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刻考试结束, 距离星期六放学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走廊里已经传来其他班同学愉快的聊天声，毕竟今天放学后就有一个久违的全天候休息日。



    相比之下，十三班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 一脸菜色，一整天的高强度考试仿佛去掉了他们半条命。至少乍一看，十三班和前面的班级情况完全掉了个儿。



    崔书记大概是想着来学年组一定要够本, 口若悬河地开了一场亘古烁今的跨午休式大会，宋小葵和辛老师中午在办公室草草吃了个便当，连会议室都没出去, 自然也没能回班级。天晓得下午崽子们回到教室, 看到秦阙的时候心里有多绝望。



    好在最后一科结束前, 她终于回来了。宋小葵推门而入的一瞬间, 感受到全班的目光带着炽热的情感射向她，连周琅这样的孩子都抬头看过来, 让她宛如站在聚光灯下。



    哦吼, 终于想起她的好了？



    宋小葵扬了扬唇角, 没理会他们，转而朝秦阙挥了挥手。



    秦阙点头，起身, 两人来到走廊。



    “秦校医, 辛苦了。”一离开班级，宋小葵眼睛瞬间眯成弯弯月牙, “帮了我大忙了。”



    秦阙表情也不自觉地放松, 摇了摇头。



    “后面的交给我了，”宋小葵说完, 见秦阙没动, 想了想, “那……一会儿校门口见？”



    今天原本也是她约了秦阙答谢的日子，不过下班的时候大概不到四点，距离吃饭的时间还有点早。



    果然，秦阙点头说：“一会儿见。”说完便转身走了。



    宋小葵发现，其实相处久了，紫薇帝君的思路还是挺好懂的。他其实没有多复杂，反而是想法和做法都过于简单，这才让人经常云里雾里。



    回到班级，距离交卷只剩下五分钟，这个时间，大部分人已经写完了，没写完的多半就是不会，宋小葵做了最后提醒，而后在教室里巡视一圈，大概把所有人的答题情况了解了一遍。



    回到讲台上，她拿出上午几科的卷子，匆匆扫了一遍，表情上时而惊喜，时而无奈，时而哭笑不得，到了最后一分钟的时候，班级里几乎已经无人作答，几乎都在观察班主任的表情。



    铃声响起，宋小葵刚好看完最后一张卷子，抬起头，声音明亮，“考试结束，最后一排同学起立，收卷。”



    崽子们：终于结束了qaq!!



    当所有卷子被呈上讲台，宋小葵捋了捋，道：“休息十分钟，去活动吧，记得小点声，别的班还在上课。”



    距离放学还有半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她正好做一个考后小结。



    因为不是下课时间，卫生间都没什么人，也不用排队，又或者因为心里有记挂，才五分钟左右，班级里几乎所有人都回到了座位上。原本鲍一还在和燕泽争论什么，等发现全班只有他们两个在大声说话后，也低着头灰溜溜地回座位。班级里一时鸦雀无声，似乎都在等着宋小葵宣判。



    宋小葵失笑，“看我干什么，考傻了？”



    众人心想，是有一点，毕竟太久没有经历这样的场合了。



    以前的卷子他们基本不会，也不想看，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压力，可是这次的题介于会与不会之间，做又做不对，放弃了又可惜，一门科目开始后往往从头纠结到尾，十分耗费精力。



    更不要说还是秦校医监考，压力是从前的两倍……不，三倍！



    宋小葵拢了拢所有科目的卷子，“好了，知道你们都等不及了。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周一公布分数，一个是现在就公布分数，你们选吧。”



    果然啊，就知道宋小葵刚才绝不只是在翻卷子而已。宋思阳收完卷可以当场默背出所有人的分数，宋小葵可是宋思阳的老师，这师徒俩现场心算分数这一手绝活，根本是一脉相传。



    于是是下一刻，所有人异口同声，“周一！”



    宋小葵“啧”了一声，“这么确定？”



    “确定！”



    开玩笑，早死晚死都是死，那当然要晚死啊！多活两天有什么不好？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宋小葵一笑，“美得你们！这个周末不能只有我一个人生气，来，都给我竖起耳朵听好，我要念成绩了。语文单科开始，狄莫莫125，伏翩翩119，谢灵犀128……”



    众人：！！班主任她又开始不做人了。



    大约十分钟后，所有科目成绩公布完毕。



    “英语作文要等约翰逊老师看过，周一才能出总成绩，除了作文这一块，其他分数都已经公布完毕，大家可以算总分了。”



    宋小葵说完，为表示自己是一个人性尚存的班主任，又补充道：“这只是一次阶段性测验，无论考好考坏，大家做个参考就行，不能松懈，也不用气馁，记住，我们真正的战役在两周后。”



