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什么意思, 这侍卫竟然说自己打不过他?
耳畔听到对方的声音,寇时分面色变得狠厉,手中又暗中灌注力道, 想将青琅剑起出。陈殊见自己提醒过后寇时分非但没有听他所言, 反而目露凶相, 于是没有挪动自己的脚, 只是死死地将剑尖按在地上。
寇时分越用力剑身越弯, 无上宝剑竟大有要被折断的势头。
……这林辰疏竟然真的有点厉害?
寇时分起先用了五成的功力,后面慢慢从五成加六成, 再又六成变成八成, 等运用了九成功力对方还是纹丝不动后,他面色涨得通红, 脸上原本的自信已经荡然无存。
陈殊看着寇时分额头有汗水溢出, 微微眯起眼睛。
这次他下场来比试, 是因为解臻说起自己官位提升太快,可能遭人非议,特地想让他借武状元的名头在众人面前展露一手, 以此来昭显实力服众。
但陈殊为官不过是为了保护解臻,对旁人的看法一向很淡, 并不在意什么, 只是听解臻吩咐起来,便依照他所说的去办。
他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什么才是稳妥。廷尉少卿解臻把他留在京城当闲职,他不甘心查案过, 到头来却是自己一厢情愿;而今解臻又把他直接留在身边, 他已经知道自己离不开, 便没有说什么,如约应了职。
可这新来的状元到底是年轻自傲,不知道解臻表面上温言善语,实际上已有利用的心思。今日是武举大好日子,陈殊本到底松了松自己的力道,没让青琅剑真的折了。
他一松开,恰逢寇时分灌注十成的功力,寇状元以为自己实力奏效,目光瞬间大喜,但看陈殊淡定的神色,心中一忿,手中的青琅剑剑身瞬间一翻,往陈殊的长靴绞去!
剑光与剑身贴着地面,如旋转的铁片,完全没有给陈殊落脚的余地。
这一招完全就是故意要拼对方受伤的打法。场下会武功的考生们看得真切,纷纷一惊,都没想到寇时分会使用这样的手法去对付御前侍卫。他们目光锁在御前侍卫身上,想看其怎么应对,却见林辰疏足尖轻点寇时分剑刃,整个人竟再度从地上飞起,红衣在场中飞旋轻掠,等到身形再定之时,人已在场沿的旗尖上,袖子上飘带安然无恙,迎风照舞。
足靴轻点旗子杠头,长袍与旗面一同在空中猎猎鼓舞,人若寒风绽放红花,艳艳好看,身形又是俊逸飞扬,这皇帝身边的新晋御前侍卫竟不似传言那般文弱,风姿灼灼竟是无上风采!
这是林辰疏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示武学,众人看得移不开目光。
这人真的和传闻的不一样。
“这就是林大人?好厉害的样子。”
“皇上果然慧眼识人,这林大人的武功绝不比寇时分差啊!”
“这怎么能说比寇时分差?林辰疏这一手武功和轻功,绝对比新状元要强上好几倍,寇时分在御前嘚瑟,这会可不翻车了吗?”
“哈哈,说得有道理,他打我们的时候何等咄咄逼人,现在居然那么快风水轮流转了。”
“……”
在场的人纷纷惊叹,议论纷纷,却忽然听到场中有人暴呵一声,有剑光竟然追着林辰疏过来。
又是寇时分。
寇时分今日考中武举,本应该是全场最受瞩目的焦点,但陈殊出现后便压制住他的武功,让他在皇帝面前露出狼狈的模样。而现在听到场下的议论声,他的面色再度变红,恶狠狠地盯着陈殊,再度执剑飞过来。
陈殊功力是不弱,但皇上刚才也说了,只要击落林辰疏的飘带,就算他今日的彩头!
青琅剑终于调转方向往陈殊的手臂上瞬发刺去,速度之快是寇时分提起了全身修为,一时间剑影再度笼罩整个旗面。
又打起来了!众人心中一喜,正要集中精神观摩,却见剑影中一道刀光乍现,紧跟着传来寇时分的惊呼声,一柄雪亮长剑自剑影中当空抛飞,在空中划开一道弧线,随后铮地一声插入地面中,剑身颤抖不停,发出嗡嗡声响。
而冲上前的寇时分亦从空中落下,整个人踉跄后退十余步,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众人根本没有看清剑影中发生了什么,便又有一道红色身影重新回归擂台上,毫发无损。
“承让了,寇状元。” 陈殊道。
寇时分:“……”
众人:“!”
胜负立分。
寇时分就这么被御前侍卫击败了,他先前说的什么“江湖录”什么“青琅剑”都不堪一击,非但没有博得彩头,竟然还在御前大丢颜面。反倒是被寇时分拉出来比试的林辰疏,外人原本都道此人是个绣花枕头,而今竟然身负不俗武功,端的是让人大开眼界。
坊间传闻不可信,林辰疏接连扳倒方守乾和齐言储,又怎么会是一个碌碌无为的人?
