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冷然, 房间里骤然降了温度,有寒风侵肌,带着凛冽的杀意。
房屋被破开的门口处, 有一道玄衣身影执剑而起,剑身泛着寒光古意,于一瞬间御起,穿透激飞的木屑,凌厉飞至。
鸩安予一惊, 连忙要侧身避开,却见有一道极细极细的银针倏然发出,针尖直至他的瞳仁。
他的退路瞬间被银针封锁,人还没来得及后退, 只听得胸口处忽地传来裂帛声响,随后那御空长剑的剑尖已经没入他的胸口。
他整个人都被迅疾而至地剑逼退抛飞, 钉在了墙面上。
肉眼可及的地方, 寒冰剑上已开始凝结成霜。
“嗬……寒山渺渺?!” 鸩安予瞬间遭到重创,胸口处大片大片地溢出鲜血, 原本蓝白的衣服顿时染红。
鲜血亦从他口中涌出,他咳了一声, 看着剑身, 瞳仁凝聚, 慢慢地抬起头看着门口处已经掠至房间内的身影。
来的人很年轻,年纪二十余岁, 进入房间内的第一眼并不在被他一剑重创的人身上, 而是直接往林辰疏所在的方向看去。
陈殊也听到门口处的动静, 他下意识地抬眼看过去, 便见到有人一身玄衣, 带着丝丝的冰雪寒意,目光正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
而他现在的样子应该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小心荼毒生用毒。”怕解臻分心,陈殊还是提醒道。
但他没有什么力气,说出的话也有气无力,反倒是身上的热意和难受的痒意却更加甚了。眼前的解臻气息冰凉,周边的气域也很低冷,他竟然升出一种想靠近解臻的感觉。
解臻目光触及陈殊唇边的血迹,眼神猛地一冷,手中劲力瞬间吞吐,往墙面上的鸩安予又一掌拍去。
“……”鸩安予又吐了口血,这伤势致命,但他却忽地抬起眼,眼中闪过一道妖异光芒,“你是谁,敢伤我,好好、真是好得很。”
鸩安予受伤之后气息变弱,说话的时候那音质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竟显得尖锐起来。
与此同时,一道黑雾蓦然从他身后窜出,宛如无数无形鬼手,往解臻疯狂涌来。
解臻双目一凝,伸手当空一探,钉在鸩安予身上的寒冰剑顿时嗡嗡作响,随后瞬间从墙上起出,重新落回解臻手上。
面对黑雾扑面,有剑影乍然叠起,剑气吞吐不息,将他和陈殊两人牢牢罩在里面。
有解臻的寒冰剑在,黑雾根本无法靠近。鸩安予俊目微眦,却不再停留,转身破开窗户,捂住伤口飞身逃遁。
黑雾后他原本站着的地方,已经留有大滩血迹,血迹从窗口点点滴滴,一路蜿蜒至逃窜的路面。
“皇上,我去抓人。”房间外围处,路七的声音响了起来。
解臻的寒冰剑剑光终于破开毒雾,男人立在房间内,将带血的长剑归入剑鞘。
“生死勿论。”
“是。”
房顶有轻瓦响动,路七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
解臻提着剑鞘的手终于轻轻颤抖,转身目光终于重新落回陈殊身上。
先前有荼毒生这样的高手在,他不敢分心,而此时他看到陈殊,只见对方发髻散乱,双手被缚于身后,脚踝也被白色绳索绑着,膝盖微微蜷曲着,胸口微微起伏着,正闭目似在忍受什么。
“林辰疏。”解臻见状快步走到陈殊身边,蹲身而下,伸手去解陈殊背后的白色绳索,“你怎么样?”
“……我没事。”陈殊低声道。
他的声音喑哑,听上去隐隐有些不对。
解臻蹙眉,却见林辰疏背后的绳索已经挣脱了大半,但陈殊别在背后的手却显得有些僵硬,没有再继续挣脱的样子。
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解臻连忙将剩下的白色绳索扯干净。
他的手掌刚握了剑,手指带着寒冰剑上的凉意,动作触及对方的手腕,只觉得陈殊的皮肤微烫。
他一愣,下意识地又探手去试陈殊额头的温度。
陈殊本暗暗忍受,此时忽地感觉额前一片冰凉,身上毛孔顿时炸开无数寒栗,原本就难以抑制的热意和酥麻宛如大坝溃堤,汹涌地侵蚀他的感官。
“我没事、我没事!”陈殊的脸上慢慢爬上一阵红意,他连忙又道了几声,连身体都缩拢了起来。
“……”解臻默默地看着他,解去绑在他脚上的缚仙索。
有解臻在自己的面前,陈殊只觉得对方身上有一股清雪的凉意正不停地撩拨着自己的神经,竟让他慢慢地起了反应。
疯了、疯了……这人可是解臻啊!