    “知道了……”



    宋小葵掏掏耳朵，“说什么？我听不见。”



    “┗|｀o′|┛嗷~~！”众人卯足了劲儿吼。



    ——这还差不多。



    宋小葵点点头，“好，下课！”



    铃声传来，优美的《蓝色多瑙河》铃声后，是一首耳熟能详的萨克斯曲目《回家》，这是学校宣布放学的信号。



    “老、老师！”宋小葵才转身，就被叫住，鲍一难得扭扭捏捏地趴在讲台边，脚下碾来碾去，像是要抠个三室一厅。



    “老师，你看能不能请你……把我的成绩单独发给我爸。”



    宋小葵：？



    鲍一脸色一红，“就是，不用发到家长群，就单独发给我爸，最好……最好再表扬我两句。”



    宋小葵失笑，这是考了多少，都迫不及待的表现了？



    宋小葵在脑子里默默地算了算，52 64 70 ……总分278——豹爸经历了什么，连看到这种分数都会高兴？



    她在小豹子头上rua了一把，“等英语作文加上再告诉他吧，也许能过300呢。”



    “不会的，”鲍一十分笃定地道，“这就是总成绩了。”



    宋小葵面色一黑，“你作文又空了？”



    “没，”鲍一挠挠头，说，“老师，我题目都没看懂，实在不会写了，就把一首英文歌歌词默写了一遍，我觉得约翰逊可能会给我零分。”



    “单词都不背你还会写歌词？据我所知约翰逊老师批卷很灵活，万一是他喜欢的歌，没准给你两分？”宋小葵觉得哪里不对，又问，“是什么歌？”



    “字母歌。”



    ——你直接说只写了二十六个字母不就得了？



    零分活该！(╯‵□′)╯︵┻━┻



    鲍一见好就收，赶在宋小葵发火前滚了，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离开教室，最后走的是周琅。路过讲台的时候，周琅看了宋小葵一眼，“老师，我帮你拿试卷吧？”



    全班的卷子，这么多科目，宋小葵要拿到教研室去，确实有点吃力，就交给了周琅一部分。



    路上，周琅几度欲言又止。



    宋小葵开玩笑道：“你不会也想要我发消息给你家老爷子吧？你的成绩单还是你亲手拿给他的好，他会很高兴的。”



    周琅摇摇头，“没必要，老师，其实我这次考得一般，不过……不过这次考试对我意义很不一样。”



    即便在班级里他拿了再多的第一，和前面的班级乃至火箭班还有很多差距，落下的大半年时间，不可能两周就补回来，这些他都知道。但是他并不觉得气馁，反而觉得很高兴，这一整天高度投入，让他回忆起了专注于学习专注于考试的感觉，甚至想要和人分享这份快乐。



    周琅说：“我觉得我又重新找到我自己了，原来我以前是这样的。老师，期中考试我会好好表现的，我不保证能做到最好，但请您拭目以待。”



    宋小葵笑道：“一言为定。”



    四点钟，教研室的人走得差不多，宋小葵放好试卷，和周琅一起下楼。突然想到周琅从小在兰市长大，她问道：“你知道兰市有什么地方适合请客吗？”



    周琅立即点头，“知道，兰华路附近有家火锅店，口味和环境都很不错，秦校医那么爱吃辣，应该会喜欢。”



    宋小葵脚步一顿，觉得信息量有点大。



    周琅微笑，“老师是在想我为什么知道是秦校医吗？这不奇怪，秦校医帮了我们班这么多，你作为班主任想要答谢他是应该的，再说你们私交又很好。”



    ——胡说，她和紫薇帝君什么时候有“私交”了？



    “至于口味，我是听鲍一说的，听说秦校医嗜辣，我猜他应该会喜欢火锅。”周琅若无其事地说道，“不过我建议老师和秦校医用小锅分餐，因为老师你……看起来不像特别能吃辣。”



    倒像是滴辣不沾。



    “嗯？你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少年笑得单纯极了，“随便猜的，不一定对。”



    宋小葵：……这就是天才的真实实力吗？



    宋小葵到校门口的时候，远远就看见门口有些小规模的聚集，不知道又出了什么热闹。想到秦阙大概不太喜欢这种热闹，她脚步加快，结果没走几步，就听到了不太想听到的声音。



    孙燕燕从她旁边走过，故意不轻不重地在她右肩擦了一下，然后回头“诧异”着说：“咦？是宋老师呀，真不好意思，怎么今天不回宿舍吗？”



