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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找人
    夜空月影残缺, 彼端,有人仰目远望,沉静的深瞳中亦倒映着皎皎白月。



    深宫处, 灯火不息。



    敬宁侯遇刺身亡的消息已经在京中传开。京中议论哗然, 众人纷纷震惊消息的真假,孰不料皇宫中的那位竟然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林辰疏与他的关系亲密,又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权臣,此前他为林辰疏罢免朝中重臣的时候便已经有不少人猜测,而今林辰疏身死, 他又失踪, 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得突然,却让人更加确信了这两人关系的猜测不是空穴来风。



    没有人知道皇帝去了哪里,与解臻同时消失的还有敬宁侯的尸首。



    京中朝政无人主持,臣子如热锅的蚂蚁, 着急得不知要如何是好, 只看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朝事一搁再搁, 唯有恭常钦等皇帝身边的亲信勉力维护,方才压下朝中臣子的惶恐, 不至于让秩序陷入彻底的混乱。



    往日解臻也会离开京城,但每次离开前都会安排好后续的事宜,唯独这一次皇帝消失得突兀,恭常钦只在落阳岗看到他抱起林辰疏尸体的背影,便至此失去行踪,再也没能联系上对方。



    他和禾闻策只得暗中派廷尉和长风山庄的人出去寻找, 却依然不得皇上的消息, 反倒是先前被解臻强势镇压的几波老臣又开始隐隐有插手朝政的势头, 让两人忙得焦头乱额。



    所有人都觉得厉朝又要开始重蹈辅政摄政的覆辙,恭常钦等人开始绝望之际,一个冷厉青年又手持长剑,自京城宫门穿过,重新返回了大殿之上,在龙首大椅上缓缓坐下,目光横扫朝下众臣。



    他一声不吭,却硬生生地直接打断了不少臣子蠢蠢欲动的念头,让那几个原本被处理的老臣再度畏缩退却。



    林辰疏死亡后的第十天,原本消失的解臻又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龙椅旁边的位置已经不会再有人落座,他的手段比以前更加强硬,所有的事情都彻底归于他处理施令。他冷着目,明明只穿着一身普通的玄衣劲装,龙姿却越有抬头之势,只听恭常钦提及这十日的事由,便直接处置了这段时间怀有异心的臣子,手段更是从以前的降职、贬官变成了杖罚、查抄、流放,让众臣心中惊疑,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再吱声。



    自上次解臻因林辰疏的事情震怒,一口气处置朝中重臣开始,众臣便隐隐感觉到,只要敬宁侯不在,台上这位的脾性就会变得异常狠绝,而今没有林辰疏在前面统筹政事,解臻恐怕会彻底变成一个朝堂上最恐怖的存在。



    他没有提及林辰疏的死亡,也没有人敢擅自提及林辰疏的去世,加上林辰疏的尸骨一直都没有寻到,这一来二去,为敬宁侯举办丧礼的事情竟然一拖再拖,过了一个月都还没有一点动静和水声。



    这一个月,厉朝朝政气压低沉,厉国北面的狄夷却传来消息,前狄夷王的九王子乌延珀将最后一个狄夷的二王子抄斩。自狄夷王驾崩后过了一年的时间,乌延珀登临新的王位,彻底统一北关外的王国。



    诡云谲此前卜算乌延珀为“贪狼”为祸皇室,这一年这位贪狼果然血洗了前任狄夷王的子嗣,一个都没有留下。



    狄夷国内统一,怕这新任的狄夷王毁去双方和解条约,北关再度进入备战状态。但乌延珀却没有撕毁条约的意思,反而按照当初与林辰疏签订的条约向厉国进贡了不少东西,其中有一沉沉的盒子也从边关一路被护送到了京城。



    盒子长形,外貌古朴,此时金色的包边在月色下正反射着光。



    玄衣身影看着远方的月色许久,方才低眼看过身前摆放的盒子,伸手拂开锁扣,慢慢地打开盒盖。



    一条黝黑的玄铁胚正安静地躺在盒子的黑色绒布之间。胚上被人擦拭得十分干净,没有留下任何血迹和破损的痕迹。



    这是陈殊一直惯用的武器。在昱北关外破解生死阵之时,那个异世过来的青年为了救他不慎遗落在战场,竟被乌延珀重新寻得,送返了回来。



    与它一起送回的,还有一把木质匕首,是当初他送给他的事物,此时正安静地放在玄铁胚的旁边。



    解臻看着木质的刀柄,抬手拂过木质匕首的刀面。



    他神色平静,目光却如水一般不停地闪动,似在凝视着眼前的事物,但焦距已经被水光打散。



    宫墙外忽然起了一阵风,木质匕首似在轻轻颤抖。



    解臻的手却突然停顿了下来,他低垂的眉眼忽然又变得冷峻下来,眼睫慢慢地抬起,缓缓地落在御书房外面的树上。



    他这一眼冷厉,普通人看得都会觉得心底生寒。树上安静了片刻,终于还是有人承受不了他的目光,犹犹豫豫地从树枝上探出身影。



    “秦公子……呃,不是,皇上……”从树上探出脑袋的人看着御书房门前站着的人,终于还是磨磨蹭蹭地从树上轻身跳下,甫一落地还是把脚抬起,做出一个随时准备开溜的架势,“皇上,别来无恙,哈哈,哈哈……”



