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殊一愣, 原本还在看着解臻和路七的眸子忽地往往下移,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襟。
他的衣服还是穿着的还是解臻的白色长衫, 云纹暗暗隐现。而他的胸口处,又一点点殷红的颜色正渗在衣襟上,虽然血迹不多,但在一片白色的衣裳上面却显得异常明显。
解臻显然是看到了。
陈殊脑袋嗡地一声炸开,直到此时,他才感觉原来的伤口处又传来一丝裂痛,应该是原来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又开裂了。
血正在慢慢地往衣服外渗去。
这个伤口是他在身为林辰疏的时候受的,解臻只要一看到伤口肯定会再度起疑, 到时他怎么解释姬长明和林辰疏中的伤口一模一样?
“我、我没受伤!”
陈殊只觉得自己的每一根毛孔都倒立起来。说着,他忽然想到什么,霍地一转身,提起玄铁胚,拾起一脚便往旁边的汤飚踹过去。
汤飚本来就被自己的铁索捆着,忽然莫名其妙地又吃了姬长明的一脚。
紧跟着那白衣青年的话已经骂骂咧咧地响起来:“都是你这狗贼, 害本少侠弄脏秦公子的衣服!”
“……”
狗贼背后本来就被自己的铁索割入肉里,姬长明这一踹,更是踹得其背后血沫横飞, 雪白的衣摆上又沾了不少。
姬长明一脚踹翻汤飚后,见身上又弄脏了一些,动作连忙止住了, 随后一张俊脸带着讪讪的笑容, 朝着解臻道歉道:“秦公子,不好意思, 我没想到这厮这么难缠, 还弄脏了你的衣服, 我这就去给你洗干净。”
解臻:“……”
姬长明虽然回头,却没有再回过身体。
解臻神色更显得晦暗,还是没有开口。
空气里有一丝静默。
唯有汤烽煌被姬长明踢得又吐了口血。他此时倒在地上,看上去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咳了一阵血之后,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凌厉,一一扫过旁边已经吓得不知道要怎么反应的山贼,骂了声道:“这是过来抓我们的人,你们在等什么!还不放箭射死他们!”
汤烽煌被姬长明所缚,但功力尚在,以他的身手,只要现场混乱,还是足以借机趁乱而逃。
有汤烽煌的话,一些山贼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又拿起弓箭,准备对准场中的另外三人。
但这些山贼刚刚要重新放箭,数道银光忽然从空中闪没,几个拿起弓箭的人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扑通倒地,额上露出一点银针针头,也不知银针多长、深入几许,很快没有了声息。
有山贼见同伴忽然暴毙,惊骇得叫了起来,只是这叫声刚刚响起,又有银光划过。那人的声音也和他的呼吸一样停止了。
风萧然而过,青山上似有浓云压下,似又有雨要落下。山贼们暗中拿着弓箭的手微微发抖,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被杀的对象,浓云不止是在天上,也像是在心头的恐惧,压得谁都不敢再有所动作。
只有路七长而细致的眉眼冷冷地扫过旁边环伺的山贼。
“你是一寸银疏路通明!”汤烽煌没有想到来的三人里面居然还有使用暗器的高手,眼见这人善用银制长针,顿时想到什么,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的神色,“路通明,剑尘雪居然没有杀你!”
路七面色一冷,往汤烽煌看去,只是目光刚刚触及对方,就见得旁边的姬长明又是一脚踹了过去,声音冷哼道:“你这狗贼,还不给我老实点!”
“……”
路七默默地看着江湖录上曾经排行第三的汤烽煌又被姬长明踹得滚了滚。
汤烽煌本是一代枭雄人物,即便是在寒山渺渺剑尘雪手中落败,也没有受到这样被当个出气筒一样踹来踹去的耻辱。
……还被人一口一个叫做“狗贼”。
若是没有剑尘雪,他何须落草为寇,怎么可能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汤烽煌心中呕血,眼见在这可恶的白衣青年手上已经逃脱不得,遂恶狠狠地扫过在场的三人,嘲讽道:“想不到江湖录中人居然会有给那傀儡皇帝效力的,老子真是看走了眼。”
他说到傀儡皇帝的时候,眼中带着丝不屑,却见三人中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的玄衣男子忽然动身朝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脸上浮出一丝莫名的笑意,正自高而上地俯视他。
“汤烽煌,莫要说我们,你自己也不在为齐言储做事?”玄衣男子手上戴着一柄宝剑,走近的时候,那宝剑也传来出鞘的声音,有剑抵住他的要害,慢慢道,“那批物资的事情知道多少,你最好快点交代。”
“你当老子傻?老子现在要是说了,两边都没有活路。”汤烽煌在地上啐了口血水道。
解臻的瞳孔微微紧缩:“你是打算不说?”
