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臻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悄悄地又搂近了陈殊,将陈殊彻底拉到自己身前。
陈殊的呼吸再度变得灼热。
有眼前的人的呼吸拂过颈边,解臻笑容微敛, 喉结亦轻轻耸动。
两个人的身体再度贴近, 近得可以听到心跳声音,耳边听到的全是对方的呼吸,眼睛里有的只剩下彼此。
“驾、驾……”也就在这时,原本空旷的雪地里忽然驶来一辆拉货车,马轱辘由远及近, 在原地里轧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那拉货的车夫正抬鞭驱赶着马匹,隐隐约约见道路边有人, 立刻好奇地往陈殊和解臻看来。
路边有两个人抵在树脚下, 都是大男人的, 他们在干什么?
车夫目光好奇不解地在两人身上看过。
……
……
陈殊被马车的声响瞬间拉回神智, 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想法,连忙松开解臻。他睁大着眼睛, 目光却不敢直视着解臻,只在他前襟上看着。
“殊殊?”见陈殊松开自己,解臻微微一愣,声音低哑地问道。
男人的声音撩拨在耳边, 陈殊连忙又稳了稳自己的气息,抓住解臻的手道:“我们走吧。”
“走哪里?”解臻微微错愕。
“先回朱伯那里。”陈殊道, “等你伤好了,我们再回家,以后就在一起。”
“真的?” 解臻笑容重新绽放, 陈殊的手搭在他的掌心中, 让他觉得分外安心,
“当然。”陈殊道。
解臻低低应了一声,神色雀跃。
陈殊一向平静的心也渐渐被眼前的人暖化,他拉着解臻的手,重新返回村庄。
村庄离丘镇有很远的距离,两人只是以平常普通人的速度前行,路过之处除了偶尔会遇到几个村民,身边便只有沿途的雪景。
雪景寂寥,在塞北的旷野上更显得静谧。陈殊的话不多,解臻的脾性也很少说话,但两人走在一起,竟然都不觉得枯燥。一路上解臻甚至还抓起旁边的积雪,学着院子里的小孩一样丢给陈殊雪球,打得陈殊触不及防,硬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恨恨咬牙回敬了解臻一团雪。
解臻也没想到陈殊居然会打他,他呆了一下,倏地反应过来,连忙又扔了个雪球,往一边跑开。
“别跑!”陈殊没想到解臻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边揉雪团边向解臻追赶。
两个人都没有使用轻功,一个人追一个人跑,竟然一路边玩边走,直至夜暗了,方才看到村庄的轮廓。
今天的村庄在夜色下看上去比往日明亮,轮廓的线条处,似有明光亮起。
陈殊带着解臻一路嬉笑打闹,脸上挂着笑容,但看到眼前村庄的模样,却忽然愣了愣。
“殊殊,怎么了?”解臻原本跟着陈殊,见陈殊敛笑,背脊立刻也跟着崩了起来。
“前面好像有人。”陈殊低头看了眼脚下的雪。这个点雪已经停了很久,通往村落路面上,有不少痕迹将道路上的白雪打得斑驳,其中有不少马蹄的印子。
“啊?”解臻也跟着陈殊往前看去,但他没有陈殊那样的六识,很快败下阵来。
陈殊紧抿着唇,他拉着解臻,直接绕到村庄外面的山坡上,从上往下远眺,终于看到村庄的情形。
此时的村庄,正在被大批的狄夷官兵围着。有狄夷的官员坐在马匹上,也有手下的士兵在村子里来来往往的穿梭。他们一只手拿着画像,一只手拿着火把,陈殊在远处看到的不对劲的光,就是从这些人的火把上发出来的。
这群狄夷的官兵显然在搜查着什么。
陈殊的心沉了下来。
官兵们慢慢地将整个村子搜了一遍,又将村民召集在了一起。陈殊站在山坡上,只看到官兵说了几句,随后有人犹疑地指了一个方向,随后有一对老夫妻被推了出来。
“那不是朱伯吗?”解臻也看到了,诧异地问道。
“……”被拉出来的人确实是朱伯和朱姨两个夫妇,他们正对着 官兵比划动作,显然是在辩解什么。
镖局的刘起立告诉陈殊最近官方正在追查林辰疏的下落,这批官兵出现在村落,很可能是探听他的行踪的。
陈殊心中微沉,他连忙叮嘱了解臻几句,让他待在原地不要擅自离开,这才悄悄地潜入村子里。
越临近村门口,村子里面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陈殊纵身轻轻跃入村口的一颗树上,终于听到朱伯和官兵之间的对话。朱伯的声音带着不解道:“官老爷,那兄弟两真不是画像上的人。我们要是知道他两是通缉的,肯定第一时间来报官不是?”
朱姨道:“说的是啊,我听那姬哥儿说自己在虎威镖局做工,你要是不信我们,可以去镖局打听打听,他两真的不是画像上的人。”
画像上画的是林辰疏,陈殊现在的容貌是自己的模样,确实和原来天差地别。
那坐在马上的官老爷子一听到虎威镖局的名头,显然也在犹疑,抬声道:“口说无凭,你们村子里还有谁见过这兄弟俩的。”
村民们面面相觑,村子口陷入一片平静。 。
“我见过他们两个人。”就在来调查的官兵很快露出不耐防的神色之时,有一个怯生生地站了出来。
陈殊微微一愣,往那说话的人处看去,只见说话的人是个女子,模样长得白净,身上穿着的也比普通村民要艳丽一些。
“他二人和这画像上长得一样吗?”官兵闻言问道。
女子看了一眼画像,很快摇了摇头道:“大人,那兄弟两人都长得很周正,哥哥长得很俊,弟弟更是神仙一样的人物,这画像上的分明画的是个女子,无论哪个都不相似。”
“……”女子?!