    说话的人身穿一身绛紫长衫,因为前来面圣的缘故,所以并没有带着往日常带的面具,露出一张温良无害的脸,正是江湖录第十一名的盗骨韩珩。



    韩珩心中忐忑,但此时见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中还是打了个鼓。



    解臻没有说话。



    “我、我……呃,草民这次不是有意来闯皇宫,皇上先别打草民!”他曾在解臻手里吃亏过两次,这时说话也不由得带着万分小心,他犹豫道,“这次实在是、实在是……林侯爷生前交代给我事情,我这是来帮他完成最后一件事情的。”



    “……”解臻目光落在韩珩手中的一堆卷轴上。



    皇帝不开口,韩珩更觉得气压低了几分,他抖了抖胆子,见解臻没有直接拿他是问,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上前,将怀里抱着的一堆卷轴放在解臻面前道,“林侯爷走之前,曾问我能不能修复这些画卷。然后我就回了老家一趟,本想着东西修复好还给侯爷,结果、结果……”



    结果等他回来,便听到了噩耗,林辰疏已经不在了。



    盗骨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却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他默了会,连忙转移略过道:“我想这些东西是皇上的东西,侯爷在世的时候也应该想它们物归原主,所以就给你拿过来了。”



    卷轴有不少,一些是民间的藏品,一些也是寝宫里自己和陈殊相处之时随笔所画,后来陈殊突然临时离开皇宫,将这些东西全部拿走。解臻看着卷轴默然一阵,俯身捡起一幅,却见上面的山水风景栩栩如生,画面则干干净净的,比以前还要崭新。



    他垂眼,默默地又翻了一幅。



    “这些都是山水画,修复起来容易,不仔细看发现不了痕迹。”盗骨见他没有生气,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他看着解臻半响,终于鼓足勇气,将背在身后的一副画解下来道,“但是这幅,我想了很久也没敢给他重画,我其实本来不想带来的,但你、你毕竟是皇帝……”



    解臻看着盗骨递过来的画微微一愣,只见卷轴上有一片血迹,并没有被掩饰和擦拭。他伸手接过,慢慢打开,却见上面绘制的是一个青年的肖像,那人容姿英俊,眉目温柔,正隔着纸张缓缓地展颜。



    青年的容颜上,却有大团的血迹晕开。



    解臻慢慢地收拢抓住卷轴的手。



    “你是皇帝,也是他最喜欢的人。”盗骨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低低说道,“我和荆楚明天就离开京城了,杨戊也要走了,我仔细想了想,这画也不适合我们带走,还是、还是还给你比较好。”



    白天的时候,杨戊向解臻请缨,放弃京城守军将领一职,自愿前往边塞镇守关口。



    边塞苦寒,生活远不及京城丰沃,但杨戊自言为陈殊来京城,此时陈殊已经离去,再在京城强留也是徒增伤感。



    陈殊最后的愿望是希望杨戊能够辅佐解臻。杨戊称愿意完成陈殊最后的心愿,替现在的皇帝守护好边疆。



    那个人说话的时候目光坚定,没有带着一丝犹豫,正在走着和林辰疏一样的道路。



    他是陈殊的亲信,是陈殊身边为数不多值得信任的人,解臻批准应允,剩下的便是拟旨发诏书了。



    韩珩说完自己要说的话,心底暗暗松了口气。他知道解臻性格不易相处,此时物归原主,便抽身退离。



    “草民告退了。”他道。



    他最后看了眼解臻,只见对方沉默地凝视着画轴里的人,他眉头也跟着蹙起,忽地想到画里那人在世的模样,心中一阵无言,终于转头重新跃上树枝,在月色下消失了踪影。



    树枝上传来沙沙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风动,随后又停止了。



    “咕咕、咕咕……”剩下的只有信鸽停落的声音,有鸟发出声音,扑腾着翅膀落在御书房外的窗户上,鸟鸣在夜里孤寂地响起。



    隔了一会儿,解臻慢慢抬眼,伸手将画轴重新认真地卷起,将画轴抱进御书房。



    御书房内红烛轻轻晃动。



    解臻在桌案上小心地将画轴放好,随后从桌案上拿起一条红绳,慢慢地往窗户边走去。



    窗户边,信鸽正啄着窗边的吃食。



    解臻伸手将红绳系在信鸽的爪上。



    这红绳挂着一只铃铛,信鸽每动一下,便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陈殊。”解臻看着手中的信鸽红绳与铃铛,缓缓道。



    没有人回答他。



    解臻轻轻松开手。



    “咕!”信鸽得了自由,很快又扑腾着翅膀,几下往前窜去,消失在漫漫的黑暗中。