    孙燕燕这会儿大概是有约，打扮得十分艳丽，唇色是平日里学校规定绝对不可以出现的大红色，可惜她不够白，这颜色衬得她有些风尘却不自知。她脚下也是教学岗的老师们绝对不会穿的十公分高跟鞋。穿这种鞋子上课容易摔倒不说，两节课下来腿可能会站断。



    孙燕燕也对着宋小葵打量了一番，见她换下了平日的运动服，一身最普通的t恤牛仔裤，皮肤吹弹可破，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青春靓丽，别说是老师，说是哪所学校的校花也不会有人怀疑。



    她顿时又是嫉妒又是不甘，“宋老师不会是去约会的吧？又不是去教书，好歹换条裙子，穿这么素静多扫胃口啊。”



    孙燕燕还故意往校门口张望，“怎么宋思阳没来接你吗？”



    又关宋思阳什么事？宋小葵觉得莫名其妙。



    孙燕燕显然不这么觉得。



    她没给十三班排上课的事，连陈副校长都知道了，虽然没有找孙主任的麻烦，但是却直接拿掉了教务处四个编制！这是比直接约谈还严重的打脸！



    别说四个编制，就算只拿掉一个，被拿掉的也一定是她。毕竟教务处里就数她条件最差，不是名校，学历不高，这次排课又出了教学事故……更不要说宋小葵转头就请了宋思阳这个真正的大佬来代课，简直就是明晃晃地打她的脸。



    连原本在家待产的数学老师高莹听到消息后，都打电话来责怪她。又因为教务处一下子被撤掉四个岗位，她的三个同事也面临着难题，顿时也把锅摔在了她身上，从前“情同姐妹”，现在冷嘲热讽。



    孙燕燕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可她又没有办法。



    孙主任和她说，现在只有全力备考，争取明年拿下研究生后，再走内推转教学岗位。因为这件事，叔叔和她爸妈都在怪她不该招惹宋小葵。孙燕燕气不过，和家里大吵了一架。不就是教出一个状元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去校园网匿名发帖，却被管理员封了号，还被后台发了私信警告，说她传谣造谣。她只是想出口气而已，连说说都不行？她觉得全世界都在找她的麻烦，就因为宋小葵和她那个垃圾班级！



    “燕燕！”说话间，一个年轻男人过来，亲昵地道，“燕燕，我来接你了，今天晚上我们吃什么……”



    话说到一半，男人看到对面的宋小葵，不由眼睛一亮，“燕燕，这是你教务处的同事吗？你好，我是燕燕男朋友。”



    宋小葵笑了笑，“你好，我是启星的老师。”



    男人一怔，道：“原来是老师。怪不得都说学生是祖国的花朵，连园丁都这么漂亮，我要是花朵，我也使劲儿开……”



    “你闭嘴，”孙燕燕气得连都黑了，“你进来干什么，不是叫你在门口等吗？”



    “外面人太多，车子没处停，我就进来看看。”



    孙燕燕看到门口围着的人，透过人群看到线型流畅的车身，只觉得精神一振，脸色顿时好一点。她对着宋小葵笑道：“宋老师不知道要去哪儿，不如我们送你一程，我男朋友刚提的车，我也是第一次坐呢。”



    男人哪里还听不出孙燕燕是故意炫耀，不过一听要带上宋小葵一路，态度也十分积极，“是，宋老师，我们也正要去吃饭，宋老师家在哪儿，我们送你一程。”



    宋小葵摇头，“不了，我和人约好了在校门口见。”



    “那有什么关系，”孙燕燕笑道，“叫你男朋友一起好了，啊你看我，他不会也是开车来的吧？那就不好办了，启星门口的路实在太堵了，不好进呢。他车停哪儿了，不如我们送你过去？”



    “燕燕这话说得对，”男人也符合道，“你们学校门口真是太赌了，我等了十分钟，实在进不来，就把车停在路口……”



    话音未落，宋小葵手机传来震动，立刻低头去看。



    北极二：……饿了，还没来？



    ——噗。



    想到秦阙用那张脸说这种话，宋小葵没忍住笑出声，却没想到这样一笑，就叫孙燕燕身边的男人看呆了。孙燕燕在心里骂了一句“狐狸精”，脚底下狠狠地踩了男人一下。



    宋小葵实在懒得再和这对憨憨男女纠缠，她道：“孙燕燕，距离考研时间也不多了，有时间出去玩，不如回家多看书，兴许明年还有希望。”



    孙燕燕一怔，等反应过来，顿时怒火三丈。



    “宋小葵，你什么意思啊？你是诅咒我今年考不上？”



    宋小葵没理会，朝校门口走去。



    她身后，孙燕燕突然反应过来，问身边的男人，“你车子停在路口？”



