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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抉择
    陈殊睡得沉, 并没有察觉到身边的动作。



    黑影亦没有出声,他默默地将陈殊轻轻地放躺在床榻中间,俯身解过鞋靴放在床下, 拉过床上的被褥,小心地盖在眼前人的身体上。



    放在平时若是有人在陈殊身边这么折腾, 他必然已经警觉惊醒, 但此时可能是因为来的人是自己熟悉的人, 陈殊微蹙的眉反倒缓缓平复,看上去没有以前那样困倦。



    黑影蹲下身轻轻抚摸了陈殊的额头一会,随后又转身离开房间,等到再回来时, 手上已经有了盆水, 上面泛着蒸汽,是温热的样子。



    房间里夜色深重, 只有一点点月光透进。但黑影却夜能视物, 熟练地将浸在热水中的帕巾拧干,轻轻地为陈殊擦拭唇边已经血迹。



    干涸的血迹在热水下终于化开。大概是秋夜凉爽,身边的帕巾散着热气, 他的头还轻轻地往黑影的手上轻轻地靠了一下。



    黑影的手微微僵住,他连忙低眉看着陈殊,却见此时的陈殊依旧没有清醒, 但唇边开合, 似呢喃着什么。



    他轻身凑近细听,方才听到陈殊极轻极轻的呓语。



    “解臻、解臻……”陈殊低低道, “我陪不了你了……”



    黑影的手轻轻颤抖, 慢慢地握紧帕巾。



    这一句喃喃的话语反反复复, 陈殊声音更低了下去。



    “对不起, 对不起……”



    “小婉,原谅哥哥。”他喃喃道。



    “……”



    黑影看着陈殊,眼中的目光止不住地泛动,他连忙去擦拭,却还是有几滴水垂落而下,月色下如断线的珍珠。



    泪水滴落枕边,发出轻轻的声响 ,有一滴落在陈殊的脸上,顺着颊边滑落。



    “……谁?”陷入梦魇的陈殊终于察觉到身边有人,皱眉低低问了一声。



    这大半夜里,是谁敢闯敬宁侯府?



    他吃力地抬起眼,往发出动静的方向看去,然而抬眼间却只见房间里的桌案与屏风,视线里什么人都没有。



    桌案旁边是一扇窗户,窗户也和他进屋的时候一样半敞着,露出外面的一轮皎月。



    快到十五,皎月都补了阴缺,比往日更加明亮。



    陈殊愣愣地看着皎月一会,一阵倦意再度上涌,复又慢慢地阖上眼睛,重新闭目昏睡过去。



    他鼻息渐渐又恢复平稳,躲在旁边的黑影终于慢慢地从床榻边轻轻踱出,他头发半挽,因为眼睛刚刚沾染水光的缘故,此时如清泉冷冽,配合清俊的容颜,正是从宫里出来的解臻。



    他来敬宁侯府不是第一次,每次过来也都能找到陈殊,但这一次他没有再叫醒对方,只是轻轻地覆上陈殊露在被褥外面的手,静默地坐在陈殊的身边。



    夜空时有暗云飘过,遮拦住星光,令房间时而深暗,时而半明,解臻却没有动,仿佛在他身边时间都静止了一般,整个人宛如雕像一样。



    他安静地听着陈殊的呼吸,直至熹微的晨光代替月色从窗户里面洒进,他才慢慢地抬眼,看着窗户外面初起的旭日。



    时间在漫长的等待里面已经模糊,日落日出,又是新的一天到来。



    解臻看着晨光,这才重新起身,他回头看着晨光下的还没有醒的陈殊,目光流露出无比的不舍和留恋,但还是转身端起水盆和帕巾,轻轻推出房门走出,复又转身将门掩好。



    *



    陈殊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只依稀记得昨日从白天入睡,没想到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夜。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桌案上躺到了床榻上,但他房间里面的东西并没有被人动过,不像是有人所为,很可能是自己意识昏沉的时候做的。



    醒来后头脑还是晕晕糊糊,但比昨日身体崩溃的样子有所好转,陈殊揉了几下眉心,起身让侍女帮忙穿戴朝服。



    昨日他得解臻应允没有上早朝,后来又中途提前回府,已经一整天没有和解臻见过面。他心中有事,到底还是怕解臻担心,等到了早朝的时辰还是和往常一样前往。



    一路上他都在想怎么和解臻辞行,以致于下马车的时候李邺之和他打招呼都差点忽视了过去。



    “敬宁侯有心事?”以李邺之的官位本来很难攀附到像侯爷这样位高权重的人物,但他和陈殊是同一批进士,又和陈殊有过一段交情,后来得陈殊提携做了工部侍郎,所以见面的时候都少不了客套几句。



    今日的陈殊显得格外心不在焉,李邺之差点都以为陈殊今天没心情搭理自己,却见陈殊闻言微愕,忽然恍神看向自己,随后摇头否认。



    “没有。”陈殊回道。



    李邺之:“……”林辰疏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李邺之端着谏牌默默地想,但还是干咳了一声,安慰道:“敬宁侯不要想太多,昨日皇上虽然罢免了许多官职,但也算为新政扫了门前积雪。侯爷受到皇上宠爱,这段时间估计是没人敢顶撞侯爷了,王爷也不必去理会那些流言蜚语。”



    陈殊对于昨天早朝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此时听起李邺之说起,微微一愕,彻底拉回了神思,询问道:“昨天发生了何事?”



