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青山还不知道情况的复杂,等到了青山看到这群峰环抱、迤逦不绝的山势,陈殊顿时也明白崇三供出齐言储要在这里劫走军资的目的了。
大青山如此辽阔广博,又有各路山贼盘踞,正是打劫分赃藏匿的好地方。
按照解臻之前给他提供的这批军资的数量,齐言储用于秋场狩猎箭矢兵刃只是极少一部分。剩下的大批军资很可能还藏在这大青山当中。
只是青山这个情况,查起来不仅困难,而且非常耗时。
……幸好自己提前过来了。
陈殊看看地图,又重新对照了一遍此时所在的位置,呼吸了一口大青山的湿润的凉气,随后很快按照图纸上最近的标注点寻去。
站在原地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军资的情报。
青山上的山寨山贼既然那么多,那他就按照地图上的势力一家一家找过去。齐言储想藏这么大批的军资不可能没有动静,山贼常年盘踞青山,肯定会知道一些风声。
这些山贼不可能会去官府报告,但总有办法能够让他们开口。
陈殊很快按照青山图解找到附近的一家山寨,这山寨占了一个路口的小山头,里面约有三十余号山贼,这些山贼是大多都是练过武,但也仅仅只是比普通人要强壮,陈殊拎着玄铁上门,不稍一会儿便放倒这三十几个山贼,将为首的山寨头子拎出来审问。
山寨头子看到陈殊手中拎着的东西心有余悸。他还清楚地记得刚刚眼前这个家伙就是用这个东西一棒就捶翻自己七八个手下,这身手实在是让他惊骇,以至于眼前这人杀到自己面前的时候都来不及反应,背上也被挨了一棍。
这人看上去白白净净的,怎么出手这么恐怖!
被打的时候,山寨头子觉得自己整个魂都要被敲出躯壳。他完全不敢抵抗,见陈殊问话,连忙抖抖索索求饶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你说的可是失踪的那批朝廷物资?那是官兵押解的东西,我们这做小贼的平时也只敢做些小本买卖,哪敢去和官老爷子作对啊!”
他说完,只听旁边的人冷冷地哼了一声,拿着自己刚刚用过的朴刀在自己的脖子边摩挲了一下。
打劫了那么多人,山寨头子还是第一次被人劫到自己头上,他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忙瑟缩了一下,又道:“大侠,你看我们这寨子的规模肯定不敢去劫皇家的东西,我听说那批物资有上百号的官兵押解吧?想干这一票,肯定也只有那些大土匪头子才做得到,我们这些人在他们眼里不过就塞塞牙缝。”
陈殊还是没有撤开朴刀。
他不开口,山寨头子也拿捏不到他的想法,心里暗暗叫苦道:“大侠,这批军资真和我们没关系。那批官兵来青山的时候刚好是雷雨天气,咱兄弟几个谁都不敢去触霉头,连寨子的门都不赶出。”
“那天雷雨?”陈殊沉默了一阵,这才出声道,“这么说那批官兵过来,你是知道的?”
“我们就做道上的买卖,消息肯定要灵通。”山寨头子有苦难言:“所以有官兵来的时候我们都避开了。官兵经过我们这地段的时候,确实打了一晚上的雷又下了一晚上的雨,不过第二天我们兄弟去看,那官兵就已经没人影,想是已经走远了。”
看来官兵确实来过这里,但失踪一事并非和这个寨子有关系。
“那你觉得这大青山里谁有这个能力劫这趟军资。”陈殊问道。
山寨头子瞬间苦了一张脸,可陈殊在旁边他又不得不说,只好犹豫一下道:“曲寨主手下有上百号人,或许可以。”
“曲寨主在哪?”
