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殊:“……”皇上您在说什么?
陈殊无言地看着解臻。
因为解臻给自己空降廷尉的安排, 他和衙门里面的人关系本来就不好,恭常钦或许不会说什么,但梁府的事情已经让廷尉焦头烂额,这廷尉左右监要是知道了, 指不定会怎么想。
不过他本来不被解臻允许查案, 这假请的和没请一样, 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
……当然前提是请假期间不要继续待在宫里。
“哈哈,是吗?”想到昨晚模模糊糊的画面, 陈殊只觉得喉咙微微一紧,连忙干笑道,“那就多谢皇上, 臣这便回府好好休息。”
解臻:“……”
陈殊头皮发麻, 他连忙转过身看看四周,见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带走的, 只得硬着头皮去推门。
“等下。”解臻已经喊住了他。
陈殊留步, 毕恭毕敬, 却不敢再看解臻:“皇上还有什么事吗?”
“……我送你吧。”解臻的声音从他身前传来。
陈殊:“……?”
陈殊错愕地抬头,却见解臻已经转身到屏风后。他六识灵敏,很快听到屏风后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
陈殊连忙背过身, 目光盯着自己起来的床帐发愣。
那华美的床帐边上,还挂着一口宝剑,剑鞘古朴且熟悉,是他第一次见到皇帝的时候他在池水边擦拭的那把剑,也是解臻平时最常用的剑。
隔了一会儿, 他脑后传来男人熟悉的脚步声, 很快他听到解臻从自己身边走过, 将剑取下。
换去帝王的龙袍装束, 解臻此时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单衣长衫,发鬓高高挽起,由一银冠簪束。男人身材高挑,肩膀宽阔,执过宝剑的时候,后背肩胛骨带动衣服的褶皱,动静处拉得身形更显沉稳修长。
男人的容貌也很俊挺,眉目犹如带着古意的画卷,剑眉如墨长长笔划,眉下有如水萦绕般的眼睛,只是轻轻侧身,便有粼波微漾。
“怎么了,还不舒服吗?”耳边已经有解臻的询问。
陈殊从解臻身上恍神,连忙摇头道:“不、不是。臣只是以为皇上公务繁忙,不用为臣分神。”
他说得很认真。
解臻看过陈殊,忽地轻笑了声,随后敛眉低声道:“不过是些奏折,并不重要。”
陈殊:“……”
“走吧。”解臻已经走在他前面,推开寝宫的房门。
见解臻如此,陈殊只好跟上。
两人一道从乾清宫离开,路上并没有撞见宫里的人,等到了马厩,已经有马车和车夫在外面等待。
解臻安排的车子朴素,并不像是皇宫的款式。
陈殊看着马车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跟着解臻上车,一路行出宫外,驶向林府。
正午,日头正高高悬挂,因为天变热的缘故,街上的人流渐渐变少,马车穿过闹市来到林府,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倒是到林府后门的时候,刘伯正好在庭院里张罗着什么东西,见自家后门停了辆马车,林辰疏又从车里出来,不由得愣了愣。
林辰疏和林和鸣闹不和,每天早出晚归,林家的人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过他了。
但这父子两虽然闹别扭,却也没有人敢把林辰疏怎么样。林府虽然是林和鸣的地盘,但自从林辰疏回京做官之后,地位已经在京城明显大升,府中的门客也渐渐变多,这些都得益于林辰疏的官位,林和鸣怄气归怄气,却也明白现在的林辰疏他动不得。
刘伯跟了林和鸣多年,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看到林辰疏后,正要向大少爷打招呼,却见林辰疏下车后,回身撩起门帘像是对车里的人说了几句,随后面色有些僵硬地把手收了回来,却没有进门,只是站在了一边。
过了一会儿,有一只手撩开车帘,一人从马车里出来。
这人脸色冷峻,看上去并不像是个好说话的人,下车后便站在林辰疏的身边,与自家的大少爷比肩而立。
“大少爷,您回来了,这是……”刘伯连忙从后院迎了出来。
陈殊刚刚回头本来是和解臻告别,没想到到了林府以后,解臻非但没有走的意思,居然直接又跟在自己身边,闻言只得默了默,抬眼看着身边这位青年皇帝。
“这是秦公子。”陈殊道。
刘伯露出大悟的样子,“哦”了声:“原来是秦公子。”
陈殊:“……”
刘伯却暗暗观察了这新来的秦公子几眼。这秦公子仪表不凡,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竟然会让一直独来独往的大少爷把人带回家。
……还是从后门带进。
这位“秦公子”却是不语,只是站在陈殊旁边。
解臻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林府了,陈殊连忙暗暗挡住刘伯的视线,岔开话题道:“刘伯,这么大日头怎么还在后院里忙活?”
