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如滴水入面, 泛开一道道波澜,波澜深处,有明光若隐若现, 它缓缓地亮起, 不过一会儿复又慢慢地熄灭, 很快被旁边的环境掩盖。
陈殊脱完红色官服后支身站起, 走到黑衣人尸体处,利索地剥下对方的黑衣套到自己身上,随后走到河边, 果然看到河水倒影处,一个脸型逼真的高瘦黑衣人正抬着目光与自己相互对视。
此时林辰疏的脸已经被泛黄的肤色掩盖, 在系统给予的抢夺天工的易容术下,他竟变成了齐康身边黑衣人的模样。
见易容成功,陈殊缓缓地呼了一口气。
先前在县衙遇到齐康之时, 他便知道对方是冲着军资来的。青山军资始终是解臻和齐言储争夺的重要物资,既然齐康送上门来,他也打算看看齐言储下一步是要怎么走。
齐康似乎对林辰疏复活的事情产生了心理阴影,他对林辰疏又是又是送掺了毒的糕点,又是用迷药蒙面, 想尽办法要弄死自己, 陈殊见状便借机先行金蝉脱壳。
不过此事计划时也出现了杨戊这个意外, 好在陈殊离开县衙之前吩咐衙役寻找县尉去衙堂取自己的书信, 杨戊似也发现了隐藏在齐康身后的两个高手, 并没有与其当面交锋。
有杨戊回到县衙, 林辰疏写的那份关于青山军资被劫一案的文书当可以安全地送到解臻手里……
陈殊看着河流里面倒映的自己模样, 伸手取下林辰疏的发簪, 将头发捣弄成黑衣人的发髻。
矮个黑衣人在河流外边把了一会风, 见同伴迟迟没有出现,不禁觉得有些后悔,正打算回头再去寻找林辰疏与高瘦黑衣人,却忽然听到河边草丛里传来簌簌声响,有人已经从河岸边走了过来。
他闻声看去,只见高个黑衣人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这人应该是刚刚行完事,黑衣松松垮垮,手里也不知道拎着个什么东西,往自己这边走来。
“做完了?”矮个黑衣人嘿嘿笑了声道。
“……嗯。”来的人应了声。
矮个黑衣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旁边的人有龙阳之癖的,他想起林辰疏的标致模样,正想问问对方感觉如何,目光却忽然瞄到黑衣人手里拎着的东西,脸色顿时大变,连忙后退了几步。
“你、你……这是什么?”来的人手里拎着的是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对方人走近了,他才看清楚那是一个满是血污的人头,上面头发披散,束发的东西是之前他看到的林辰疏的发簪。
“林辰疏的人头。”黑衣男子抬了抬道。
矮个黑衣人连忙往后退了一步,震惊地看着黑衣男子:“你直接把他杀了?”
“刚刚林辰疏醒过来反抗,我便把他一刀结果了。”来的人道,“反正他总归要死。”
矮个黑衣人看看自己同伴熟悉的面孔,又看看对方手里拎着的人头,心中有些幻灭,但还是强耐住恶心道:“那林辰疏的身体呢?”
“扔了。”来的人顿了顿道,“公子不是让我们把他肢解喂鱼,我便把他丢到河里了。”
“……”
前一刻还引人遐想的人,居然就这样没了?
矮个黑衣人原本只是后悔,现在只剩下震惊,一时之间也没有听出自己的同伴音色有所变化。
他不敢多看那“林辰疏”的头颅,连忙从马车上取出麻袋装了。他们任务已经完成,便不再城外做过多逗留,再度启程去与齐康的人会和。
陈殊故意取出高瘦黑衣人的行囊待在马车换衣服,让矮个黑衣人先行驾驶马车。矮个黑衣人只道他原先身上的血是对付林辰疏的时候沾染上的,也没有在意,驱着车子一路行到天阑西面。
天阑西面,是青山北寨水路通往天阑县城的方向。等马车停下之后,陈殊从马车内下来,便见原先的河流渡口处竟然伏着几个官兵尸体。这四个官兵本是路七安排接应装载从北寨运送出来的军资箱子的。但此时军资箱子已经累积在一侧,而箱子旁边赫然站着不下数百号蒙着面的黑衣人,装扮竟与秋场围猎之时所见的黑衣人一模一样。
这群黑衣人当中还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男子身着白衣,执一铁扇,负手摇晃手中扇柄,女子身着黑衣,执一铁伞,俏丽倚在男子身侧,见马车行来后车厢内无人走出,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皱眉道:“相公,奴家等得好乏,齐公子和莫老、画天戟去了城里这么久,何时才能出来?”
陈殊不语,矮个黑衣人见状立刻行礼道:“白公子、黑娘子,我家公子约我等在此处会面,应该马上到了。”
他们约在此处难道是要像上次一样围剿北寨官兵?
