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子里最先掉出的是两张纸条。



    ——匿名举报高二六班运动会假跑替跑。



    ——此举严重违背了运动会赛制规则, 违背了启星高中举办秋季运动会的初衷，是对体育精神的亵渎，建议学校彻查。



    剩下的是一些替跑的证据, 居然还有一张u盘, 据说拷贝了一些“交易”的录音。



    崔书记看着袋子里的东西又一次强烈地感受到了头疼。他长叹了一口气, 揽过姜哲，说道：“姜哲啊，崔叔叔今年五十七岁了，还差几年就退休了。”



    “别啊, ”姜哲一笑, “崔叔, 先处理这事, 不影响退休。”



    崔书记咬牙, 拎起最后那张长长的, 字迹和前一张不同, 并且明显是用组委会的表格纸临时写的纸条，作势要抽人, “我看你是不想让我退休！还擅自往举报信里加料，你高中作业还是我批的，我不认识你的破字儿？”



    姜哲哈哈笑着躲开。



    “崔叔，我也是看着举报信写得太不专业, 所以才帮忙强调一下事情的严重性。”



    那字条歪歪扭扭的, 像是非惯用手写的, 应该是为了隐藏身份，但是这人一看就不会写举报信, 只写了事情, 没写这事的后果。领导就算看见了, 可能也当做是谁的恶作剧丢到一边，至于u盘更是没人去看里面的内容，倒是几张照片有点意思。



    崔书记坐回去，沉了沉情绪，“先说说，东西哪儿来的？”



    “不知道，”被崔书记瞪，姜哲很委屈，“我真的不知道，在陈校长椅子下面捡的，举报的人运气不太好，陈校长根本没看到。”



    姜哲的座位就在陈副校长后身，他一低头就发现这个，开始还以为是哪个领导落下的，一看内容才发现不对。



    六班现在的总排名是第二名，仅次于十三班，但是如果这件事闹开来，名次肯定是没了，具体的处分还要看录音里的内容。



    “这事你别声张。”崔书记说，等运动会结束再说。



    “那不行啊书记。”姜哲道，“别的不说，替跑这事证据确凿，对着名单一调录像，立刻水落石出，为什么不处理？”



    崔书记揉着太阳穴，“不是什么大事，以前也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闹开了班级那边不好看。”



    “那也不行，比赛就是比赛。”



    崔书记皱眉，沉下脸，“姜哲，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我直接告诉你，二班这次运动会排名第十，火箭班第九。”



    就算拿下了六班，二班第九，火箭班第八……两只菜鸡齐头并进，半路互啄两口，有意思吗？



    姜哲笑了，“崔书记，这是比赛，公平是最基本的——在你当老师的时候，有些事就算做不完美，也不能放弃去做，因为孩子们看着你呢，这是我姐从小教育我的。”



    “崔书记，你知道我姐的脾气，这事既然发生了，我要是装看不见，她会打我的。”



    而那个举报的人，期待校方主持公道的人，又该有多失望呢。



    ……



    下午三点五十，各班方队再次入场，启星高中秋季运动会闭幕式开始。



    书记致辞后，依旧由广播站宣读各班总成绩，从高一开始。



    比较意外的是，今年高一的火箭班居然也获得了第三名的好成绩，这个班也叫人印象深刻，无论文艺汇演还是比赛都很瞩目。



    于是校园网今年又有了新鸡汤：火箭班每天在班里坐着刷题，都能跑得比你快，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学习？



    “下面宣读高二学年总成绩，第一名，高二十三班，总成绩66分。”



    广播员特意停顿了几秒，给班级欢呼的时间。



    这一次十三班的庆祝方式倒是很正常，只是方阵队伍一起往半空丢帽子——因为大鼓和铜锣都在看台上，闭幕式不允许再带道具上场。尽管没有锣鼓助兴，但是十三班的欢呼声还是引得周围的班级投来羡慕的目光。



    这一次运动会高二十三班可以说扬眉吐气，是绝对的主角，其他班级虽然一开始没把名次当回事，但是至少在这一刻，十三班从吊车尾变成了“强者”，而“强者”生来就是受人仰望的。



    宋小葵抱着亚伯拉罕在看台上，看到崽子们重新找回自信，不禁也面露笑意。



    不管教了多少学生，带了多少班级，从业千年，这样的时刻总能让她觉得成就感十足。



    广播继续播报后面的名次，“第二名，高二七班，42分；第三名高二五班，40分，第四名……第十二名，高二十二班，7分。”



    大概是受到隔壁班热情的感染，十二班听到他们的成绩，居然也没有之前以为的那么“羞耻”，反而有种终于结束了，并豁出去的爽快感。



    “兄弟们，燥起来！”



    “耶——！”



    名次没人高，跑得没人快，学习也没有火箭班好，难道嗓门也没有他们大吗？



    7分怎么了，7分也是他们赢来的，并不可耻！



    他们班的选手也都尽了自己的努力，他们虽、败、犹、荣！



    名次宣读完毕后，广播站开始宣读“精神文明奖”的评选，这里基本就是人手一个第一名，再后来是“杰出文艺表演奖”，十三班毫无疑问又拿了第一，尽管后面还有两个节目并列，但是学校的套路大家都明白，并列第一中第一个宣读的，就是当之无愧的金奖得主。



    “下面，请获奖班级代表，上台领奖！”



    “龙姐，龙姐，上啊！”队伍后排的人起哄。



    龙亢亢捋了捋鬓角，娇俏地一昂首，“那还用你们说？”