听大少爷这么问来,刘伯终于转移了对解臻的注意,叹了口气道:“大少爷有所不知,近来我们林府遭了窃,岑小娘最喜欢的手镯不见了,那东西据说可值百两银子,岑小娘一直爱不离手,可昨天起来就从手上消失了,老爷怀疑是落在了什么地方,让我们下人都在帮忙找着。”
陈殊点了点头,抬眼果然看见后院不少下人都在扒着草丛。
“其他地方找过了吗?”陈殊漫不经意地问道。
“除了大少爷、二少爷的房间,都找了一遍。”刘伯说着,忽然又“嘶”了一声道,“不过说来也奇怪,我们家昨天膳房的厨子也说蒸的馒头总少了一两个,说也是遭了贼。”
陈殊:“……”
从他遇到荼毒生出事后,是有两天时间没有回府了。
陈殊默了会,看了眼日头,想到自己和解臻都还没用过午膳,便让刘伯打点清粥和饭菜送到自己的房间。
刘伯听着连忙点头应是,又看了解臻一眼,让人吩咐厨子准备。
陈殊这才领着解臻前往自己的住处。
他的住处解臻早已熟悉,上次解臻造访的时候,他们还因为盗骨的事情引起争执。
想到往日和昨日的事情,陈殊皱眉,眸光轻轻动了下,却又很快低眉掩饰了下去,默默地和解臻来到自己的房间,取出钥匙打开。
房锁发出解锁的动静,房间里则传来一阵极轻的响动。
陈殊推开房门。
他已经两天没有回到林辰疏的住处。此时林辰疏的落榻之处摆设还保持着他那天离开时候的样子,桌案上还放着纸和笔,但梁上却有一条锁链悬挂而下,锁链上方被焊在房梁上,而下方却悬挂着一个被打开的镣铐。
镣铐原本锁着的人已经从禁锢中逃脱。
但陈殊沉默了一下,还是望向里房的房间。
他六识敏锐,目光明确,藏在里房房间里面的人终于在他的逼视下动了动,随后一个脑袋从林辰疏的床板底下探了出来。
“林辰疏!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终于回来了!”盗骨在床板下先发制人地朝着陈殊吼道。
他吼完,正要从床板下面不那么尴尬地爬出来,却忽地看到陈殊后面又有人跨进门来。
解臻面无表情地朝他看来。
盗骨呃了一声,又把头缩回床板下,“林辰疏,都怪你!我要收回刚刚说的话!”
陈殊:“……”
解臻:“……”
解臻对盗骨并不友好,陈殊下意识地看着解臻,却见解臻这次并没有震怒,反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亦朝他看过来。
两人目光相接,陈殊看着解臻的眸光一会,最终还是错开。
“我要的本子呢?”陈殊在外房外拾起房梁上的镣铐,只见原本被焊死的镣铐上竟被人打磨处一个缺口。
盗骨躲在床板下听到外面锁链的声音,瑟缩了一下,却又壮着胆子自恃道:“本子我是写好了,但你不能再把我锁起来。”
陈殊默了会:“你觉得现在有资本和我谈条件?”
韩珩:“……”我是江湖录第十一人,我也是要面子的。
他默默地趴在地上想,却听外房的脚步声转进内房,连忙七手八脚地从床板下爬出来:“好好好,林辰疏、秦公子,不用麻烦你们,我自己出来。”
他说着,果然一个腾身就在地上站稳了,冲着陈殊和解臻讪讪一笑,从怀里掏出个一叠纸来。
纸上密密麻麻的白纸黑字。
“诺,这就是你要的东西。”盗骨爽快地递过去,“梁府那本子上的账目我已经全部写下来,我感觉这个账目应该是梁丰远记录收受行贿的,前面是名字,后面我算了算,应该是折合银两为单位。”
盗骨似乎是很怕解臻的样子,连说话都多说了几句。陈殊默默地接过他的本子翻看了几眼,果然看到上面一些官吏的名字和数字。
盗骨默写的账目约有百张,上面的名字足足有将近千余,陈殊看着官吏名字后面的数字,若真是收受的贿赂,这若是全部叠加起来恐怕是一笔绝对震撼的数字。
他下意识地看向解臻,却见解臻也低眉看过盗骨写的东西,随后道:“这应该确实是梁丰远的账本。从太.祖皇帝开始,我朝吏部便有收受钱财、买卖官爵的生意,后来贪墨成风,先帝曾想推行新政遏制,却未见成效。”
有解臻的确认,盗骨眼睛一亮,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陈殊却没看盗骨,又仔细翻看了一下,竟然在本子上翻看到了彭有超的名字。
彭有超是青山的知县,竟也在这本本子中。
这本子怕是小到地方官吏,大到四五品的官职,全部都被梁丰远记录在案。
陈殊看着本子上的名字,忽地皱眉道:“这账本确实应该是梁丰远和方守乾的贪墨证据,但他二人不是相互抱团,按照秦公子的说法,我朝买官并不是秘密,方守乾应该也知道,若是本子落在他手里,他只需将本子还给梁丰远,何须将梁府上下全部都灭口?”
陈殊皱眉思索的样子十分认真,解臻看在眼中,低低应了声:“梁丰远应该也不知宰相为何会对他起杀意。”
梁丰远死前与解臻见面,解臻是不是在侧面告诉他自己的想法?
陈殊闻言微微一愣,诧异地看着解臻。
他是在帮自己查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