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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心智问题
    晚饭很快就做好了。



    陈殊和村里这对老夫妇早已经熟络, 今天又是解臻清醒回来的第一天,这对夫妻特地熬了肉汤,精心地在汤里撒上葱花, 放在桌子上腾着热气。



    旁边还有老妇特地炒的三盘小菜, 对于平日简朴的农家已经非常丰盛。



    陈殊带着解臻一道入坐,他向老夫妇道了声谢, 便起身拿起勺子替解臻盛好了肉汤。



    解臻安静地在陈殊的右手边坐着, 他受到重创, 二十天卧病下来人已经消瘦了一圈,即便是穿着白色的衣服, 模样看着也十分清减。



    “给, 趁着热可以多吃一点。”陈殊也不知道现在的解臻听力有没有恢复,他取过汤匙配上, 放在解臻的桌前。



    解臻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陈殊的动作, 目光随着陈殊手中的碗筷慢慢移到自己的面前。



    肉汤上浮着些肉沫,葱花打在上面沉沉浮浮。



    “是啊,看你们哥俩瘦的,姬哥儿你也要多补补, 小姬大病初愈就更不用说了。”



    “你们哥俩都多喝一点壮壮身子。”



    老夫妻附和道,又给解臻的饭碗里多夹了些菜。



    农家不比皇宫规矩, 什么事情都是随性着来,这对夫妇也是热心肠, 陈殊在这里故意隐姓埋名,两人都不知道解臻的身份, 只当二人是落难的兄弟来照顾。



    解臻却没有动, 他只是低眉看着碗里的饭菜和旁边的肉汤, 手却还是和刚坐下那样放在身侧,并没有拿到桌面上来。



    他眼里好像并没有什么想吃饭的**。



    老夫妻没想到解臻对前面的饭菜无动于衷,笑容微微尬在脸上。



    陈殊也愣了一下。他知道解臻是皇帝,却不清楚贵为九五之尊的他能不能吃得惯这里的饭菜、习不习惯这样的生活。他想了想,还是拿起自己的碗筷,先勺了一口肉汤,放在唇边慢慢轻吹,随后泯了一口,尝了味道后才对解臻道:“小至,朱伯朱姨烧的菜不错,你可以尝尝看。”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解臻,却见解臻目光微微亮起,看看陈殊拿着汤匙的手,又看看自己碗里的汤。



    “?”解臻这是什么意思?陈殊勺汤的手顿住。



    解臻还在看他的手,目光里有一丝畏怯,但颈上的喉结上下耸动了一下,是吞咽的动作。



    陈殊:“……”他忽然好像有点明白解臻想要做什么了。



    解臻散魂后,魂魄残缺不堪,已经不再向以前那样隐忍,他的眼神甚至像个没有心智的小孩,正露骨地展现自己的思想。



    陈殊默默地看着一言不发解臻眼里的期盼,终于还是拿起解臻的碗和汤匙,和刚才一样轻轻舀了勺放在嘴边轻吹了几口气,随后慢慢将匙里的汤水放在解臻的唇前。



    解臻低低地看着陈殊递过来的汤匙,果然没有再拒绝。他眉眼微弯,很快张嘴,喝完第一口肉汤。



    喝完后,也不知道是太他还是看着自己,唇边已经有水润的汤渍,勾着笑,又露出期待地看着自己。



    “别急,一口一口喝。”陈殊见状,连忙道。



    解臻点了点头,眼睛中似有星星,又吃了一口陈殊喂的饭菜。



    两人在饭桌边你递一勺,我吃一口,看得旁边的朱伯和老妇目瞪口呆。要知道这姬长明的弟弟年纪看着都已经成年,原本以为是个和他哥哥一样能够自食其力的青年,结果醒来后竟然还要让姬长明喂饭,实在是出乎人的意料。



    不过这姬长明的弟弟本来伤势就很重,之前在镇子上的时候走不利索,这会子刚刚醒过来,可能手脚也确实不太方便行动,还需要静心的照顾。倒是姬长明这个当兄长的,照顾得又细心又贴心。



    姬长明兄弟两个长得都很标致,眼下这一幕虽然意外,但看上去倒挺和谐的。



    “姬哥儿,你这弟弟有点黏你啊!”旁边的老妇看着兄弟两这么个情况,不由得笑道。



    “是啊,你们两个兄弟感情真不错。”老朱道。



    陈殊没有回答,看着解臻认真地吃着自己舀的食物,不禁涩然笑了笑。



    收留他和解臻的老夫妻不知道他们并不是真的兄弟,更不知道解臻其实就是厉国的皇帝。



    在心智已失的外表下,解臻不仅是皇帝,还曾经是一个城府很深,更让自己曾经一度忌惮的人。解臻之所以会变成这副样子,是他没有履行好自己的诺言,保护好解臻。



    他一直以来都在做着所谓的任务,却从来没有想过解臻会真的出事,以至于到了解臻昏迷不醒,他才如此束手无措。



    陈殊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受重伤的时候,解臻曾经也一汤一匙地喂着自己喝药,那时候他还曾在心里埋怨皇上不会照顾人,可当解臻躺在床上的二十天里,他也曾学着路七教解臻的方法赴喂解臻喝药,结果男人昏迷中也数次呛咳,让自己根本不知道接下去要怎么打理才好。



    照顾一个人如此困难,那他以前受伤的时候,解臻的心情是不是也和他现在一样?