    “对呀。”



    “那……那是谁的车啊？”她指向门外。



    在那里，学生们缓缓散开，露出正中央的黑色跑车。随着某人恍若不经意地按动钥匙，车子的前灯骤然点亮，犹如黄昏中苏醒的巨兽，带着肃杀之气。整款车子造型乍看低调，却着眼细节，无处不散发着魅力——和金钱的清香。



    而与之对比鲜明的是，秦阙穿着一件随性的风衣，露出内里的黑色衬衫和口袋里的钢笔，从——校门口的传达室里出来，手里还端着一杯和气质十分不搭的一次性纸杯，里面是十分养生的凉白开。



    众人：不是，等会，我去！你这反差有点……



    门卫小哥还挺热情，主动接过还剩半杯开水的杯子，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秦校医，有空再来坐啊！”



    秦阙点头回应，而后和宋小葵招招手，不经意露出掌心的车钥。夕阳西下，男人肩头落上余晖，那种格格不入的气质还在，却因为沾染了些许人间烟火，不再那样拒人千里之外。



    宋小葵笑了笑，不再理会身后的孙燕燕，和男人并肩离开。



    等到坐进车里，宋小葵吸了一口车内“含金量”过高的空气，忍笑问：“帝君，你的爱宠小绵羊呢？怎么开车来了？”



    亏她为了后座方便，特意选了一条裤子。



    秦阙愣了一下才反应她在说什么，露出一个“你怎么这么看我”的表情。



    ——明知道要约女孩子，难道还骑电动车来？都说了上次是“意外”，她眼里他到底是多没常识？



    “那两个什么人？”秦阙难得主动提问，“好聒噪。”



    他人在门口等了很久，因为车子被围观，他干脆“应邀”去传达室坐一会儿。两个门卫是狂热的车迷，不仅态度热情，对他的车子品牌和背景都很了解，比店里说得都详细，他并不反感。



    倒是缠着宋小葵那两个人喋喋不休地说些没营养的话，浪费时间。



    “两个很快就会消失在这个学校的人，不用在意。”宋小葵说得云淡风轻，颇有些杀伐果决之意。



    那个孙燕燕，头顶的分数又低了，约等于裸考冲线，就算现在复习大概都来不及了。



    宋小葵其实不是很明白，孙燕燕为什么会觉得，拉一个如此平凡的人间男性在身边，就能刺激到她？



    虽然，想起孙燕燕看到秦阙时的表情，宋小葵还是觉得有些暗爽。她有些理解网络上流行“爽文”的原因了。其实做神仙也和人差不多，都是社畜，快乐大底是相通的，都喜欢看别人吃瘪。



    宋小葵把感想一说，秦阙微微皱眉，“你觉得这就是‘打脸’？”



    “不然呢？”宋小葵说道，“帝君你不了解，人间就喜欢比这些，出身，钱，房子，车子，学历……啊，其实秀学历我可以接受，只要是自己凭实力得来的。”



    秦阙摇摇头，“这款车子去年全球限量，只生产了三台，还有两个颜色，红色和白色，都在我库里。因为上次天衡的车上了报纸，所以我挑了一台最低调的，结果还是被围观了。”



    宋小葵有不详的预感。



    果然，秦阙眨眨眼，“这才叫打脸。”



    宋小葵：抱拳，受教！



    秦阙轻巧地发动车子，引擎的声音悦耳至极，散发着金钱的清香，秦阙低笑，“下次再有这种事，记得叫我来。女人争面子的时候，男人出面才最能打击到对手。”



    宋小葵失笑，“要是你出手，我还做什么？”



    “根据人间的习惯，你应该在我被打击的时候，痛击我的对手，奋力维护我的颜面。”秦阙说着，倾身过来，宋小葵一怔，感觉到浅浅的呼吸从耳边擦过，接着是“咔”地一声。



    “系好安全带。”秦阙说。



    下意识地，宋小葵脸上一烧。



    ……



    宋小葵顺着导航，很轻松就找到了周琅推荐的那家店。不得不说，周家的孩子至少视野上不会局限。这家店虽然主打火锅，但是环境非常清新，完全没有宋小葵担心的烟熏火燎。



    车门推开的时候，车内奇怪的氛围仿佛也一起散尽，宋小葵的头脑骤然清明。



    “帝君，我觉得你刚才说得不对。”



    秦阙一怔，回过头。



    宋小葵认真地分析道：“且不说天上地下三界内有没有人会想不开去踩帝君的面子，单说在人界，被女人出头的男人好像大部分不会太高兴，因为会被叫——嗯……什么来着？”



    秦阙：？



    “……小白脸？”是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