    李邺之:“……”



    这回轮到李邺之吃惊了。昨天解臻直接卸任了一大批官员,罢的罢罚的罚回家养老的养老,起因还都是因为眼前这位敬宁侯而起的,结果这位当事人居然一点也不知道,仿佛和他无关一样。



    他又干咳了一声,但见陈殊询问的目光,还是将昨日早朝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还原了一遍。不过陈殊现在毕竟是敬宁侯,他叙述的时候还是将那些人诋毁陈殊的原话描述得平和了一些,只三言两语地揭过。



    “现在两朝的老臣人人自危,唯恐皇上一不高兴便直接罢免官职。”李邺之喃喃道,“想想皇上两年前还曾受三位辅政大臣的胁迫,大家都道他是个傀儡,可谁曾想到这样一个人竟然也如此有手段,难怪他能够对付得了齐言储这样的狠人。”



    陈殊这才知道原委,听着又是沉默了一阵,心想解臻在朝堂上的手段怕是已经算比较温和,当初大青山和狄夷的天师府,只要解臻出剑,所过的地方就没有留下活口的。



    他明明武功高强,已有飘然尘外之姿,完全不必在朝堂迁就这些世事纷杂,却还是来淌了最污浊的浑水。



    陈殊心中默了默,面上还是回了李邺之几句。李邺之闻言笑笑,忽地又说起自己的小孩很快就要满一岁了,特地邀请陈殊过去坐坐。



    李邺之的小孩喝满月酒的时候,陈殊便抱过他们家的孩子,男孩子白白胖胖的一个看上去十分有福气,但一看到陈殊便哇哇大哭,十分抗拒和陈殊待在一起,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似的,李邺之只道是陈殊不会抱孩子,但见陈殊依依不舍地放开,便拥有了第二次邀请的打算。



    现在朝中所有人几乎都对敬宁侯和皇上的关系心知肚明,这两人若一直在一起,皇上那方以后会怎样是说不准,但林辰疏作为臣子的,又被皇上如此看待,再加上以前那些传闻,恐怕以后是不可能再有子嗣了。



    陈殊笑了笑,他知道李邺之是热情相邀,便婉言称自己要离开一段时日,谢绝了李邺之的好意。



    只有他知道自己带过小孩,一般情况下绝不可能会弄哭孩子。李邺之的孩子有此反应很可能是孩子六识天生灵敏,察觉到他借尸还魂,并非常人所致。



    李邺之听到陈殊拒绝大感可惜,不过还是和陈殊笑着交谈了几句,等到快到大殿,这才有分寸地退开。



    知道了昨天发生的事情,陈殊果然感觉今日臣子看他的目光畏惧了很多。早朝时他将准备好的批奏一一读了一遍,竟然没有人再敢出来反对。



    坐在他旁边的解臻微微笑笑,让人端来一本册子交给陈殊查阅。



    “这是今年科举进士的名单,朕已阅目,敬宁侯也可以审阅一二。”解臻道。



    看着解臻在玉珠下微笑的容颜,陈殊心中一阵涟漪,他连忙恍神,接过上面的册子翻看,只第一页便看到了一个熟人的名字。



    第一页第三名,上面写着“葛期”两个字。



    葛期是塞北军的军师,竟然此次来到京城考了科举。



    陈殊脸上露出一丝讶然,但旋即响起在边关之时,葛期也曾和自己透露连年赶考却又次次落榜的遗憾,而今乌延珀已然有成为新的狄夷王之势,边关已经大定,朝中新的吏制推行,陈年的滥制已经全部革除,倒也正是像葛期这样的各路人才重新施展抱负的时候。



    葛期的能力他是知道的,以后若有这些人辅佐解臻,想来会比自己在的时候更加周到。



    陈殊微微一笑,阖上册子道:“臣没有异议,皇上推行新政,引能人才子各路争鸣,已有中兴之兆。”



    解臻听陈殊所言,微微点头,遂让身边总管收回名册。



    科举事情过后,礼部尚书出列,开始呈请秋场围猎的相关事宜,他先前因为祈雨的事情受到解臻责备,此时说话的时候不由得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多出一声,询问又多过陈述:“皇上,今年已到围猎之期,不知是否还和往年的秋场一样?”



    秋场围猎君臣同行,是犒劳武官将士的活动,陈殊第一次知道解臻的身份便是在秋场围猎之时,他看向解臻,却听解臻沉吟片刻,忽地回道:“此次场面不必铺张。除了往年的名单外,这次叫上解家的几个小侯爷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