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刺客”在安静的宫殿里掷地有声,一石激起千层浪。墙下护卫飞快取出兵刃,往墙上人影包围过来。
御书房外的士兵也听到报警声音,提灯迅速赶往声源处。陈殊从高墙下看,只见得南、北、东三面都有护卫队伍迅速朝自己靠拢。
而背靠园林的西面,那道突然出现的暗影也已经提刀逼近。
暗影的速度非常快,陈殊在宫墙上伫立的瞬间,这影子已经如影随至,手中刀出刀鞘,刀身形如柳叶,一声不吭地便往陈殊挥至。
……
陈殊瞳孔微微一缩,就算自己手中有系统的木制匕首,也不敢与其多做纠缠,还没等刀锋劈下,他人已经身形一晃,再从宫腔处飞至御书房边巨树之上。
暗影一击落空,眼神一凝,抬头往陈殊的方向再度一看,下一息他身如鬼魅,又尾随陈殊杀至巨树上,凛冽杀气激得巨树枝头摇晃,树叶簌簌而落。
“!”
陈殊心中警铃大作。此时墙下有护卫逼近,树后有影子追杀,他再也不敢做过多停留,再度从巨树跃至御书房房顶,足尖轻点金瓦,运起轻功几步起落,往来时的皇宫东墙飞快窜去。
须臾间,他已经离了原先的御书房数十丈的距离。
原本往宫墙处集结而来的皇宫护卫只见得一个身段颀长的刺客黑影如燕子般半空轻掠,可等到再回神时,那刺客竟然已经快速远遁而去。
那刺客看着身形单薄,并不是很强的样子,但没想到速度如此惊人!
护卫们暗惊,连忙分成两股人手,一股人护驾,一股人往刺客消失的暗处搜寻。
但普通护卫的脚力根本追不上那蒙面刺客,没过多久,护卫们便彻底失去了刺客行踪,只能挨个宫殿进行地毯搜索。
中途唯有园林里出现的暗影没有停下,不依不饶,紧紧追击。
宫内很快就剩下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你追我赶,再过一会,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慢慢拉开,暗影和刺客从三丈慢慢地变成了十丈,又从十丈拉到了十五丈距离。
暗影一边追赶,一边皱眉,此时在他的眼中,那个蒙面刺客的黑影已经只剩下一个黑点。
这人速度实在太快了。
刺客前方是巨大的皇宫宫墙,出了这道宫墙,就是皇城外面的世界。
宫墙高达十五丈,一般人根本不可能从上翻越。但那黑影抵达宫墙前方,却根本没有一丝停滞,直接起身,黑衣联袂,只一会便毫无阻碍地攀上了城墙。
暗影心中一惊,俄顷也到了宫墙下。他强提一口气,也跟着飞登而上,到了墙顶之时连缓两口气息,再定眼看时,那蒙面黑影却已经毫不犹豫地从巍峨宫墙上一跃而下。
宫墙上有火把照明,暗影只看到黑影背影颀长,长发由一根黑色布带束起,跃下之时,束起的头发与黑色长衫随猎风飞舞,除了与风比肩而过的猎帛声,其余毫无声息。
“是谁在城墙上?!”宫墙上有守卫发现墙头有人凝立,很快围了过来,待看到暗影之后,立刻心中一凛。
“路大人。”墙头守卫首领立刻行礼。
被唤作“路大人”的暗影看了旁边紧张的护卫一眼,并没有开口说话,转身也从墙上跃下,几个起落,消失在宫内。
宫墙守卫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赶紧看向宫内,唯有看到皇宫中一处发出亮光,似乎是御书房所在的地方。
此时的御书房确实灯火通明。房外,一队殿前侍卫严防以待,把着御书房处出入口,十余只火把火光窜动,将御书房照得如同白天。原本在御书房守夜的两个侍女此时已吓得脸色苍白,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看着侍卫长亲自坐镇门口,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暗影从皇城城墙上返回,见此仗阵,略微犹豫片刻,还是推门走进御书房内。
御书房内只有一玄衣男子坐在书案边上。男子脸色肃静,神情不见一丝波澜,仿佛刚刚发生的事情与他无关一般。房内灯光彻夜不息,他的容颜在光影下有如塑雕,眼睑轻垂,正静静地看着一封有折痕的信纸。
信纸上似有潦草字迹。
“皇上,属下不利,未能抓捕到刺客。”见到玄衣男子,暗影单膝跪地道。
被暗影称为皇上的玄衣男子看着信纸许久,这才抬起眼睛,看了眼正在眼前的暗影。
暗影的声音顿了顿,见状继续说道:“今日刺客来得蹊跷,属下并未辨认出其是何路数,但此人轻功极其高明,恐怕是江湖录中人。属下见他往京城东侧撤离,需不需要在城中继续搜查?”
