条巷子就只剩下了宋疏和傅从深两个人。



    宋疏也不跑,也不看他,就盯着眼前的墙默不作声。傅从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心里的怒火和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全部燃烧成烦躁,他又摸出了一根烟夹在指尖,但没多久就被扔在地上踩瘪了。



    “我让你在家养病,你跑饭店来是几个意思?”



    最后还是傅从深先没憋住,按着人的肩膀让他转过来,再轻轻一推,直接禁锢在身体与墙壁之中。



    “嗯?就这么着急出来卖?”



    ……卖。



    宋疏的眼帘微微颤动,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衣角,心中升起了一丝了然。



    傅从深以为他是靠卖身赚钱的妓子。



    哦。



    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宋疏反而放松了一些,靠在墙壁上偏过了头,算作默认。



    “你大爷……”傅从深磨着后牙槽低骂两声,阴晴不定地盯着眼前这个“装矜持”的漂亮戏子,忽然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逼迫他看向自己。



    “既然是要卖的,不如卖给我。”这话说出来,傅从深的怒气倒是压下去了一半,转而冷静地垂眸看他,心平气和:“我出那些人一百倍的价钱,如何?”



    说完他就更靠近了这人一些,嘴唇几乎要触碰到他点着红痣的眉心。



    话说这小戏子身上的味道是真好闻,简直特么的有些上瘾……



    “不要。”他的手被人拍开了,对方还用力把他推远了一些,冷冷淡淡道:



    “你脏。”



    一阵秋风刮过,巷子外路过几辆嘀哩当啷的自行车,夹杂着远处商贩传来的吆喝。傅从深一副如同被雷劈了的表情看着眼前这人,觉得自己刚才肯定是听错了。



    “……你说什么?”



    脏?谁在嫌谁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