众人纷纷看着陈殊,却听皇辇上皇帝的声音响起:“可惜了,朕说过林爱卿实力不俗,不过寇状元武功高强,能与林爱卿切磋交流,这份勇气和魄力也难能可贵。”
解臻的话是对寇时分说的,话里虽然没有贬低寇时分的意思,可寇时分站在原地却觉得颜面扫地,恨不得从地面钻下去。
他脸皮很薄,面色已经通红,可解臻发话在前,他又不敢不应答,只得低头道:“多谢皇上夸奖。”
解臻在皇辇中笑道:“今日武举筛选出的诸位都是勇武俊杰,他日或将是我朝中栋梁,望诸位日后登高望远,一展我厉朝男儿雄风。”
“是,皇上!”在场的考生闻言,纷纷行礼跪拜,声音齐齐响起,交织成铿锵声响。
陈殊站在一侧,只见旌旗在校场飞扬,解家标识迎风挥展,飒飒起声。空中又有数只营中雄鹰飞掠,在苍穹中嚎唳,纵然寒风凛冽,也让人端起雄心万丈。
隔了一会儿,鹰唳渐远,皇辇重新抬起,解臻欲摆驾回宫,示意陈殊回归。陈殊这才从擂台角落边重新飞回帐中。
林辰疏身形飘逸,带着红色飘带落回辇车中。
罗幔轻纱飘飞,隐去帝王和红衣侍卫的身影。但林辰疏惊鸿一现,已经在众人印象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皇辇摇摇晃晃,再度往皇宫行去,一路行至御书房,这才重新停下,两人复又回到了原先作画的桌案边,但这一次比起笔墨砚台,解臻手里还多了一支细细的尖笔。
武举结束,自然轮到陈殊的“惩罚”了。
在奏折上晕了墨,解臻对陈殊的惩罚就是这支笔。
笔是刺青用的笔。
陈殊依言拆去手腕上的护臂,撩起红色衣袖,露出林辰疏白皙的手臂,上面皮肤细腻无暇,覆在纤细的骨骼和皮肉之上,如同玉一般温润。
解臻走到陈殊身边,看过陈殊的手腕,终于抬起笔,在腕心处落笔,划下一横。
落笔的轻痛让陈殊握紧了手,往解臻看去。
男人正静静地慢慢地点着笔,将横线拉长。
“疼吗?”察觉到陈殊手腕的握紧,解臻忽然抬头道。
刺青的痛对于陈殊来说完全可以忍受,他摇了摇头,继续看着解臻写字。
然而解臻写了一划之后,便没有继续往下写,反是又在一划边上重新起了一笔。
室内温暖如春,舒适安逸,唯有有一下没一下的刺青不停地撩动陈殊的心神。陈殊时而看去,眼里看到最多的却是解臻垂目凝神的容颜。
腕心处,有解臻冰凉的手扣住,凉凉的痒痒的,从手腕中传回,两人的距离几乎近在咫尺。
直至解臻停笔。
他的目光也随着解臻的动作停顿,随后跟着对方的目光往腕心处看去,只见解臻在自己的手腕上写了一个“一”字,又在一的右边写了一个“三”字。
“一……三,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心莫名地加快了半分节奏,陈殊勉强从解臻处移开目光,问道。
宫里的护卫都是数字命名,解臻难道把他命名十三吧?
“有。”解臻道,却没有解释,只是收起了刺青的笔,取过风轻花的药膏为陈殊敷上。
他又在细心地为自己敷伤口,陈殊微微一愣,几欲再度陷入恍惚,但手腕上的触麻感让他回神。
“是什么意思?”陈殊问道。
解臻眼睛暗沉,隐没了眸中的暗光,只是提了四笔便没再写下去。
他怕再写下去,陈殊又会逃避离开。
陈殊就在他前面。
他现在有人的气息,胸口起伏着,脉搏在跳动,皮肤有温度,是活生生地在自己的面前。
红色的衣袍衬着容颜,陈殊的目光清亮,他以为他曾是为他停眸过。
然而,陈殊心里没有他的位置。
时光易去,从指尖中漏走,他什么都无法挽留,但也无法再向以前那样凝望等待。
他现在不想等了。
“一三”不是护卫的排序,而是“臻”字的起始笔划。
他在陈殊的身上留下了自己的记号。
想念不切实际,他能做的只有把握当下。
“以后你会知道的。”解臻收回了笔道。
陈殊微微一笑,没有追问。
“是吗?”他问道,目光却轻垂着,慢慢从解臻身上移开。
是的,只要他回不去……
他和解臻之间确实还有很多“以后”。
陈殊心中自嘲,慢慢撂下自己的衣袖。
*
而此时,在通往塞北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匹马飞快地在道上疾驰,马上的人身后背着一道加急锦旗,此时正驱马一边飞驰,一边紧张地望向后方。
后方处,有三条人影追击而来,离快马越来越近。
这人影轻功迅捷,驱马的士兵目光露出一丝绝望——两周前,狄夷重整旗鼓,大举进犯边关,塞北再度告急,军中派出八支小队赶往京城送信,但此时八支小队已经被狄夷的人一波一波剿灭,现在他是唯一一个存活的送信兵。
而今,他也被人盯上了。
送信兵飞马奔驰,也就在此时,他忽地见得官道上有一匹马在悠悠行走,有一个绛紫身影施施然坐在马匹上,像是江湖人士,嘴中叼着个狗尾巴草,正仰面看着天空。
这是官道上唯一见到的活人。
眼见要被人追上,那送信兵再也不顾其他,冲着那绛紫身影喊道:“前面的大侠,我是塞北军信使兵,边关告急,我有密信要报给皇上,后面有三个狄夷蛮兵追杀,还请大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