    领奖这种事，当然是最好看的人上了！



    “王威武，”穆少寒突然喊了一声，“你也上吧。”



    龙亢亢领的是文艺表演奖，还有一个人要去领总分第一。



    “我？”王威武看了穆少寒一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和穆少寒关系一直很僵，就算这阵子和鲍一他们缓和了一些，和穆少寒这个班级“隐形领袖”也还是不尴不尬的。这会儿对方会主动叫自己，他还有些别扭。



    “我就不了吧……还是你去吧？”他在班级的威望并不如穆少寒。



    燕泽从后面推了他一把，“婆婆妈妈干什么？你是体育委员，又是给咱们班收获两金的大功臣，你不去谁去？快去啊！”



    “可是……对了，”王威武突然回头在队伍里找人，“鲍一，鲍一也来！”



    鲍一站累了，已经坐在草地上，被人一叫，从燕泽腿边冒出来，“喊我干嘛？”



    王威武过去把他拉起来，“走！跟我去领奖！”



    “不是吧你？”鲍一一边走一边挣扎，“怂不怂啊，上个台还得鲍爷陪你？我……我又不是班干部，我凭什么上去呀？”



    王威武却气势十足地道：“三千米冠军上台领奖，谁不服气？”



    他们班这66分中，顶数鲍一那7分含金量最高，来得最不容易，最后一百米那一段绝地反杀的冲刺都能载入校史了。



    谁要是反对鲍一去领奖，先去操场跑七圈再说！



    鲍一还不好意思，一回头，见穆少寒似笑非笑，燕泽也一脸催促，班里其他同学更是没有半点不满，反而觉得王威武说得有道理。



    鲍一干咳了一声，又扭捏了一会儿，想跟王威武分担一下压力，却见王威武已经走远了。



    “王老虎！你等等我！”



    真是的，把人叫出来，自己走了，什么人呐！



    最后全体领奖代表在主席台与领导合影，十三班“龙虎豹”站在左边，然而因为三个孩子都很好看，站在一起更是好看x3，摄影师索性又把人留下，在草坪上单独给他们三个拍了一张。这张照片和之前宋小葵秦阙那张一起，都收入了这次的校运会纪念画册。



    冗长的仪式终于进行到了最后部分，草坪上的方阵队伍已经有些站不住了。



    燕泽无聊得快把脚下那块草坪蹭秃了，“寒哥，我怎么觉得好像有点不对？我算了一下，刚才公布的名次是十二个吧，二年级是三个班，这是少了谁啊？”



    “六班。”穆少寒刚才就注意了，不过十三班和六班队伍隔很远，他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他算过，六班的成绩至少是和七班并列第二，但是现在拿下去了，最大的可能是六班被取消了排名——直接取消排名，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燕泽自然也想到了张明楷的事，小声道：“不会是东窗事发了吧？”



    穆少寒摇摇头，他也不清楚，四百米之后，他就没见过张明楷。两个班从看台到方阵都隔得那么远，整个运动会上基本没什么交集，他也没有特别留意。



    不公开也算是一种保护，大概是考虑到六班师生的面子吧，不过……



    穆少寒看向燕泽，压低声音，“你干的？”



    “什么？”燕泽愣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你说举报……那个？你不是不让我去嘛！”



    燕泽本来确实跃跃欲试，不过今天运动会博了个头彩后，他一整天都处于膨胀中，完全忘记了路人甲张明楷这个人。



    “鲍一呢？是不是他？”燕泽问。



    穆少寒不置可否。



    鲍一要是做了，都不用匿名，不用一个小时全年级就都知道，他就是个藏不住事的人。何况鲍一今天简直把灵魂都献祭给三千米决赛了，“自杀式”夺冠，估计是没有这份“精力”去搞别人。



    燕泽也陷入困惑，“这就奇怪了，会是谁呢……”



    开完会，宋小葵回到看台，本来打算接亚伯拉罕，却没想到十三班的居然全员留守，一个也没走。



    她失笑，“你们怎么还在？”



    “老师！”龙亢亢道，“说好了结束后要一起庆祝，当然得一起走呀！”



    宋小葵一拍脑门，差点忘了这事，她还得去接秦阙。



    “你们先走，我留下收尾，告诉牛一凡，留下两个人跟我把看台卫生打扫一遍……”



    运动会后清理本班场地是常识。



    因为他们班的外卖服务过于频繁，导致垃圾也格外壮观，几乎是别的班两倍，单奶茶就堆了两箱。



    十二班齐老师运动会前就强调了保持卫生，这会儿早都打扫完了，看到十三班的“惨状”也是震撼了一下。



    他好心问：“宋老师，需不需要帮忙？”



    宋小葵还真得挺需要的，没想到话还没出口，就被崽子们抢了先。



    “不用！”牛一凡说，“老师你放心吧，我打电话叫了专业的家政公司来，一会儿就到，十分钟内还你整洁如初，打扫完了他们会拍视频给我检查的，绝对合格。哎，齐老师，你们班已经扫完了吗？我付了八十平的钱，本来想把你们班的也包了的，可惜啦。”



    齐老师：……靠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啊？



    宋小葵：……哇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啊。



    “老师我们快走吧，车在外面等着。”



    宋小葵和齐老师抱歉地笑了笑，转身问：“怎么还有车？不是说很近吗？”



    “很近啊，都没有出城，开车二十分钟就到了。”



    宋小葵皱眉，“是去哪儿，既然是集体活动，回头记得拿班费报销……”



    “老师，不用钱，燕泽家的会所，要什么钱？”



    都是自家兄弟，自家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