陈殊隐在树上顿时一默。他想起林辰疏的容貌是以柔美居多,看上去娘娘气气的,让人误会颇多,结果现在连一副画也被人给议论上了。
不过议论归议论,林辰疏和他本人的容貌差异,无疑是他现在身份的最好保护。
“村花,瞧你这话说的。”朱姨闻言也噗嗤笑了声道,“不过我倒是觉得那姬哥儿长得比他弟弟更俊挺一些。”
“你还别说,这哥俩好像确实比这画像里的要强一点。”村民这才在旁边点头议论道。
“……”
村民们大庭广众之下议论两人的容貌,那官员竟然也生出一丝好奇。但他看了眼天色,面色却一沉,只让人收起画卷,边收边摆官风道:“也罢,既然这哥儿两不在家,那你们便让他们到时候去镇上衙门报备一声,省得出了岔子。”
他们也是人,这天色已晚,若再不赶回丘镇,保不准大晚上的都还不着处。
想着,官兵们收了人手。
陈殊则在树上远远地看着,此时见误会接触,渐渐松了口气,他转身欲回去找解臻,刚一回头,却发现就在自己的身后,有一团雪白的身影。
“!”陈殊六识完全没有感应到掠来的人,立时唬了一跳,差点从树上掉落。
“小心。”陈殊后仰的时候,白色身影已经先快一步,迅速抓住他。
“……”树上发出雪簌簌而落的声音。
这边树上有动静,官兵很快往陈殊隐藏的地方看过来。
陈殊立刻僵直身体,他身后的白衣身影忽然伸出一只衣袖,将陈殊的身形挡住。
气息再度相近。
有白衣身影的发丝撩过陈殊的脸庞。男人眼睑微垂,目光凝视,让陈殊可以看到对方眼里的自己。
他容颜之姿,与那天行藏里的白衣神像如出一辙,甚至连神韵都几分相似,确实和村花说的一样,清冷毗隔俗世,临曳九天之上,宛如神仙一般的人物。
两人静静凝视,树面恢复平静,一片片雪白的雪压着繁茂的枝头,看上去什么都没有。
官兵草草地看了一眼,便起身离开。
陈殊默然维持着被白衣身影撑在枝干上的姿势,直至官兵骑着马哒哒地从他身下的地面行过,消失在远方,他才从解臻那里收回目光,呼出一口气,压低声音道:“解臻,我不是让你待在原地吗?”
那白衣身影正是被陈殊留在山坡上的解臻,他微微愣了下,清冷脱俗的模样仿佛来到了俗世,他垂下眼道:“我、我不想你出事。”
知道解臻在关心自己,陈殊隐去愠怒,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看着解臻在树上的身形,道:“你还留着武功?”
“啊?”解臻再度一阵茫然。
看来解臻连自己也不知道。
陈殊没有继续再说,他看着解臻,只见此时有一片光点正慢慢地围绕着解臻,一点一点地融入进去。
他无法得知解臻的变化,但从这周边的光来看,解臻是在慢慢地恢复的。
解臻的武功本来就不差,当初长明更是以一人之下的理由让他压制自己的武功,此时出现得悄无声息,很可能是因为武功克制上的影响。
不过解臻恢复了武功,也是一个好消息。
陈殊笑了笑,没有继续责怪解臻,他从树上起身,看着眼前的村落道:“这回你要待在树上听话,我去和老朱他们打个招呼,以后我们便离开这里。”
“嗯。”解臻应道。
陈殊微微一笑,这才从树上下来,悄悄地来到村口的老夫妻家。
朱伯这对夫妇还心有余悸,正在讨论画像上林辰疏的声音,后知后觉地才发现这人是厉国征战的主帅。
两人很快开始讨论林辰疏的事情。
陈殊见状,并没有再进去打扰,他从今天领的工钱里面取出一半,悄悄地潜进自己和解臻的房间,将银两放置在桌上。
老朱夫妻救过他和解臻的性命,陈殊自然没有相忘,镖师赚得的银两或许在京城算不上什么,但对于村里的老夫妻来说,已经足够他们两三年的开销。
只是现在他的身份日后肯定会让人起疑,已经不适合打招呼了,不如与他们就此别过。
他默默地看向这个温馨的狭小的农家房子,想到这半个多月来经历的种种。
在这里,他哭过,也笑过。解臻的息怒都在此处和自己慢慢相融,他已经没办法再逃避,也舍不得扔下身边那个一直都对他好的男人了。
陈殊目光微晃,终于还是转身离去。
他重新返回那棵覆雪的大树。
大树上又没了人。
解臻说是答应在树上等,此时已经跳到了树下,正不停地往村口张望。
男人穿着白衣和玄衣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气质,此时的解臻发丝半披在肩上,明明是清俊出尘的样子,但眼中清澈,正不断地逡巡着,忽然发现他的存在,连目光也变得精神起来。
陈殊微笑着,不再走路,竟几步小跑至解臻身边。
耳边有风拂过他的眼角眉梢。
解臻笑了起来,他身上光华时聚时散,朝陈殊搭了一把手。
“殊殊,我们、我们离开这里,要去那里?”他问道。
“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疙瘩,必须要解决。”陈殊的声音传过来,他将解臻的手紧紧扣住道,“解臻,我要启程去大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