皇宫有刺客来袭,此事非同小可。而且那刺客进入皇宫之中如入无人之境,来去自如,委实让人心惊,若是来日再度潜入宫中,暗影也自觉无法将其生擒。
更何况,他刚察觉到蒙面黑影存在之时便射出银针偷袭,竟然还让对方逃脱,其实力可见一番。
但江湖录中人一直不曾敢涉足皇宫领域,也不知何人如此胆大——此人轻功卓绝,当在录中有名有姓,或可对号入座排查。
暗影飞快思索江湖录中人名,抬眼却见坐在案前的皇帝复又收回眸光,他神情未动,反而拿起手中的信纸放在案前的红烛前。
红烛上火焰跳动,信纸很快烧着了起来。
玄衣男子将烧着的信纸放入焚香炉中,看着纸上火焰旺起,这才微微勾了下唇角,露出浅淡的弧度。
“不必。”玄衣男子静静答道,“路七,放他离去即可。”
“可是……”路七闻言一愣,心中微有一丝诧异,但听解臻如此发话,便又收回要说的担忧,点头应了声“是”。
解臻的目光重新落回焚香炉内的纸,火焰已经将彻底将纸片吞噬,不一会儿便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烬片,他看了几眼,忽地抬眼看向窗外。
有宫中灯火驱散长夜黑暗。
解臻凝视着,面色渐渐恢复如常,一如清冷寒泉。
*
陈殊一路从宫中遁入京城,在城中绕圈之后,确信身后没有人追踪,这才松了口气,重新择路向林府返回。
去皇宫走了一趟,他感觉自己的后背都被汗湿透,夜风吹在身上,有种沁凉的寒意。
刚刚追赶他的那道暗影委实厉害,穷追不舍之际还用银针暗器不停逼迫,如果不是系统给的木制匕首在侧,又有提前向系统“借”来的轻功,陈殊几乎可以确信自己这次不死即伤,落得一个还没尽忠就当成刺客的名头。
这样下去,可要开局就被皇帝盲杀……
此行他是低估了皇帝身边的警戒,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至少,齐太尉意图在秋场围猎之时谋反的事情,他已经明明白白地写在信纸上。皇帝如果看到,当会考虑取消围猎的事宜。
想到此处,陈殊慢慢地呼出一口凉气。
白雾徐徐湮没在夜色里,走在青砖碧瓦间的人抬头,看了眼浮空皓月。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个夜晚,系统给的任务乱而繁杂,按照现在的情况继续下去,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
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逝和他原来的世界是否相同?如果他迟迟没有回去,他原来的身体怎么办?他妹妹怎么办?她会不会怪他?
思绪剪不断理还乱,陈殊皱眉,翻身回到林府,扯去面巾,从院子里独自打来了井水回房,清洗之后换了里衣,这才重新躺回床上。
第三个白天,陈殊照例被鸡鸣声吵得睡眼朦胧,他意识顿了一下,随后将被子往头上一蒙,继续泛着困意继续休眠。
大约又过了两个时辰,日上三竿,他的房间被人“啪啪”地又敲开了。
这次敲门的人还是刘伯。但对比昨天的督促,刘伯这次还有些欣喜。
“大少爷,大少爷,在吗?”和刚刚把林辰疏接回家时的恭维不同,刘伯今日显得格外兴奋。
陈殊蒙在被子里转了个身。
他昨日没上锁,房门被管家直接拍开了。刘伯走进来,只看到裹在被褥里的一点头发,急忙上前推醒林辰疏。
“大少爷快醒醒,这都什么时候了,别睡了!礼部的人过来了,就在前堂等着你过去,你快起来梳洗梳洗,去面见大人。”刘伯一边推一边道。
陈殊的意识总算聚了聚,他在喉咙里闷了几声,眼睛微微眯起:“……礼部?”
“是啊,礼部大人来咱们家有事要说。”刘伯道。
礼部掌管仪制与贡举,但此时科举已经结束,接下去是吏部的事情,这时候礼部突然过来有什么事?
陈殊皱眉,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刘伯却见不得他这般缓慢,连忙亲自动手又给他束冠,又给他打理衣服,一刻钟后终于把人从房间里面推了出去。
陈殊只得一路来到前堂。
前堂处已经有一个穿着红色朝服的官员坐在太师椅上,官员四十好几,体型略胖。旁边有林和鸣亲自斟茶倒水,小心翼翼地侍候着。
见一素衣白净的男子行到堂前,礼部官员细细看过林辰疏的模样。
“孽子,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叫张大人好等!”林和鸣见状,立刻装模作样地训斥了林辰疏一顿。
陈殊抬起眼皮看了林和鸣一眼。
林和鸣把目光移到他处。
旁边的礼部张大人已经摆了摆手,道:“无妨无妨,今儿过来是因为圣上突然临时起意做的决定,让我们特找新科三甲通知,原也没知会过你们。”
林和鸣讪笑着应了声:“不知张大人此次来带的是什么圣上旨意……”
张大人这才差使旁边的小吏上前。那小吏手上端着一个方正托盘,盘上有红色衣锦,上绣着海浪卷云,看上去十分细致,衣锦之上,又有一玄冠南珠镶嵌,冠侧红色系带盘绕,端正地放置在中间。
陈殊见过托盘之物,微微抬眼,耳边却听张大人朗声道:“明日圣上要去秋场围猎,此为行郊盛事,皇上说,此行让新科状元、榜眼、探花一道随驾同游。”
他说着,声音放缓下来,看着旁边听着激动的林和鸣,又看看前面那个全城都出名的断袖,缓下声,例行通知道:“林榜眼,记得好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