汤烽煌嘿嘿地笑道:“呵呵,你们不就是在给皇帝做事?你让你们那小皇帝来见我,或许我再考虑交换个条件。”
汤烽煌用的显然是拖延之计,陈殊心中一凛,暗暗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解臻,却见解臻侧脸冷峻,闻言嗤地笑了一声。
“是吗?”
“那是自然……”汤烽煌自得道。
他手上是握有齐言储要私吞军资的秘密,但要他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就看想查案的皇帝对他有多少分诚意了。
汤烽煌冷笑,料想刚刚一番话会让眼前这三个江湖中人投鼠忌器,正要再说什么,却感觉脖子上忽地有一道寒气割来,身上毛孔顿时炸开无数寒栗。没等他的话接下去说,汤烽煌很快又感觉自己的整个视野都飞移旋转了起来,目光所及之处,竟然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他的身体还被铁索扎扎实实地捆着,但脖子却有碗大的切口,切口处有寒霜凝结,封住血液的喷溅,身体边,有人冷目提着剑,剑身寒气散绕,剑气森冷入骨。
汤烽煌的神情在脸上僵硬住了。
他、他现在的情况是……脑袋掉了?
那剑气,是寒山渺渺?!
与剑尘雪对峙的经历忽地涌现汤烽煌的脑海,他只下意识地回忆起,然他的头已经掉在了地上,咕噜噜地在地面打了个滚。
在解臻和姬长明前面的身体也轰然倒地。
……
……
曾几何时,汤烽煌带人来到沼泽岸边,志在必得地守在沼泽边缘,想要将前来查案的人一举拿下。
而现在,什么江湖录,什么身份地位和条件,不过是无足轻重的浮云而已。
陈殊看着这一幕惊愣,直至耳边传来解臻将剑收回剑鞘的声音才缓过神来。
“你把汤飚直接杀死了?”陈殊看着汤烽煌人首分离的尸体,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旁边的解臻闻言淡淡地应了一声,声音沉稳淡定:“他太脏,死不足惜。”
陈殊:“……”太脏是什么理由?
陈殊感觉解臻的目光又朝他看来,背脊顿时一紧,忽地马上又背过身去,不让解臻看到自己胸前又有些扩大的血迹,抓住胸口讪讪笑道:“我也不是故意要弄脏你的衣服,我、我这就给你洗衣服去。”
他说着,不等解臻发话,一个健步冲出,直接从山贼堆里拎起一人就往外溜去。
那被拎走的山贼刚刚目睹自己老大和同伴接二连三的死亡,吓得整个人都说不出话,只有在白衣青年问起附近水源在哪的时候,这才反应过来,指了个方向。
陈殊循着方向一路找去,这才看到一个小小的水潭。他松了口气,连忙解开衣襟查看自己的伤处。
这几日奔波,他这伤完全没有愈合的迹象,刚刚被他这么一折腾,反而似乎更严重了一些。陈殊头疼地看了一会,用水直接冲洗了几遍,拿出路七之前给的药重新敷上,这才又勉为其难地止住裂口处血迹的渗出。
没有换洗的衣服,他只得将解臻的衣服脱下,将血迹处用潭水擦拭干净,随后重新传回身上,用长明给的内功蒸干。
旁边的山贼待在旁边小心翼翼不敢妄动。
陈殊却看了一阵水潭,忽地把山贼拉了过去。
“我问你,你这附近明明有片沼泽,按理说这附近怎么着也有不少水源吧,怎么就给我带到这么一个小池塘来?”陈殊盘问道。
小池塘的水其实还算清澈,但却像是天然形成,旁边并没有任何引流的河道。
山贼见过陈殊一棒把他们老大打飞的威力,只觉得这个年轻人看上去文文弱弱,却实在比他们山贼还要恐怖,此时问话不敢不答道:“大侠冤枉,我们中北部这一带虽然有水源,但都已经变成沼泽,那些水又脏又危险,小的肯定不敢带你去洗。”
陈殊听着觉得奇怪:“怎么可能?沼泽附近应该都有湖泊河流,青山中北部这么大片的沼泽,怎么可能没有疏散的水系。”
山贼被陈殊这一反问,吓得噤若寒蝉,什么都答不出来。
陈殊皱眉,忽地想起青山图解上,这中北部沼泽好像确实没有标注有河流的部分,他微微拖住下巴,脑海中却电光石火地闪过一个念头,忽地看向山贼道:“我明白了塞北罗纳河附近出现的尸体是哪里来的了。你们这些人,是不是那些官兵的尸体都扔进这沼泽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