    陈殊看着解臻自始至终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眼睛渐渐开始朦胧。



    吃完晚饭,天色已经暗下来,夜黑得明显,有白光慢慢回归解臻的身体,但朱老夫妇似都没有看见这一异象。两人收拾了饭桌,问过陈殊明天想吃的菜目,开始打理家务。



    陈殊则带着解臻回了两人的房间,他替解臻换药,一边解开解臻身上的绷带,一边将药重新涂抹在旧疤上,尝试问问解臻的状况,只可惜解臻好像是真的听不见,对于陈殊的发问每一次都要愣神很久,才会点一下头,以作回应。



    解臻魂魄并不完整,在外面熬了一天,已经显得有些困意。但他不会说话,直至昏睡前都还是静静地看着陈殊。



    陈殊终于感觉到旁边带着微热的目光渐渐消失,他抬眼看着解臻闭目的容颜半响,还是将解臻抱起放在床上,重新给对方掩好被子,拨开男人垂在眼边的散发,轻轻叹了口气。



    解臻醒来后这副样子,执着得近乎冥顽,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



    好在这一次运镖回来,他有足足一天的休息时间可以陪着解臻,观察解臻的状况。



    解臻的状况若一直这样没有好转,这对于厉国十分不利,即便现在三名辅政大臣已经出除去,他也不可能放任解臻一个人回去面对虎豹环伺的朝堂。



    陈殊心里担忧,他躺回自己的榻上,思索了很久,方才勉强进入梦乡。



    他的梦里,以前时常会出现小婉,但自天罚过后,陈婉已经很少出现在他的睡梦中,取而代之的更多是解臻在雪地里负重一路向前行走的梦境。



    梦境里,男人背着他一直没有停下脚步,他看着解臻的侧脸轻轻唤了一声,取而代之的却是男人容颜崩塌,一座巨大的白衣人像出现在他面前,神像里的白衣人身负枷锁,正立在风雪之中,人像上堆积满沉雪,那人像上雕刻的眼睛就像是复活了一般,轻轻地转动着眼眸,正看着他,目光绝望。



    那种绝望是一种无声中的无望,趋近于寂灭。



    天行藏,和解臻一模一样的白衣人像。



    陈殊看着那寂灭的眼睛,心中一悚,惊叫了一声,赫然张开眼睛,却见房间里黑夜茫茫,连晨光都没有亮起,还是在最黑暗的时候。



    陈殊看着床帐喘了几口气,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个晚上,房间里面怎么还会有声响?



    陈殊一愣,正要往声源处看去,却听那方向处,猛地传来凳子摔翻的声音,有人扑通一声摔在地面上,他很快在地上挣扎了一阵,忽然有一只手抓住陈殊睡着的榻沿床单,正好触碰到了他的小指。



    指头相触的地方,对面的手入手冰凉如细雪。



    那攀上来的手很快像似触电了一样收了回去。



    陈殊再度一愣,他可以感受到有人的呼吸近在咫尺,连忙往自己床边看去,却见自穿沿边,有一双眼睛慢慢地从他床边抬起,正和他的目光相接。



    有白光从窗户外面飘进,在眼睛主人的四周萦绕一圈,随后慢慢融入。



    “解臻?”陈殊从床上坐了起来。



    “……”旁边没有声音,只有那双眼睛的神色变得紧张起来。



    为了照顾解臻,陈殊的床榻就设在解臻的对面,两张床铺之间只隔了一张桌子,刚刚那动静,应该是解臻过来的时候绊倒了桌子边的凳子……



    但解臻怎么在这个时候清醒?



    他过来是要做什么?



    陈殊愕然,正要伸手去点灯,却见黑暗中解臻忽然从床沿边抬起了一样模模糊糊的东西,放在了床上。



    “……”陈殊的动作停住,他发现解臻放在床上的,是一只枕头。



    解臻往陈殊的枕边挪了挪。



    “解臻,你……”要做什么?



    陈殊一惊,他看着解臻,只见解臻放好枕头之后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在床沿边合衣躺下。



    农家的床铺不大,有陈殊一个成年男子躺在当中,床的边缘几乎没有留给解臻睡的位置,但解臻却蜷在一边,侧身转到陈殊的方向,看着陈殊的眼睛阖了一下,又阖了一下。



    黑暗里,他的眼睛特别明亮,睫毛每扇一下,陈殊的心就跟着慢慢地跳了一下。



    有解臻的呼吸温温地拂过陈殊的脸侧。



    两个人就这么黑暗中相互看了一会,忽然,解臻阖上了眼睛,没有再睁开。



    陈殊微微一愣,却忽然感觉到有一双手慢慢地在他被子上圈过,有人正轻轻地搂住他和他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