陈殊一惊,却听黑娘子哼了一声道:“也不知道齐公子是怎么想的,莫老虽是江湖录前五的排名,但杀人越货这种事情还是我和白相公做得顺手,若此番齐公子带上我,怕早已经成事了。”
她说着,语气带着嗔怪。矮个黑衣人闻言,却不敢再接话,只是连声称是,暗暗看向身边同伴,本想着让他出来说几句安抚这些高手情绪,却见对方只是站着,并没有打算帮忙的意思。
矮个黑衣人不由得气恼,正想着怎么责备他几句,却听闻远方有马车隆隆响动,他连忙循声看去,便见远处天阑县城的方向,有八辆马车正往这边行来,为首的人坐在马上,正是他们家少主子齐康。
齐康此时正坐在马上,脸上微带笑容。他身后又有百名黑衣人正运送着马车,往渡口行来。而在黑衣人两侧,一侧有鹤发老者随行护送,另一侧则是一中年男子同行。这中年男子身上背着长戟,长戟后又有一布条裹起的事物,陈殊一眼看去,竟然觉得分外眼熟。
车队不一会儿便行到渡口,齐康下马令人整顿,黑娘子终于忍不住上前嗔怪道:“齐公子,你可让奴家好等。”
齐康解决了林辰疏,人逢喜事精神爽,任由女子嗔闹,只是笑道:“此去天阑县衙,遇上几只跳梁小丑,耽搁了一点时辰。”
“哦?这世上居然还有哪个不眨眼的,敢拦齐公子?”黑娘子掩嘴笑道。
齐康笑而不语,旁边已有人替他答道:“那人是个天阑县的小武官,在我手下走了不到十招便负伤逃走。”
说话的人是背着长戟的中年男子,他话到此处,顿了顿道:“不过此人也是机敏。他逃回县衙遣散衙役,想必当初齐公子在杀那刺史的时候便被他有所察觉,恐怕是从县衙带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无妨,他带走什么东西无足轻重,如今连钦差圣令都在我手,还怕他掀起什么风浪。”齐康冷言笑笑,忽地往陈殊看来,“对了,林辰疏的脑袋呢?”
“……”
陈殊很快去马车取来麻袋,将里头全是血污的人头拿给齐康看。
齐康本喜好干净,此时见麻袋腥气作呕,连忙捂住鼻子,他耐着性子看看,瞧见沾满血污的黑发上有林辰疏死前头上戴着的发饰,终于挥了挥手让黑衣仆役将人头拿下去。
陈殊转身将麻袋扔回车上。却听身后黑娘子忽然开口问道:“咦,画天戟,你身后背着的是什么?”
黑娘子对着说话的是之前发话的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哈哈笑了声,取下身后背着的布条状长物道:“此去县衙,我倒没有想到会有这番大收获。那刺史看着弱不禁风,没想到他房间里还藏着天外玄铁这样的宝物。”
“天外玄铁?!”听到这称呼,一直没有说话的白公子也围了上来道。
“然也。听说这天外玄铁坚不可摧,若做成兵刃,可削铁如泥,且能配合武修练气,是不可多得的人间至宝。我的兵器正少这样一种刃头,今日没想到居然它自己撞上门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画天戟道。
他这么一说,使用铁器的白公子、黑娘子目光都露出垂涎之色,黑娘子酸酸道:“画天戟先生本就已在江湖录排名第十二,若是得此神兵利器,怕是要超过盗骨,跻身前十的地位了吧。”
“江湖录排名全靠机缘,不必强求。”画天戟哈哈一笑道:“这还要感谢莫老将这绝世宝物相让于我。”
他提到莫老,那一直没有发话的鹤发老者笑道:“老夫自跻身进江湖录前五,便不再动用这些冷兵器,玄铁于我而言不过块废铁,画天戟若用得着,尽管拿去便是。”
莫老说到废铁,实际明褒暗贬,画天戟心中冷哼,但到底怕莫老手中霹雳雷霆的威力,只是表面上笑笑,将那玄铁收了起来。
白公子和黑娘子悻悻收回目光。
陈殊听了这四个江湖人的交谈几句,亦收回目光看向搬运军资的黑衣人。只见这些黑衣人将箱子从马车上卸下,复又重新抬到渡口的船上放好。
因为北寨水路运输困难,这批军资运出来的并不多,陈殊一直觉得汤彪在军资藏匿地点上有些古怪,这时候见齐康将抢来的军资又往北寨水路上运,心中疑云再起。
北寨明明运输不便,为何齐康不选择先将这批军资从陆面上送出去?
难道……
陈殊目光触及水面,忽地心中大震,一个之前被忽略的想法从慢慢浮现。
也就在此时,齐康已经站在岸上气闲神定,向矮个黑衣人吩咐道:“我已派人将船只开进地下暗河,你带人将这批货物送入溶洞入口,下面有人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