“就这里往西翻过两个山头,山腰处有一个比这规模还大的寨子。”山寨头子眼神躲闪了一下。
他话刚刚说完,却见陈殊脸色一沉,手中那布条包裹的长棍又倏地往他一棒挥过来。
这长棍重逾半百斤,这一砸非同小可,山寨头子立刻“啊”地惨叫出声,趴在地上抽搐了几下。
“往西两个山头?山腰?你匡谁?”耳边传来闯寨的人冷笑的声音。
青山图解并不存在这个势力点,陈殊长棍柱在他的背脊上道:“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山寨头子被砸得冷汗涔涔,心里暗道完蛋。他原本只是想骗陈殊早点离开,不敢真的把别人的寨子给供出去。要知道这青山势力互有沟通,若是曲寨主知道了他出卖了对方的寨子,那他这个小山寨也肯定混不下去了。
可现在闯寨的人实在太强,逼得他不敢不说。
“曲寨主是往西的第三个山头,他的寨子搭在山背后,他刚刚并了个寨子,现在全寨上下四百余人,大侠、大侠你若是去他那个寨子,可千万别说是我说出去的啊!”山寨头子求饶道。
陈殊这才将玄铁胚收起,往其他方向走去。
山寨头子看着陈殊的鞋面从自己的视线里离开,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曲寨主手下有四百号人,应该不怕这么一个人,说不定还可以将这人擒获,给自己出口恶气。
他想着,抬头又往那人方向看去。却见这黑衣男子并未走远,不过一会儿手上已经拿了一捆的绳子过来。
“听你的意思,是还想当着山贼呐?”黑衣男子居高临下地冲他一笑。
“……”
山贼脸色大变,只觉得眼前这张脸宛如魔鬼。
陈殊冷哼一声,将这山寨的山贼一一捆个结结实实。
他身上有长明给的高绝武功,将这一山寨的人撂倒之后便听闻到寨子草屋里挣扎的声音。待他处理完山贼后,便又将草屋的门打开,果然看到六个被押解在里面的四个男子,两个女子。
在林和鸣家里头呆了几天,陈殊也分得清这些人衣服的质地,这些人身上的衣服虽然已经脏了,但也还是值几两银子的,想来这些人是路过青山的富家或者商贾,正好被山贼相中,打劫进山寨的。
这群山贼应该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些事情了。
陈殊将这六人一一解绑,随后取出从山贼头子上顺来的银子,道:“此处山贼已被擒伏,几位下山之后,还有劳你们去官府报趟官,让官兵将这些贼人抓捕入狱。”
被绑的人还心有余悸地战战兢兢,但看了黑衣男子的容貌后,却是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连忙点头称谢。
陈殊没再做停留,按着青山图解往下一处山寨寻去。
现在已经知道的线索还是太少,想知道官兵的信息或许如大海捞针,但按照青山图解上面的势力地毯式一路搜寻,总会获得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陈殊当下不迟疑,又择了一处寨子,依葫芦画瓢将寨子给整锅端了。
他每到一处都是雷厉风行,没有犹豫,仅一个下昼便连端了四个山寨窝点,其中也有一些山寨关押着男女的,他见着便顺道给一起放了。
不过让陈殊想不到的是,当他到达第五个山寨的时候,那山寨的寨主乍见他,眼神居然一亮,喊着要让人绑他做压寨夫人……
陈殊现在用的是自己原来的容貌,完全不是林辰疏那种中性脸,他完全没想到连自己的这副容貌都会被男人这样窥觑。
于是,陈殊压住暴躁的眉将人给揍了一顿……
将人扁了一顿后,陈殊又将寨子拐来的人口释放。可这寨子和其余山寨不大一样,拐来的人里居然大部分都是年轻男子,个个脸面白净,看上去十分清秀。
“……”
陈殊拄着玄铁胚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地面,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这山寨寨主。
……嘤!