陈殊悚然一惊,连忙挣扎着摸索到旁边的墙壁,和解臻保持距离,撑着墙面站了起来。
“皇上。”陈殊喉间动了动,陈殊目光迷离一阵,终于找到一丝清明,忍住小腿肚却拼命打颤道,“多谢皇上搭救,臣真的没事了……臣可以一个人回林府。”
解臻看过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朕送你回去。”
“……”
陈殊还想继续隐忍,却见解臻已经走过来,将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身后,随后扶着自己的身体往房间门口走去。
旁边男人清爽的气息传来,陈殊脑中轰一声炸开,搭在解臻身上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解臻一愣,慢慢侧眼看去。
此时陈殊低着头,露出的脖子上已经爬满了一片绯红。他的身体没有力气,只能慢慢地挪动脚步跟着解臻走,直到出了门,他才在微微动了下,抬起眼迷茫地看着前方。
眸间像是有水光波动,将男人平时清澈的眼神也沾染上了不同的颜色。时值有风吹来,男人瑟缩了下肩膀,身体却往解臻更拢近了一些。
月色下,两个人的影子几乎重叠在一起。
解臻喉结耸动。
初夏的衣裳都穿得单薄,隔着衣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陈殊身体上滚烫的温度。
“辰疏,辰疏。”他轻轻地唤了声,伸手卷过衣袖,轻柔地擦拭陈殊唇角还残留的血迹。
“……皇上。”陈殊低低地回应道,声音犹如蚊呐,语气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林辰疏和姬长明好强的样子。
解臻擦拭的动作顿住,清敛的目光泛起一丝波澜。
也就在此时,陈殊的眉毛却忽地蹙了起来,像是在隐忍什么,那迷离的目光霍然淡去。
“……皇上,皇上,臣不是故意的。”男人眼中又恢复了一丝清明,张张惶惶地收回手,一步从解臻的手臂上挣扎而出。
他动作幅度大,解臻原来的动作顿时僵在空中。
陈殊目光看过解臻眼中的惊诧,伸手猛地扯住自己的头发,只觉得自己真的是要疯了。
解臻是皇帝,是他奉长明之意要保护好的对象,而他刚刚居然难耐地对解臻产生了生.理上的反应,不仅如此,他刚刚还和皇帝靠那么近,差一点就要迷失自己了。
他究竟是在做什么?
他明明一直都不曾在意身边的过客,解臻之于他来说,明明只是……
明明只是一个完成任务便会慢慢遗忘的人而已。
陈殊恍惚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解臻,看着他错愕地看着自己,终于眉间一敛,往房间外面的巷子跌跌撞撞地走去。
他好像听到了水声。
“辰疏,你要做什么?”解臻的声音在背后传来。
陈殊现在最怕解臻出现在自己的旁边,闻言立刻又加快脚步,终于看到水声处。
——京城中的城河出现在他面前。
荼毒生废弃的房间位于京城的西部,临近城墙,位置偏僻,旁边有一条城河支流缓缓流淌不,在夜色下发出淅淅的水声。
陈殊再也顾不上什么,几步淌入河水之中。
“辰疏!”他身后,有解臻惊怒的声音。
水漫过陈殊的腰身,陈殊从水中抬手抹过自己发热的脸庞,迫使自己保持清醒:“皇上,我没事,我就在这里待一会儿。”
夜里的护城河河水冰凉,然而荼毒生给的药丸药性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猛烈了。
“辰疏,你快上来!”解臻在河岸边驻足道。
陈殊此时身处外冷内热的环境,身体难受得无法发泄,只迷迷糊糊地听到解臻的声音,却没有听到对方再说什么。
他惶惶然又用水泼了把脸,随后整个人一头扎进水里。
“扑通。”水里传来有人入水的声音。
陈殊微微一愣,带着大片的水哗地站起。
水流蜿蜿蜒蜒地流过他的脸和上身,重新归入河水,陈殊下意识地往后看去。只见原本站在岸边的解臻竟然也跟着他一样淌入水中。
那人的目光牢牢盯着自己,正往他的方向而来。
“皇上,把你别过来,别过来。”陈殊仓皇地又往水深处行去。
他全身上下都已经被水浸得湿透,散乱的头发黏在脸颊和后背,露出单薄和瘦削的身体,外面湿哒哒得难受,身体如同被蚂蚁噬咬干的更难受。他下半.身完全浸没在水中,此时正背对着解臻,打乱河流的波纹。
“辰疏,你为什么这么怕我。”解臻停了下来,他衣袖也湿了大半,站在水中道。
“我、我……”陈殊抓着自己的头发,狠狠地扯了几下,“我中了醉梦楼的药,皇上还是离我远一点比较好。”
醉梦楼最烈的药,但凡在京中待过的便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发情药物。
而他的身体,居然对这样的东西没有一点抗性。
陈殊的行为几近自残,看得解臻脸色微变。
陈殊不再说话,眼中忽地露出一丝希冀,慢慢地抬起手,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林辰疏!”解臻见状,终于濒喊道。
陈殊听到解臻在叫自己,微微回首,却见解臻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快燃完的线香。
——是迷仙引。
陈殊目光在解臻身上落下,眸光清动,身体终于不受控制地瘫软了下来,他阖上眼睛,往身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