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喧嚣浮上, 云际间,视众生浮世之间,卑蚁而行。
此时, 在一座雪山山顶上, 有人沉步而行, 长衣衣摆拖过雪面, 发出浅浅的踏雪声音。
寒山高寒, 临世而立,山间孤寂,淡寞扫看世间纷纷扰扰, 这里鲜有人至,已有许多年没有出现过人的踪迹。
而今, 这人走过这片皑皑白雪, 他身着玄衣,领间裘毛随风轻轻飘动,拂过男人颈间颊侧,衬出一张清冷的容颜。
男人一身玄黑在雪地中异常显眼, 此时他手中抱着一个青年男子。那青年男子身穿一件素缟白衣, 正静静地阖着眼,一动不动地倚靠在男人的怀里。
青年身材单薄, 缟衣衣领下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和一处直入喉间的伤痕横亘着, 衣内还有时三处箭伤, 体内的箭头尽管已经起出, 但心口处的伤口触目惊心,还尤像新受的伤一样。
他肤色青白暗沉, 唇色浅淡, 脸上毫无血色, 还有数道划痕盘布在脸颊颊侧,看上去狰狞恐怖,但青年脸色却安静寂然,仿佛身上的伤口并不存在,眉眼柔顺得如同睡去一般。
七日的时间过去,他无声无息,也没有再醒过来的迹象,留下的只有这具渐渐腐化的尸体。
玄衣男子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一会儿,终于还是将他平整地放在挑高的树枝上,替他系好衣领,整理最后的容颜。
时光流转,那夜轻轻一张纸笺,那时卑躬又愕然的抬首,那刻耳鬓厮磨在的衷述,又在此刻慢慢地一遍一遍地回溯,百般眷恋,万般不舍。
细雪飘落在两人的眉间、眼间、发梢间和衣服上。
玄衣男子手轻轻划过青年的脸,默默凝视了许久,终于垂下眼睑,取过旁边的火把。
“轰!”火把触及树枝干柴,很快熊熊燃烧起来,有火舌窜起,瞬间吞没了树枝上躺着的青年尸体,留下一个黑色的剪影。
玄衣男子站在旁边,眸中火光跳跃,目光紧紧盯视着青年最后的影子。
柴火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那身影也开始渐渐被火焰扭曲融化,有火星飞舞,慢慢地升上空中,随后又一点点地变暗,彻底融入上方的混沌中。
火端或者被寒山的风雪卷起,伴随着红绳的铃声铃铃而舞,尘烟与热息入天四散,隔了许久才缓缓湮灭。
雪下得更大了,凌冽的寒风扫过山顶,一遍一遍渐渐掩去灼烧的痕迹。
万物再度重回平静,风过山间,又是一阵呼呼的啸声。
有衣袂沙沙而动,隔了许久,那玄衣男子手捧一个盒子,又漫步来到寒山山巅。
山巅前方云海万里,缓缓而动,混沌的模样十几年如一日,下山之前依稀是这样,这次上山也还是这样。
男子默然看着,他拂袖扫开山巅石凳上许久不化的厚雪,将手边的盒子缓缓放下。
盒上古朴,里面盛的是青年的骨灰。
玄衣男子静静地坐了下来。他眉眼平静,坐在他的骨灰旁边,慢慢抬起眼,再度往那远方看去。
天边,还是一片混沌。
*
陈殊又在原地看着陈婉和男子离去的方向许久,方才默默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他重新隐匿回角落里,暗自穿过繁华的街市,直至到了居住小区附近的公园,方才重新显现自己的身影,慢慢地往家里走去。
天空已经开始变暗,夕阳西下,有晚霞连片泛着霞光,拉开黑夜的幕布。路上车辆渐渐拥挤,不时有交错的鸣笛声响起,与路中间的红绿灯彼此交错着。
路边有行人看到陈殊,时而有诧异的目光看过,在他的脸上和身上的血迹停留了几眼,不约而同地纷纷避让绕过,没有人敢上前询问。
陈殊低垂着眼,一个人静静地等过一个红灯,从人行横道上穿过,这才忽然听到有人在前面大声喊。
“哥!”耳边听到的是陈婉熟悉的喊声,带着无比的紧张。
陈殊抬起眼往前面看去。
陈婉正站在人群中,她带着愕然,触及陈殊的目光后,连忙拨开人群,逆着人流往他跑过来。
她奔得急,几步便冲到自己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眼,连忙一把抓过陈殊的手臂,紧张地查看起陈殊的伤势。