山寨寨主吓得夹紧了双腿。
很快,第五个山寨的人也把自己知道的事情招供了出来。
陈殊听着,暗暗在心里思索。
眼下他端掉的这些山贼虽然不是在同一个山头占地为王,但对于物资的事情口径基本都相差无几。由京城前往塞北的物资确实到过青山附近,三百官兵抵达青山之时,时值天降暴雨,雷雨交加,小的山寨纷纷避让,并没有看到这些官兵到底去了哪里。
但让人值得推敲的是,第五个山寨的寨主供出,那日官兵离开之后,他们从官道附近的山林里发现一些车轱辘的痕迹。
当日的暴雨已经冲刷了很多痕迹,但在附近的山林中,因为泥土太过松软的原因,一些车轱辘陷在里面的印子并没有完全消失。
看来那夜雷雨,确实是发生了什么。
按照车轱辘的线索,物资的确是往青山里面去了。
陈殊理了理心情,复又往附近的山寨搜去。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因为青山下雨的缘故,山林很快便变得黑蒙蒙的,潮气与雾气混杂在一起,氤氲不散。
陈殊此时已经被浑身淋得湿透。他先前反复用武功驱散湿气,用到后面也嫌麻烦,索性专心赶路。
青山图解上,下一站便是西岭的曲寨。
曲寨据传是这一片实力最为雄厚的山寨,当家的大寨主曲乌凭也是青山西面山区武功最强的人之一,手下集结的山贼上百,是一股颇难对付的势力。
不过势力越大,说明其越有可能和军资的事情有关。
陈殊当下毫不迟疑,起身动用轻功,披着夜色在山林里飞掠。
他行得很快,行了一刻钟便又西岭穿过山阳,来到山背。
黑暗之下,山背处已经有数道灯火亮起,陈殊边行边往那灯火处看去,只见灯火处已经照亮了一方夜色,露出一片栅栏和隐约的房子,正是曲乌凭所在的山寨。
陈殊一喜,将玄铁胚握在手里,可当他飞至山寨寨门,鼻尖忽地闻到一股浓郁地血腥之气,他微微一愣,便见曲寨寨门前竟然躺着两人,这两人都是山贼装扮,胸前全部是血,眼睛直溜溜地瞪着,已然气绝。
这两人的血在寨门前流了一大泊,而寨门之后——陈殊抬眼看去,只见这山寨楼阁前的空地出竟然横七竖八地倒了不下数十具尸体,在灯火的照明下血迹遍地开花,竟然没有一个人是活着的。
曲寨居然被人灭寨了?
陈殊行至寨前空地,俯身查看尸体,只见这数十具尸体有些没有明显的死亡伤口,而有一些则是被利器划开,划开地伤口不一,有些在面门处、有些则在胸腹间,但却都是深入骨肉,一击毙命。
忽地,有一阵风吹来,山寨里有火光晃动,摇摆不定,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还有人?!
陈殊目光一凛,轻身往山寨里面潜去。他绕过山寨楼阁,便见后寨处还有一片空地,而此时的空地上竟然跪着四个人,而在跪着的四人面前,有两人长身而立,一人身穿玄色劲衣,束着发冠,背影颀长,而另一人则身着暗黑衣服,站在玄衣男子的身后。
玄衣男子被黑衣男子挡去一半的背影,但陈殊总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
也就在他思考的时候,玄衣男子忽地抬手,陈殊只见男子手中一道寒光闪过,跪在他面前的一个山贼应声倒下,在地上抽搐了几下,没了气息。
陈殊一惊,定眼看去,这才看清被挡住的视线部分,玄衣男子手上拿着的是一把剑。
刚死了一人,男子慢步跨过地上喷溅地血迹,看向剩下跪着的人,声音慢慢地响起:“曲乌凭已死。二寨主,你确定还不知道那批物资在哪里吗?”
跪在地上毗邻尸体的人瑟缩了一下,脸上露出绝望的神色:“我们曲寨和你无冤无仇,你、你个疯……嗬嗬……”
他话还没说完,再见剑光临下,一道血线从他脖子上飞射出来,他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捂着脖子上的伤口倒了下去。
玄衣男子没有再理会这人抽搐的动作,再度跨过血泊,目光看向跪着的第三人。
“三寨主。”他道。
跪着的人剧烈地发起抖来。
陈殊也看得震惊,他的惊不是看到眼前这玄衣男子杀人的手段,而是这男子的声音……
这男子的声音他做梦都记得,正是解臻的声音!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陈殊瞪眼看着玄衣男子的背影,却见玄衣男子忽然慢慢地提剑转过身来。
他天质还是静穆,容颜依然冷峻。
“是谁在那里?”解臻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已经带着杀意往陈殊所藏匿的地方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