“哥,你没事吧?”陈婉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目光触及陈殊手臂上的淤青,又是愣了愣,连抓着陈殊的手臂也渐渐握紧了起来。
“我没事。”受伤是在预计之中,陈殊想安慰陈婉,但甫一开口,便看到有两个身穿警服的人跟在陈婉身后走过来。
陈殊慢慢地敛起唇角。
身穿警服的两个警察看到陈殊后也是微微一愣,目光在陈殊额头上的伤停留了一眼,很快上前询问陈殊的情况。
g市城西中队接到报警电话后前往举报地点发现案发现场,根据现场留下的证据联系上了当事人的妹妹陈婉。
陈婉得知哥哥出事后心急如焚,立刻与警方一起寻找陈殊。直至刚才方才在公园附近重新遇到了失踪一天的陈殊。
陈殊样貌狼狈,身上有不少血迹,看样子就是视频里被绑匪殴打留下来的。两个警察对视一眼,立刻确定了线索,向警局通知了最新的进展。
警局得知陈殊已经找到,不少人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派支队的人过来对陈殊的dna、指纹进行采证,对陈殊的伤势进行鉴定。
陈殊的伤主要在后脑勺和额头上,根据法医初步检查有轻微的脑震荡,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至于其他的伤口,这些伤势虽然看上去严重,但都好在只是皮肉伤,并没有什么大碍。
但饶是如此,陈婉还是听得心惊肉跳。她今日回家后从警察手中看到自己哥哥被绑架的视频,知道陈殊失踪后,整个人便提心吊胆,当得知绑匪中有人叫做赵栖,更是坐立难安。
赵栖是陈家的人,五年前曾经企图靠近自己套取哥哥手上的股份,但后来被她狠狠耍了一通,近两年已经很少看到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可她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再度把主意打到刚刚苏醒的陈殊身上,而且还是用这样卑劣的方式。
赵栖一个人并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此时正值她收购陈家资产,陈殊被绑的事情多半是和陈益勋有关。
陈婉暗暗地握紧手,指甲几欲嵌入肉里。
“虞警官,这事情恐怕和我收购陈家资产的事情有关,赵栖现在是陈益勋的人。”陈婉看着陈殊一边做笔录一边被包扎伤口,慢慢道:“他定是想拿我哥威胁我,这才故意绑架他。”
虞警官是城西中队负责这起绑架案的队长,她是警队为数不多的外勤女警官,此时闻言点头道:“你哥遗留在现场的手机里最后一个通话确实是打给你的,那些绑匪有对你说什么吗?”
“没有,那电话里没有人发出声音。”陈婉回道,声音低了下来,“我哥最近才刚刚转醒,他醒来就遇到这样的事情,我、我、是我没保护好他。”
虞警官原本若有所思,听到陈婉后面的话微微惊讶,随后拍了拍陈婉的肩膀道:“陈女士,你放心,你哥哥的事情一旦证据确凿,我们会替他讨回公道。”
“谢谢警官。”陈婉回道。
虞警官微微一笑,随后目光落在远处还在做着询问笔录的男子身上。
陈殊此时已经换了一件衬衫,额头和后脑勺处已经缠绕好纱布,他看上去有些疲惫,但还是强打精神回应着警察的问题。
似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陈殊回答问题的时候顿了顿,往她这边看来。
虞警官很快抱之一一笑。
陈殊微微一愣,还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他看上去瘦瘦弱弱的,此时在灯光的照射下,面目也十分柔和,与视频里的脾性刚烈完全不同。虞警官微微一笑,很快起身向陈殊走过来。
“陈先生。”她一边走一边道,“这个案件我有一个疑问。”
“什么?”陈殊问道。
“现在只要等你的dna和现场、汽车后备箱血液进行比对正确,我们警方就基本可以固定赵栖等人的犯罪事实。”虞警官看了陈殊一眼道,“但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脱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